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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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26
半晌,苏影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话:“我可真失败。”
“怎么?”杜少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只管笑着道,“失败?是没有把我急到哭,所以才失败么?”
“哼,这你就猜不到了。”苏影瞥了他一眼,可声音已久细细小小的,仿佛所有力气都用来说话也仍旧不够,“我其实是会游泳的。掉下去的时候我本想将计就计,沉到水底故意引你来救。可没想到水太冷了,待到我气不够,想上来换气时,手脚都冻麻了,左脚好像还抽经了,痛得要命,根本使不上力气。哎,失败,还是要你来救我。”
杜少陵突然将脸一沉,语气陡然冷了下来,道:“你昏头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岂容你戏耍如儿戏?!”
苏影一怔,表情也僵下来。杜少陵见状,也知道自己的语气过重,忙缓了脸色,笑道:“你这明明就是报复——我刚刚耍了你,你也要耍回,不是?还没有人敢耍杜少陵,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唔。”张口欲辩,可杜少陵已将自己的唇堵住。苏影睁眼,眸中隐有笑意。可一霎间,这种喜悦又被忧伤替代。
这一切是真的。她告诉自己。
可这真的是真的么?这样突然而至的幸福,牢牢压在她年轻却已然伤痕累累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过去的伤痛被现在的幸福高压所麻痹,可以后,当幸福渐渐变淡变轻,它们又会被重新释放出来,重新蚕食她的心灵。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她宁愿永远不出这个森林,只要有杜少陵在身边。
可任凭此刻多么美好,她却始终不能停止自己的怀疑,怀疑此刻的真实性。现在这般美好,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她害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绮丽的梦,但既是梦,便终会有一日,梦惊人散。
但她无论如何担心怀疑,也终是无能为力。她除了努力将这美好、将这梦维持下去,别无选择。
这般想着,苏影心中不由一阵苦涩,眼睫轻轻一颤,苍白的脸上划下两行清泪。
蓦然尝到一丝苦涩,杜少陵浑身一僵,直起身子看向她,竟见她脸上有两道泪痕。她哭了!她为什么要哭?由不得他思索,脑海中霎那间闪过那个青色的身影,她是在为无法再与她那个“林大哥”、“师父”相见而悲伤落泪么?又是这两个人!
杜少陵恨极了这两个人,没有他们,便不会有后来这样多的误会,他们早可以在一起。没有他们,也许他会是第一个遇到她的男子,他们便更不会来阻碍他们了。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居然在她心中占了这样重要的地位,重要到连她在与他接吻时,一想到他俩都会流泪!他甚至怀疑,她与他成亲,到底是否是真心诚意?或者,仅仅是厌倦了那种漂泊无定的生活,只是想找一个归宿罢了?
然而,心中虽是妒火万丈,可眼见得她一双泪眼盈盈欲泣,娇弱之态引来他无限怜惜,他不由将她抱得更紧,口中喃喃道:“影儿,你别哭,别哭,你别吓我。”
“我没事……”苏影扯出一丝笑容,强自镇定,“我只是后悔了,在湖底的时候我明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却无能为力,而你也还未找到我。意识消失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你、更不能与你在一起了……”
杜少陵方才释然,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可笑的无端猜忌,轻轻吻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呵,你这个——”
“不许笑话我。”苏影截住了他的话头。
唇角勾起一丝笑,杜少陵道:“为什么?”
“你要是敢笑话我……”苏影故意一顿,待他用询问的眼神望住她,方道,“那我也笑话你……刚才急成了什么样!”
