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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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0
二长老见此番情形,也只得退步,道:“此番也不与你等计较便了。”几人方松了口气,可毕竟在众人面前丢大了面子,心中却也暗暗不满。
第二十四章 十七
苏影自敛云出来,谢绝了杜少陵为她准备的一大堆东西,只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袱,以席帽遮住容颜。在街市上走了大半日,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只觉得心中郁郁然,愁闷不已。不知不觉,她竟已将敛云当作了自己的家。尽管自己以前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敢想。
她在街边的铺子上买了两只包子。她因未接受杜少陵的银票,身边银两并不多。今后的日子温饱未定,她也不敢随意花钱。
想来自己的人生已过了十九个寒暑,寻常姑娘早已有了两三个孩子了,自己却依旧孤身一人,漂泊无定。如今举目无亲,连唯一能够给予自己帮助的人,都被自己辜负了。不过这都是自己种的因,果再苦,也只有咽下。
走在街上,擦肩而过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着,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女子娇呼,抬眼一望,竟是墨韵曾待过的青楼。只见一只狗被人追打着奔逃出来,急声吠叫着。她心中不由一阵泛酸,墨韵如今也不在这里了,自己当真是一只丧家之犬,甚至,连丧家之犬也不如!
再也无心思走下去,苏影随意找了个客栈,挑了最便宜的房间住了。自此一连五日,她都将自己关在屋内,除了吃饭,再不出屋半步。平时除了睡觉,只是坐在床前,呆呆地独自出神。这样的日子在敛云已过了三个多月,早已习惯了。仿佛继续这般过着,就可以骗过自己,告诉自己还在敛云,还在他身边。以前绞尽脑汁要逃离的地狱般生活,在现在看来,竟如梦中一般美好。
待到第六日,身边的银两已所剩无几,下到大堂里,只点了一叠青菜和一小碗饭。跑堂的小二已是个“老二”了,看起来四十余岁,矮矮胖胖,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此刻苏影点了菜,小二开口了:“姑娘可是独自一人?”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他笑笑,又道:“姑娘可是手头紧张?”
苏影见他两句话问得莫名奇妙,也不知他是何目的,只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二诚恳道:“姑娘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看姑娘点的菜一日比一日少、一日比一日便宜,担心姑娘这样下去会伤了身子。就这五日,姑娘就已消瘦了。”
苏影不由侧目,他看上去大大咧咧,未想却如此细心,又听他继续说道:“姑娘若不嫌弃,内人有一些刺绣样子,你拿去照着绣,好歹也可以赚几个钱。内人本也是绣扇子的,最近有个南方商贾来购团扇,据说南方一到春夏之际,团扇供不应求,他便提前来收购。”
苏影听了不由感激,忙道:“那便多谢了。”
小二笑道:“不谢,不谢。我姓李,你若不嫌我是粗人,便叫我声‘李大哥’罢。今儿你且将就着,明儿我就把样子给你送来。”
苏影也展颜道:“劳烦李大哥了。”
苏影这日心情大好,自从敛云出来,一直郁郁寡欢。并不只是因为生活有了着落,只是在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有个人肯出来相助一把,即使微不足道,你也会同样感激。
此前在杜府的时候,曾向丁氏一起在闲暇时学过些刺绣,现在居然成了救命的活。念及丁氏,又不由想到了灿儿。这两人从前都是诚心地待自己好,可为什么好人都不得长命?她两人死得这般悲惨!其实自己遇到的大多都是好人,丁氏、灿儿、墨韵、杜少陵、林大哥、师父……可自己终究还是落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苏影不由叹气,世事无常,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只觉得切肤得让人几乎要落泪。第一个说出这个词的人,该是经历了多少的世事沧桑!
