第 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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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12
折腾了一天,苏影回到屋子后马上睡着了。杜少陵自前夜起便通宵未睡,此刻眼皮直打架,站着都忍不住要睡着。可苏影此刻卧病,他又怎敢睡?给自己冲了已被茶提神,他坐到她床边,定定看着她。
山中夜间寒冷,风也劲,木屋虽然搭得严严实实,却也免不了透进几丝风来。杜少陵见苏影在梦中打了个哆嗦,往被里缩了缩,便忙将帐子全部放下了,自己也坐上床去。伸手摸摸她的脸,依旧滚烫。他叹了口气,她能睡着已是万幸了。至少这样,就算明天她依旧病着,也养足了精神,若去就医也有走路的精神。
杜少陵本庆幸着一夜平安,可谁料又生事端。他本已睡意朦胧,却忽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伸手点了灯,却见苏影面色潮红,额上已蒙了一层细汗。见了他,她停了停,哑着嗓子道了声“吵醒你了啊”,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咳起来。
杜少陵皱了皱眉,道:“以后咳可要叫我。”说着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未想居然烫得灼手!杜少陵大惊失色,却也不知该如何办,只得扶她坐起,轻轻拍拍她,为她顺气。又侧过身子将一碗水放到火上加热。那水早已煮过,无须再煮至沸腾,杜少陵加热少时便将碗取下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杜少陵听那咳嗽声越来越嘶哑,越来越闷,提心吊胆地害怕她会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所幸她又稍咳了一会儿,便止住了。
杜少陵不忍看她的样子,只是盯着被子道:“好些了么?”
眼角瞥见她微微点点头,杜少陵心中却更加难受。明明知道她此刻很不好受,她这么说也只不过让他放心罢了。
苏影自然是口是心非。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好像一滩烂泥。亵衣早已被汗水浸湿,湿答答地贴着皮肤,非常难受。她无法言明,也无以言明自己现在的痛苦——不仅仅是高烧,胃中也有极其强烈的不适感,似乎是饥饿,可什么都不想吃,反倒想要呕吐,只是什么都呕不出来了。
她没有同杜少陵说过,自三年前那晚她寻不到师父在山中晕倒后,受了冻,她一直忍着没吭声,直到后来实在熬不下去才告诉林郁带她去就医,因为拖久了,从此落下了病根,再受不得寒冷。所以那天当她得知杜少陵因她也受了冻之后,才会异常焦急。
“你怎样才能好受一些?”杜少陵心疼地看着她,为她擦去额头脖颈处的汗珠,触手都是灼手的滚烫;而在另一端,她的双脚却是冰冷的,仿佛在冰面上光着脚行走过一般。如此强烈的反差出现在一个身体上,不难想象其痛苦,“要喝水么?”
她唇间逸出一丝“嗯”。杜少陵便又倒了碗水递过去,喂她慢慢喝下。微湿的青丝纠缠住他的手指,他只得换另一只手放回了碗,又小心地拨开她的头发,将被绕住的手轻轻抽出,以免弄疼了她。
“要继续坐着么?还是躺下?”杜少陵边问拿来丝帕为她拭去流开的水与新冒出的汗,又想到她可能没力气说话,便补充道,“要坐着的话就别吭声,要躺下就应一声,或者点点头也行。”
苏影又“嗯”了一声,杜少陵便扶她躺下了。他看着苏影好不容易慢慢圆润起来的脸几天之间又变得削尖,憔悴万分,心中愧疚不已,懊悔道:“你暂且熬过这一晚吧,明儿一早我便带你回去,叫二长老帮忙看看……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拖着……”
如果第一天当机立断送她下山看病,如果没有把她放到船上,如果根本不曾带她来这儿……那么,即便她再无趣再失望,也不用在这荒山野岭中忍受病痛的折磨了!他有多少机会可以避免,可……哎!杜少陵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宁愿将这些痛苦加倍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坐到床尾,将她的双脚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他甚至想现在便奔下山,把二长老请到山上来。他并不是不能这么做,可他又如何放心让苏影离开自己独自呆在这野外一时半刻!
