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7
  近了……她与自己似乎只有一层薄幕之隔,只待她掀开帘子,便可见到佳人容颜!杜逝的双手不由微微握紧,滑腻腻的,出了汗。
  然而她却不再近前,只是停留在那不近不远的地方。
  杜逝心中正是焦虑,却听她的声音从那薄幕后传来,“大人,苏影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话毕只觉帘后人影一晃,再定睛细瞧时,早无了仙美人踪影。
  杜逝心下一阵懊恼。她怎么说走便走了?!早知如此,便是动用武力也要看到她的脸。可是……一想到那脆生生的声音和那柔若无骨的舞姿,一想到她仿若天上落下的仙人,他又犹豫了,她是圣人,他岂能,又岂敢——亵渎了圣人?
  纵使如此,他却也无计可施。杜逝闷闷地离开了那亭,回到了游船中。
  自己难得出来游湖,便遇到了她,本以为自己和她有缘,可还是……
  心中念着苏影,便没了胃口。上好的思湖特色菜摆满了一桌,他却只咽了几口饭。晚饭过后,按照原来的计划,应回府了,可却总忘不了她,执意再在湖中再游一会儿,希望可以再次遇到苏影。
  ——尽管希望渺茫,可那也是希望呀。有时就是这点希望起了作用。
  夕阳已落下,将余辉一齐收起,不过一会儿,天色渐暗,尚透着湖蓝色的天空中升起了一轮明月。凉风习习,杜逝在船舱中坐闷了,便走到外面来休息。
  突然间,有什么钻入了鼻子,挠得他痒痒的。仔细辨认,竟是苏影身上那香。那股异香,就像是化作了一根线,钻入他的鼻子,刺激着他的嗅觉。他猛地睁开眼,香在,人就定在附近!
  果然,目光搜寻着,便看到岸边坐着一个姑娘——他几乎就能认定,她便是那个名唤苏影的,为他舞蹈的仙人。
  只见她一袭白绸裙,月光流淌在衣褶间,流光溢彩;她坐在岸上,双脚浸入水中,在水中踢动着,只见她那双玉足从水中抬起,尤滴着水,莹白剔透,好似玉雕。
  杜逝看得心中一荡。将目光渐渐上移,便见她脂粉钗环尽去,任那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落在肩上,清风拂来,将几缕发吹到脸上,又见她微微仰头,发丝垂下,一张绝美的脸庞便暴露在了夜色之中。
  不消说那肌肤,色若温玉,腻若凝脂;不消说那眼,眸光清亮,清泠泠如月射寒江;不消说那嘴,朱唇皓齿,恰便似檀口点樱桃,容光绝美,气质高华,有倾城倾国之容,赛西子太真之颜!
  杜逝看得惊心动魄,眼神流连不舍,胶着许久,忽觉自己这是在偷窥,心中一阵悚动,想自己眼福已尽,便吩咐左右上岸回府。
  自此,他便牢牢记住了“苏影”二字。
  “吉时到!”朗朗的叫喝将杜逝的思绪拉回。大堂上的谈笑之声也立即停止,四下安静异常,一会儿又听一声清喝:“新娘到!”便见一顶红轿从外面抬了进来,红纱之中,隐约可见曼妙之姿。
  喜轿停在了门口,一个丫鬟上前掀开了帘子,便见一女子从轿中走出下地,头上蒙着红绸盖头她扶了丫鬟的手,缓缓地走向杜逝。
  她着一袭红绸曳地长裙,袖口镶以金色丝线;背后是一幅精致的百花朝圣丝绣,依杜逝之意,便是要用人间最美的花儿来迎接这天上来的仙人。
  嫁衣质地极轻柔,轻轻裹住她,恰好勾勒出那窈窕的身段,唯一未被遮住的那只素手——纤纤细指好似青葱玉笋,看一眼便是销魂!
  杜逝笑意吟吟地看着苏影,从来不曾想仙人竟会同意嫁与自己为妾,他实在是太——激动难言啊!