接下去几日,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内,成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刺绣。因刺绣是件技术体力都很费的活儿,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刺伤手指,每绣好五个样子就有一两的利润。她企图以这种无休止的工作来转意自己的注意力,而她也成功了。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刺绣上,起先一天一个样子也绣不好,到后来熟能生巧,一天绣三个也不在话下了。
只不过刺绣很费眼力,专门的绣女总是人到中年便双目失明了。苏影如此卖力地绣,半个月下来,到底也熬不住了,眼睛迎风一吹都会流泪。不过她也早已绣了好几十个样子,自己以后几个月的生活应该也不用担心了。于是一天,她便去找到李胖子。
李胖子听她说完,笑道:“好,好,不过我下午就要回姑苏老家去看我的爹娘了,恐怕没法儿给你捎钱。要不,你随我回家,我当面把钱点请了给你?”
苏影想也未想便道:“我听李大哥的便是了。”
一路上,苏影搓着脸取暖,脸上的绷带早已去了,伤口也渐渐愈合,现在已看不出伤疤了;李胖子一面与她计算着她绣的样子件数,一面又折合成银两,一直算到了他家门口。苏影本想等在外头,可李胖子却说:“外头冷,你不嫌我家寒酸,就进来坐一会儿吧,喝杯茶暖暖身子。”
苏影见外头风雪颇大,便跟着李胖子进了屋。
谁料李胖子一关门,就立马变了个人似的,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苏影觉得处境不妙,可还是竭力保持冷静,道:“李大哥,怎不见嫂子?”
李胖子嘿嘿一笑,走近一步道:“哎,我刚刚说错了,回老家的不是我,是内人。”
苏影的心沉了下去。她自然知道李胖子打的主意。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感到大事不妙的。眼见李胖子一步步逼近,苏影只得不断后退,和他保持距离。
李胖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姑娘,既然来了就过一夜再走吧。让我满意了,刺绣的钱我给双份。”
苏影没有了退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李大哥……请你自重……”
李胖子将她逼到墙角,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开始不安分起来,肥厚的嘴唇也向苏影的脸贴来。苏影死命躲着,嘴里道:“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叫人了!”
李胖子又咧开嘴笑了:“你敢叫一声,我就向你保证,你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了。我虽然不是君子,虽然不懂得什么自重,但我还是言而有信的。”
苏影的心越来越重,沉到了底。肥胖的大手已经开始解她的披风,她绝望了,挥出去的拳头都像是打在棉絮上一样,根本不起作用。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没有人会这样好心地向她提供帮助,而人不可貌相,她也不该这样轻信他的……
她本已停止了反抗,可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师父的面庞。她心中一惊,猛然想到——毒!自己学了十年的毒!怎么就忘了?幸好她虽然上了李胖子的当,但衣服内还是藏着一些药粉的。想到这些,她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等待时机。
李胖子见苏影不再挣扎,便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扔到床上。苏影趁他转身没有防备的瞬间,快速出手,李胖子只觉得一阵异香霸道地钻入鼻腔,然后身子一软,便不省人事了。
苏影跳下床,惊魂未定,不敢多留,便夺门而出。在街上奔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奔到了那里,只是比原来冷清多了。她这才停下,大口喘着气。
自己的包裹还在客栈里,不过她再也不敢会去拿了;辛辛苦苦半个月,付出的努力也都付之东流,没有了一分回报。现在真正是身无分文了。苏影站在雪地里,欲哭无泪。可生活终究是要过的,踌躇了半晌,她从手腕上褪下那个墨韵送给她的玉镯子,走向一间当铺。
铺子的伙计正喝着酒,吊儿郎当地接过镯子,可突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放下,双眼直直盯住那镯子。半晌,瞟了她一眼,又唤来另外一个伙计。那个伙计一见镯子,也陡然变色。
苏影在一旁察言观色,不知究竟这镯子有何异样,只是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他们在议论什么?为什么拿那样的眼神看她?这中间究竟有何奥妙?
只见两个伙计讨论了一阵子,最后起先的伙计说了句什么,另外那个点点头,又瞄了苏影一眼,便匆匆离开了,像是要去找什么人。
剩下的伙计打量了她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姑娘,你真要当这个镯子?”