苏影刚睡下时还微微咳嗽,不过一会儿便停了,似乎又渐渐睡去,慢慢安静了下来。她的双脚也有了暖意,杜少陵忽地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放下她,为她盖好被子,轻轻退出去,在外面拿了什么又返回,走到盛水的钵前,拿出一只盛水的皮囊,将热水灌入囊中,立时触手暖意融融。他满意地笑笑,拧紧了盖子,将皮囊塞到她脚下以取暖。
杜少陵一番折腾终于忙活完了,回头看看苏影,依旧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响动。他本没觉得冷,现在反倒感到浑身热腾腾的,便走到屋外吹了会儿风,可也只站了一小会儿,便又回到屋内,坐在床边守着她。一番忙碌再加上凉风的侵袭,杜少陵清醒了不少,此刻睡衣尽去,倒也不用再喝茶提神,便也静静坐着,眼睛不离苏影分秒。
这样的情景如此熟悉,她在敛云总堂的日子里,每晚他都是这样守着她,静静守着,半个时辰或是几刻钟。他回想起以前,两人都冲动而且傲气,那段日子虽然并不好过,但现在想来,却也只不过让他淡然一笑罢了。如此守着,便也不觉时间飞快流逝。
第二十九章 好转
天空不久便泛起鱼肚白色,然后很快明亮了起来。都说冬日日头短,待天亮能够视物时,杜少陵便去准备早餐。虽然他知道苏影并不太可能吃得下,但他还是每餐都准备着。
屋外的檐下挂着之前打的猎物,因为天气寒冷,所以肉在常温下并不易腐烂,他便将猎物洗净了挂起来,以待吃时取用。这贪懒之举如今看来竟是明智至极,杜少陵也暗暗庆幸。他将柴火挪去外边,搭上架子,摆上茶壶、串上肉串,点起火噼噼啪啪地烧。他就坐在火堆边烤肉吃。他自幼习武,耳朵异常灵敏,因而即便在室外,也同样可以听清屋内的声音,只要一有异响,他就可以冲回屋去。
杜少陵给自己随意烤了两只野兔。虽然兔子肉精实味鲜美,可在这个时候,再多的美味也只如嚼蜡。机械地吃下两口,他回屋看了看,她还未醒来,不过脸上的潮红倒是褪去了,额头也不是很烫手了。他心中暗暗祈祷,愿她赶快好起来。
从绳上取下一只山鸡,杜少陵准备为苏影熬一碗鸡汤,补补身子,便又去调味箱内寻老姜。取出姜时却讶然发现轿中居然还搁置着一只中药箱,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五花八门放满了中药,可惜自己一样不识,但依旧让他惊喜万分。他心中盘算着过会儿待苏影醒来了,让她瞧瞧,她也许懂些什么。毕竟毒与药终归是一家的。如此想着,又抽出了几张薄荷叶,将箱子搬到屋内,便到屋外去煲鸡汤了。
屋内一直很安静,直到日头高升,鸡汤已然飘出阵阵香味,苏影依旧没有醒来。杜少陵倒是有些担心,走进屋去察看。现在林中温度又开始渐渐升高,他将帐子重新挽起。忽然他似又想起了什么,从她被窝里取出了已冷却的皮囊,将水倒入壶内收集好——毕竟,清洁的水在这里还是很珍贵的。
接近晌午,杜少陵回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最后索性守在了床边。终于,当杜少陵用完午饭后,苏影醒了。他终于松口气,笑道:“怎么样了?”
“好多了。”声音虽轻,可杜少陵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苏影自己也愣了愣,接着也朝他笑笑,又道,“昨晚出了很多汗,现在轻松多了……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烤兔子。”
杜少陵忍俊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头,朗声道:“有心情开玩笑就好了!”
苏影因在床上躺久了,浑身不舒服,可凭自己力气又坐不起来,便道:“你扶扶我,我要坐起来。”
“你先躺会儿。”杜少陵却出乎意料地没同意,又补充道,“你躺久了若马上起来,便会头晕,你可忘了你是怎么掉湖里去的?还是先躺会儿吧。”
苏影脸一红,“嗯”了一声,可心中却涌入一丝暖流。她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便直盯着杜少陵看。却见他双眼微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下巴似也钻出了青色的胡茬,此刻敛了笑站着,显得有些疲惫憔悴。想来他定是接连几日没有睡安稳一觉吧!如此想着,苏影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张口涩涩道:“少陵,今晚你早些睡吧。”
杜少陵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可别被我这张脸骗了。我睡得好好的,只因以前起得晚,今日起得稍早了些,便成这样了。”说着也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便俯身吻她的眼睛。
待将苏影弄得面红耳赤,杜少陵也笑着罢休,将她扶起来。见她不再过问他的睡眠,便暗自庆幸,总算将她转移了注意力。接着苏影又简单梳洗了,便随杜少陵坐在门口。
这几日是第一回下地,就算那晚外出也是杜少陵抱着的,苏影此刻脚下居然虚虚浮浮,步子发花,若不是杜少陵扶着,定然是摔了好几回了。杜少陵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又开玩笑道:“得,这次我不但是‘贤夫’还是‘良母’啊,做夫君做到教老婆走路这份上了,你回头是不是要考虑考虑给我立个牌坊?”