“唔。”杜少陵忽然俯身吻住她的耳垂,苏影知觉浑身酥软,轻叫了一声。
杜少陵不理她,只故作生气道:“你怎能这样恩将仇报!”说着就将她抱起起身,走过去将她放到床上,就要为她解开衣襟。苏影一惊,脸顿时红透,结结巴巴道:“你怎么趁人之危……现在还是早上啊……”
“所以才要给你拿早饭来,让你好好补充一下体力。”杜少陵促狭地笑着说道,然后装作猛然醒悟一般,瞪大了眼道,“哎?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叫‘趁人之危’?干嘛要说‘现在还是早上’?莫非你是想……”
留下半句话不说完,独自留下一个早已满脸通红的苏影,杜少陵满意地微笑,一个人扬长而去。
第二十八章 病情
本以为落水的风波就此平定,苏影未有不适,杜少陵也便放松了警惕。哪料得晌午时分,他又打来猎物烤来与苏影吃时,她却皱着眉只说吃不下,面色也泛起了病态的潮红。起先他并未留意,只是喂她寻了些可食用的植物叶子以及菌菇,煮好了硬要她喝下去。可待到下午,杜少陵外出归来,竟却见她吐了一地,半个身子横在床外,只串着亵衣,冷得瑟瑟发抖。他大惊失色,拿起挂着的毛巾便冲过去,小心为她擦去污物,将她抱入怀中。他只觉得她的身子热得好像燃着的一团火,烫得不可思议,他心中暗呼不妙,口中问道:“怎么样了?哪儿不舒服?”
“难受……”苏影痛苦地紧锁着眉,只吐出一个词来。杜少陵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亦是滚烫,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定是感冒了!回想起早上,她在湖里淹了这么久,现下又只穿着这么一件衣服冻这么半天,只怕是换作他,也会熬不住呢!更何况,自他们两年后再度重逢以来,杜少陵也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体质变差了许多。刚开始他没有机会也放不下面子问,可拖了这么久,终于闹出事情来了。
杜少陵微微皱了眉,将她放回被子里,细心掖好,心疼地道:“睡一会儿啊……睡一会儿,出了汗,就好了。乖,啊。别想着难受,放松一点,让自己睡着,睡醒就好了……”
苏影乖乖合上眼睛,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杜少陵轻声安慰着,一会儿见她不再动弹,虽仍皱着脸,可似乎已经睡着了,声音便渐渐低下去了。
他虽然口上说得轻松,可心里又哪有这样平静。思绪激烈地交织碰撞——到底该怎么办?是回去就医,还是继续留下?
若是留下,他生怕苏影的病情会恶化,以她现在的体质,实在不能不让他担心;可若是就此回去,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独处一天,不免会让她扫兴失落,而此后这样的机会,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了。
如此权衡了半天,他始终也无法下决定。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他一向是果断的。
如果一个原本果断的人突然因为另一个人而变得优柔寡断,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非常重视的。无论是爱人还是仇人。
床上不期然传来一阵咳嗽,杜少陵忙收拾好了思绪,俯下身去察看苏影。幸好她只是小咳,一会儿便止住了。他从床脚拿来垫子,垫在她身后,扶她坐起来,又立刻为她披上了皮裘大衣,低声道:“冷不冷?”
苏影微微打了个颤,声音细细道:“不冷。”
杜少陵轻轻抚抚她的脸,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拿了刚才煮着的一碗姜茶,端到她嘴边,轻声道:“来,把姜茶喝了。”
苏影嘟起嘴,“嗯”了一声,表示不愿意。杜少陵失笑,搂过她道:“乖啊,你也不是小孩了,怎么还怕吃药。”谁知苏影竟似不愿他抱着,挣开了他。
杜少陵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何有这般异常举动。心中隐隐有些恼火,却见她又将头凑过来,可唇一沾到汤水,人却突然触电似的向后躲开。杜少陵一怔,方知自己一时疏忽,居然忘了这碗姜茶还是烫的。他暗自责备自己,一边吹着茶汤,一边安抚她道:“姜茶有助于治疗感冒,对身体有好处的。”
苏影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靠着身后的靠垫,别过头去,皱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没有力气说。
估摸着温度该差不多了,杜少陵再次喂她喝下。苏影却又躲开了他的手,自己伸手到他面前,向他要碗,头却别在一边,不知为何,总不愿看他。杜少陵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了,也不知她想要干什么,可心里却不免有些不耐烦——自己救了她、这样细心地照顾她,她还嫌什么?她知不知道他现在很烦?她当他是她爹啊,使什么小性子?!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了她的意思,将碗递给了她。
苏影双手捧着碗,却依旧觉得那碗重得像是铁做的,手突然一抖,满满的茶汤便泼了开来,衣服上、被子上、手上,都沾上了汤汁,白色的亵衣上立即出现了一大块污迹。她一惊,有些惊恐地抬头看杜少陵。
杜少陵见得此景,原先的不满、苏影久病不愈的烦躁一起涌上心头,好像瞬间喷薄而出的油井中的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苏影觉得不妙,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话,他便爆发了:“你有完没完了?我煮好了姜茶喂你喝,你还不满意,偏要自己来喝、泼了一半你才满意啊?你以为我犯贱,愿意服侍你啊?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个破地方啊?你以为你自己是个病人就能乱耍性子了?呸!我告诉你,你被我赶走后要不是又被我收留了,现在还指不定还在哪个破角落里受谁的气。你掉下水要不是被我救了,你早活不了了。你生病了要不是我来照顾你,你一个人在这破地方早饿死了!你他妈算什么呀,样样都欠着我,凭什么冲我发脾气?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得,这姜茶你既然不愿喝便别喝了,我也省点事!省得你以为我他妈吃饱了撑着要犯贱!”