  大堂之上人人都盯紧了苏影,眼神不尽相同,有羡慕,有忿忿,亦有探究。
  杜逝回视身后,眼神掠过自己的亲人——在北面坐着的是他的老母,虽年事已高,可身子骨极其硬朗;一旁端坐的那微显老的妇人便是杜逝的妻子。杜逝第一位妻子在他年轻时便得病而死,他又娶了她续弦,如今也近四十了,眼中嫉妒浓浓。她身后所站的两位男子,便是她的儿子;再旁边,是一个稍年轻的妇人,她是杜逝的妾,曾有过一对龙凤胎,可惜两人一出生便相继夭折,她因此也受到了冷落,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对一切都麻木了,那双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的眼睛散出空而钝的眼神。
  再回头时,苏影已走到了杜逝跟前,丫鬟退下,杜逝温柔地看着她。
  “一拜天地!”两人闻声一齐跪到那红绸软垫上,一拜首。
  “二拜高堂!”两人又朝向老夫人,老夫人看得乐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
  听闻此言,两人心中都是一跳。苏影是苦,杜逝是甜;苏影是悲,杜逝是喜。两人相向一拜,红盖头之下俊俏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堂上爆发出人们的贺喜声,掌声如雷鸣。
  “送入洞房!”两人站起身,杜逝略一犹豫,还是执了她的手,两人并肩缓缓走出花堂。
  苏影只觉那只手略微粗糙,却又很温暖。一想到身边便是自己的仇人,心中一阵愤怒,恨不得甩脱了那只手。两人进了洞房,她坐在床沿,低头不语。杜逝剔亮了灯花,道:“我出去陪他们吃酒,你先睡着吧。”
  这座宅子是杜逝为了迎娶苏影特意建的,周围种满了花草树木。苏影只觉得鼻子痒痒的,睡意泛上,却睡不着。
  也许是困了,好像也未过很久,杜逝便回来了。他也并不像喝了许多酒。想必是这顶宰相帽子套着,即便是成亲,也鲜有人敢灌醉他吧。
  杜逝看了她半晌,竟叹了口气缓缓走到窗口,伸手捏住一根枝梢,枝头的茉莉花开得正盛,在月光下纯纯绽放,秀美异常。
  “好一个‘翠叶光如耀,冰葩淡不妆’!确是国色天香!”
  杜逝望着那花,痴看了良久,又缓缓地低声道:“花儿需长在枝头,方能开得好。若折了独自欣赏,怕是不久便要萎谢了。”
  第三章 杜府
  第二日醒来,杜逝早已不在。苏影没有要人服侍的习惯,便自个儿爬起身来,丫鬟听到响动,忙进来服侍。苏影本欲打发了她,念及杜逝,心中一紧,一问才知上朝去了。
  苏影揉了揉眼,双眼干涩发胀。昨晚终究是没有睡好。想起昨宵洞房花烛,他居然半点没碰自己,惊疑不定之余又暗暗庆幸。
  梳洗之后,丫鬟送上了饭菜,是普通的香米粥和莲子羹。苏影抿了一口,绸绸的芳香四溢,浓而不腻,看得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然而再好,这终究是仇家的东西罢了,她放下杯盏,示意让丫鬟撤去。丫鬟偷眼打量着这新进门的奇怪夫人,一边手脚利索地收拾了桌子。
  难得杜逝不在,有一时清静,苏影倚在床边上,自昨日起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放松,竟又觉睡意朦朦胧胧浮上。然而不久便被丫鬟的声音吵醒了:“三夫人,老爷吩咐婢子前来服侍夫人。”
  昨晚直至天空泛了鱼肚白,实在是困倦不已,方才闭了眼的。此时苏影只觉得倦意尤浓,只合了眼,也不瞧那丫鬟一眼,嘴中又“嗯”了一声,又道:“退下吧。”便不再理会。
  半晌却不见有声响。她转头一瞥,却见那丫鬟仍站着,似乎有话要说。她继续合眼,口中道:“有话便说。”
  那丫鬟又踌躇了半晌,方支吾道:“三夫人,按规矩……按规矩夫人今儿起来应去拜访老夫人……”
  苏影听她一提方才记起杜逝似乎曾与她说过,知这规矩不能坏,也明白,在这府里关系处得愈好,便愈不会惹人生疑,也愈有把握成功。念及此,她便站起了身,淡淡道:“那便按规矩。”
  换了衣裳,又微抹了些胭脂,便由丫鬟引路去老夫人住处。杜府到底是宰相府,只似一个缩小了的皇宫,四处花草成荫。座座房屋由长廊连着,回环曲折,曲径通幽。
  苏影见那丫鬟生得很是秀气,年岁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却一脸紧张地走着,煞是有趣,想起昨日花堂之上似乎也见着了个长得差不多的姑娘,身旁站了个中年妇人。
  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着先祖遭流放,家眷被送入官家大户家中做奴婢的情况,苏影只道是那妇人便是丫鬟的母亲,随口问道:“你家是世代在这杜府做差的么?”