苏影瞪他一眼,捡了块长石头,立在地上,拍拍手站起来,瞥着他道:“喏,就是这个了。名字啊什么的就不用写了,做个无名英雄也好。”
杜少陵笑着看她半天,直笑得苏影心里发毛了,他才站起来将她领到一张椅子边,将她按在椅子上,还带着笑意道:“你啊,趁现在太阳正好,给我乖乖坐这儿好好晒晒。”说着便转身进了屋。
苏影来到这里,光忙着生病了,成天呆在木屋里对着帐子发呆,竟还未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此刻她四顾,只见木屋外是一片光秃的树林,中间夹杂着常青的松树。树干旁边还有小堆的积雪,周围的一切都淡了色调。好在阳光能够顺畅地照进来,照在身上暖意洋洋,才化解了这一番肃杀。苏影想到,这几日想必天气不错,温度应该有所回升,否则山上一定会有厚厚的积雪吧。
不过片刻,杜少陵又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煲,只因苏影感冒,鼻子堵着,嗅觉不似寻常灵敏,直端到近前才闻得一阵香味。杜少陵将煲搁到苏影面前,似是若无其事地道:“这是野鸡,给你补身子。鸡不大,你把它全吃了,好长胖些,免得风一吹就飘起来飞了。我还指望你给我生一群儿子呢。”
苏影正端着煲喝汤,听得最后一句,突然猛地咳嗽起来。脸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那句话,飞快地红透了。杜少陵看着她有些狼狈但是颇为可爱的模样,也不说话,似是看痴了。
野鸡的香味着实浓郁,强烈地刺激着苏影的嗅觉。揭开盖子那一瞬扑面而来的醇香,如同那记忆,网一样兜头罩来,不由她反抗,便将她罩进回忆之中。
以前,师父便总是打山中的野味煮了给她吃,林大哥在山中隐居多年,经验尤为丰富,在寒冬腊月也不用担心没有新鲜的猎物。三人过冬,从来不曾愁过吃穿。而此刻的情景与那时竟这般惊人的相似!似乎只要让意识稍稍模糊,便能够让自己误以为回到了离山!
但一想到师父与林大哥……无尽的思念与牵挂有如抽不尽的蚕丝,将她缠绕在其中。前半生给过她生命中大半关怀的那两个如同至亲的男子,如今竟音讯全无!
复仇像一只手,将他们结在了一起;可最终,也是那只手,将他们解散。
如今,他们天各一方,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迢迢的思念,却不知能否再见一面!他们现在在哪儿?过得可好?是否——成家?又可曾想念过她?
苏影恨自己身边的位置为什么就这样狭窄,和师父、林大哥在一起时,便见不到杜少陵;现在杜少陵陪伴在侧,师父、林大哥就必须离开!
“哎,愣着做什么,快吃。不吃就凉了。”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杜少陵的声音。回忆戛然而止,苏影茫然地转头,看到杜少陵正看着她微笑,眼中柔情四溢。她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眼睛,低了头,这才发现自己已干捧着煲僵了很久。杜少陵的那句催促仿佛此刻才传到耳里,她笑笑,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鲜味直钻进身体,由衷道:“太好喝了!”
杜少陵勾起嘴角微笑,悠然道:“呵,那是自然。我难道还能拿难吃的给你?”说着又将身侧的一只木箱移到她身前,手中拈着两篇薄荷叶,道:“喏,这是我找出来的,你将它含嘴里,可以润润嗓子。这里还有一个中药箱子,我方才在轿子上寻到的,你若是懂点中药方面的知识,便找几味药出来,我给你熬了喝。”
苏影听了大喜,道了声“我其他的不知道,不过治我自个儿病的还是明白得清清楚楚!”便打开箱子。中药是用纸包包着的,上面用毛笔以正楷写着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