杜少陵一通发泄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将苏影手里还剩下半碗姜茶的碗劈手夺了过去,狠狠往地上一掼,头也不回地走出木屋。
苏影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唇,又闭上了。两行眼泪从脸颊划下,她坐着愣了一会儿,便自己躺倒了。
她似乎真的累了,总算勉强睡着了一会儿,可不到一个时辰又醒了。
醒了以后,她看见杜少陵坐在她床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他,眼神似乎有些疲倦。她看了心中不由一痛,刚才的事情……她没力气解释。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了,想必是他趁她睡觉的时候整理的。
见她醒了,杜少陵的目光有了焦点,看着她,可似乎又有些不敢看她,眼神稍稍躲闪,游离不定,口中柔声道:“醒了?”
苏影知道他在为刚才的事情内疚,但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杜少陵又道:“觉得怎么样?”
苏影有些虚弱地笑笑,只要他原谅自己就好,慢慢道:“还好。刚刚睡着了,现在有精神多了。”
杜少陵本以为她会怪他,会只当作没听见一般不理他,毕竟他回想自己所言,言辞实在尖刻到让他也难以容忍!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丝毫责怪他!他看着那笑容,鼻子突然泛酸了,他猛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站定,背对着她。因为他怕自己如果不这样做,也许就会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苏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陵……”
杜少陵调整好心情,可依然没有回头,大声道:“影儿,你听好,我跟你说,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我……”
“少陵!”苏影在身后又固执地叫了一声。他不得不回头了。
苏影已经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柔和,道:“有水么?”
杜少陵一愣,随即明白她不想自己说下去了,心中一阵感激,眼睛有些湿,忙道了声“我去拿”便离开了。苏影后来告诉他,那天她突然举动反常,不肯让他接近自己,是因为她怕他被她感染,也生病。她说她生病没关系,反正这几年生的也不少了,不碍事;但他还有管理一个敛云堂,生了病可不是顽的。杜少陵庆幸她没有当天同他解释清,否则他非抱住她痛苦不可。
苏影看着杜少陵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边慢慢又绽开笑容。他们开始学会关心对方、体谅对方了。他们开始像真正的夫妻了。
但是,苏影的病情并未有明显好转。晚上勉强吃下去的一碗薄粥也被她吐了出来。苏影提出要去外面走走,杜少陵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不过出去之前还是把她裹得结结实实,连脸上都包好了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森林里的冬夜静谧且阴森,永远是一片漆黑。镇子市井中的夜灯不熄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只有树叶摩擦的簌簌响声,还有怪异的类似于兽类嚎叫的声音。苏影缓缓走着,却不觉得害怕。她仿佛回到了生活了十年的离山,每个与师父和林大哥围着篝火说笑的寒冷冬夜。
折腾了一天,苏影回到屋子后马上睡着了。杜少陵自前夜起便通宵未睡,此刻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