  那丫鬟听了微微一怔,旋即停了脚步转回身毕恭毕敬道:“回三夫人话,婢子父母早亡,婢子是自小被买进杜府的。”
  苏影“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话,一路沉默地走到了老夫人住处。
  苏影未曾料到老夫人住的竟是再普通不过的屋子,想来杜逝有钱得很,怎么将他母亲安置在如此简陋的房屋内?即便他们母子间有隔阂,如此对待生母亦是有违仁义的——心中虽然疑惑着,面上却犹自默然。
  那丫鬟却似猜到了她的心思,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夫人定是好奇老夫人为何住如此清简吧。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年老了,不喜这些装装饰饰的,倒喜欢朴素的,看着也清爽。”
  苏影见一个普通丫鬟也猜到了自己所想,心中一阵烦乱,不再理她,径自走入院中,正见老夫人提着水壶慢悠悠地给花儿浇着水,一树树的石榴花开得鲜艳,有如片片红霞,映得清冷的院落也喜庆热闹了几分。
  苏影唤了声“老夫人”,行了礼,浅笑吟吟地走向老夫人。
  老夫人听闻呼唤转过头来,见到苏影,不由欣喜,将水壶搁了一边,喜滋滋地快步走了过来,道:“哟,是影儿啊!快快进来坐!”
  苏影打量着老夫人,只见她鹤发童颜,十分精神,满眼慈爱,心中渐生好感。
  老夫人亲热地牵着她的衣袖,领她进屋,一路不停地道:“哎,我这老太好歹也活了六十余年,从不曾见得有如你这般美貌的姑娘,逝儿可真好福气啊。我那儿向来不太懂女人心思——哎哟,呵呵,小心……”
  老人自是话多,想来整日又少伴儿,如此一开话闸,便是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直至日头高升,屋内被照得亮亮堂堂,老夫人方才止了话头,一转头又对跟来的丫鬟说:“灿儿,可要好好侍候夫人哪,你们老爷念你机灵懂事,将你调来,莫让夫人生气了。”
  灿儿忙低了头应道:“婢子省得。”
  老夫人又细细吩咐了一番,末了又道:“如果他亏待你,便来与我说罢。”
  此时苏影已走在半路,听得老夫人呼唤又只得转回身答应。老夫人挥着手,竟是十分的留恋。苏影默然——想是平日里寂寞得慌罢。
  她想起自己与老夫人处了半天,虽说是谈天,其实也只是老夫人一个人在说,苏影只是含笑点头,有时也简单应和几句,然一上午下来竟未生厌烦之心,反而过得轻松与快。苏影暗暗心惊,只嘱咐自己:忌动真情!
  “三夫人,其实老夫人也挺孤单的。服侍老夫人的那些奴婢都过于老实了,逗不了老夫人。老夫人体恤老爷,从不曾抱怨过什么。看得出老夫人也是很喜欢夫人的,老夫人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是很想叫人去陪陪她的。夫人若允许,婢子便想常去陪陪她。”
  苏影兀自出神,未发觉灿儿已将话说完。灿儿见她半晌不应,抬头看去,却见她一脸冷然,心中一悚,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婢子该死。夫人若不允,婢子便不去了。”
  苏影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莫明其妙,便道:“随你,要去便去罢。”
  灿儿一听她语气冷漠,吓得魂不守舍,想她真是动怒了,慌忙跪下道:“婢子该死,请夫人责罚。”
  苏影自是不解,可这丫鬟跪着任说什么也不起来,只好缓了语气道:“又没怪你,跪着做什么。起来罢。”
  灿儿这才舒了口气,站起了身,禁不住瞄了眼苏影,却正撞上她的目光——那眼眸极是清澈,望进去一片空明——可这种空明却似冬日里的寒冰,丝丝透着疏离冷漠,仿佛要将所有人与自己隔绝,纵使在与老夫人谈笑时,笑意也是未达眼底。她心中不由一紧,慌忙低了头,心想老爷所言果真不错,夫人真若天人,在人间还从未见得第二个。
  又走了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人。苏影只觉面熟,听灿儿道了声“大少爷”,方才发觉竟是杜逝长子杜少陵。
  苏影细看,那杜少陵今日穿了袭玄色长袍,衬得身姿英挺,面若冠玉,英俊挺拔。他已有二十岁,整整大她五岁,却叫了声“姨娘”,苏影不觉好笑,唇间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却也未说什么,点点头,便径直离开。
  苏影察觉他只盯着自己,错开身时那眼神又在自己身上绕了个弯,走过了,还觉得背后有人望着,不由回过头去,正见他望着自己。杜少陵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展颜笑起来,一双墨色纯纯的眸远远望过来,像是有春蚕的蚕丝粘着,载着笑意一点点颤颤递来。
  苏影与他对视一眼,冷冷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