苏影点点头,表示默认。
伙计叹了口气。这真真切切是盟主的信物,谁要拿这来当,简直就是疯了。可面前的姑娘明明不像是个疯子,不但不是疯子,还像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又怎么会干这等傻事?
莫非她不知道这镯子的来历?那她又是如何得到它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个窃贼。而且很可能是黑吃黑——有一个人先将镯子从盟主那里头来,准备大赚一笔,未想却又遭同行黑手,她不明就里,便来销赃,谁想竟碰上了盟主自个儿家开的当铺。
窃贼往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不能以貌取人。这一点苏影也明白。如果以前不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伙计向另外一人吩咐的,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盟主,自己则先拖住她。
他们谁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举动竟帮了盟主多大的忙。他们知道的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漂亮女人是很多人争抢着要夺取的人,而且对于他们的盟主,她还是一个很好的人质。有了她,也许消灭敛云就可以免掉很多麻烦,更加方便、容易。
伙计突然笑起来,笑得很灿烂,很友好,任谁看起来都特别真诚,都不忍拒绝他——但除了苏影。他道:“姑娘,你的镯子很值钱,我现在也做不了主,正在让人去请我们掌柜的。你且进来坐一会儿,喝杯茶吧,外面风大。”
——这句话简直与李胖子所说如出一辙。苏影感到不妙,这些人定然也是不怀好意的,便道:“这位大哥,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不如你先把镯子还给我,我改日再来当吧。”
想走?没这么容易。伙计嘿嘿一笑,道:“别,别,姑娘别走啊。就一会儿,掌柜马上就会来的。”
苏影现在只觉得心头凉飕飕的,那个笑容让她毛骨悚然,心里一凛,也不顾镯子还在伙计的手中,拔腿就跑。伙计自然不会任她走,飞身出铺子,三两下便追上了她,牢牢攥住她的手腕笑道:“姑娘,你的镯子还在铺子里呢,怎么就这么急着要走啊?”
苏影奋力想要甩掉他的手,怎奈他的手像用胶水粘上似的怎么也甩不脱,心中大乱,原本贴身存放着做备用的药粉也全部用来对付李胖子了。真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而且这些人到底打的她什么主意,她也丝毫不知。她苦笑,这里人烟稀少,就算自己大叫也没有人来帮忙——现在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她急着走,自然是要来找我。”
两人都一惊,寻声望去,苏影大喜,忍不住就要叫出来;那个伙计却吓得一个机灵,一连退后几步,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是你!”
那个人不是杜少陵,不是柳澈、林郁,自然也不是盟主,可为何苏影见了他会这样欢喜、伙计见了他会这样惊慌失措?
——因为那个人是十七。杜少陵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十七大哥!”苏影欢叫出来,只觉得那句诗说得太对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十七微微点头向她致意,可她觉得他笑得有些怪异;他转而冲伙计笑道:“你这样握着女孩子的手算什么?——呵,当然,你若不愿放,我当然可以把你的手砍下来一起带回去,这样我的狗的晚饭也有了着落。虽然你的手臭了点,但我想它也不会介意的。”
苏影打了个冷颤,那个伙计的手也开始抖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道:“我的手……就、就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来、来砍!”
十七眼珠一转,笑笑道:“我数十个数,你若不放手,我就不砍你的手了。”
伙计奇道:“哦?”
十七突然将脸一板,冷冷道:“砍你的头!”
伙计吓得居然尿了裤子,连忙放了手,一溜小跑逃了回去。可十七却脸色一沉,追上几步,只见刀光一闪,那伙计便倒下了,背上的衣裳慢慢洇出血来。苏影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样一个平日里温和如春风般的男子,竟然一转身变成了这样一个冷血的杀手。杜少陵……可也是这样?她不敢想。
十七转回身,朝她笑笑道:“走吧。”
苏影却没有动,道:“你说好他放了我就不砍他的头,为什么还是要杀了他?”
十七冷冷道:“我是说他若不放你便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