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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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42
“不,鲍里。公主和你最好置身事外。这次交易是官方性质的,我不想你们被牵扯进来。”
玛丽手握二手车的方向盘,跟着鲍里向西利尼开去。她看到公主居住的农场时,不禁低叫着大发赞叹。
“是啊。”萨姆说道,“我基本也是一样的反应。”
公主正在一扇古老的可供车辆经过的大门前等候。
“你们好,亲爱的。鲍里,带萨姆去他的房间。萨姆,我从里斯本给你带了本好书,是很古老的版本。”
“是卡摩恩斯葡萄牙诗人。的?”
“不,傻瓜,是里贝罗·贝尔纳迪姆葡萄牙作家、诗人。的。来,玛丽,我带你四处看看。”
萨姆正向楼梯走去,他的电话响了。他转向草坪,那里的信号好些。他看着湖水,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萨姆?我是沃尔伏。你记得拉斯塔尼吗?我还以为这是个破村子。我去市图书馆查过了:原来是个人名,是什叶派领袖的一个尊称。他是个坏蛋。你听好:就在三天前,这家伙杀死了他弟弟。今早的《纽约时报》里写着呢。他弟弟很正派,似乎还是他那行里的表率!”
“他是……”
“你猜是谁?唉,他是德黑兰博物馆的馆长!”
“见鬼!那几幅画……”
“是的,那几幅画……这就要扯上帝波铎了!我给你写了份材料,把事情大概交待了一下。等等,有人在下面敲门。我再打给你。”
萨姆把电话放回口袋向小屋走去。在跨过门槛前,他又看了看身后的湖。湖面被一阵和风吹皱,他光滑的前额也皱了起来。他一阵隐隐不安。
厨房里,鲍里和萨姆像战友一样喝光了一瓶啤酒。这时,两位女子走下台阶,于是,鲍里又扮起了仆人。萨姆不禁惊讶于他严肃的态度。
“公主,玛丽,我有新消息了。”
他将沃尔伏的话简要叙述了一遍。
“玛丽,现在你明白了吧,帝波铎是我的一个客户,所以,在此之前,我不能告诉你更详细的情况。不过,如果真如沃尔伏所说,他与伊朗人有关……”
“我真想问问这个人。不过,为这事竟然能得到美国同行的合作倒是让我挺意外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曼哈顿有个公诉人,你也可以叫他检察官。在美国,他们的调查权限很广。这个人叫摩根索,他在艺术界成功地进行过几次查抄:曾有几个小骗子想在纽约逃税,将申报油画的地点改在了新泽西,结果就栽在了他手里。他也许会给你看一份卷宗。”
“我不明白的是,”公主说道,“帝波铎和这个馆长的关系。如果帝波铎认识他,为什么他从没跟你提起过这个人?”
“沃尔伏并没说他认识博物馆馆长,他说的是帝波铎认识这个人的哥哥,如果我没搞错,此人应该是那边的一个政治人物。帝波铎隐而不报也在情理之中。对一个选举候选人来说,被发现和萨达姆·侯赛因有瓜葛会是件很麻烦的事。”
“我也不明白。”玛丽接着说道,“我不认为这些是巧合。我们在巴黎抓住的杀手来自德黑兰,我敢肯定他们是拉斯塔尼的手下。或者,就算他们不是他的人,也是他弟弟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会袭击你。难不成是你让某个伊朗丈夫吃了醋?”
“没这种事,在别处也是一样。”
“你朋友沃尔伏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就我对他的了解,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水落石出的。事关重大,帝波铎可能会为此落选,甚至会被送进牢房:美国人对伊朗实行禁运,他们对此很敏感,甚至以这个为借口向在巴格达组成人墙抗议的和平主义者征收罚款……”
午后,一片宁静。萨姆、玛丽和公主朝湖边走去。他们穿行在葡萄的枝蔓间,植株紧密相连,狭窄的小径迫使三人挨在一起,前后徐行。他们密不可分,即使是在河堤上方开阔的草地上,他们仍彼此贴紧,看太阳渐渐西沉。玛丽靠在萨姆受伤的肩膀上,萨姆大窘,以致忘了肩头的疼痛。另一边,公主环住玛丽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抵着萨姆的胯骨。晚餐气氛柔和,有瓦莱酒相伴。他们似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在桌下用脚相互取闹。终于,公主忍住哈欠说自己想回房睡觉。萨姆和玛丽又停留了片刻,不顾鲍里的抗议,帮他洗净了餐具。
随后,萨姆走上楼,身后跟着玛丽。他们的房间相对,两人同时打开门,面面相视。玛丽目不转睛地穿过走廊,将萨姆一直带到自己的床前。不远处的楼下,公主有些难以入睡。
53
纽约,11月29日
爱德马尔·帝波铎体验着自己突发奇想下的产物:为他量身定做的大浴缸里,几条鲤鱼在畅游嬉戏。它们不时地过来挑逗他,吮吸着他的身体,直至他身体最隐秘的所在。其中有一条比它的同类更贪婪好奇,帝波铎闭上眼,享受着这个小家伙带给自己的微妙感觉。阿尔尼敲敲门,将门微微打开。见他的老板神情惬意,他敬畏地远远坐在一边。
“先生,我们应该考虑雇一个新闻专员和活动主管。我找了些材料,其中包括克里斯蒂·拉特加诺曾任纽约前市长朱利安尼的联络官。的,他曾为朱利安尼干过……”
“阿尔尼,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们为什么做这些?”
阿诺德·格若斯曼张口结舌。他的老板从没这样跟他说过话。他突然坠入到某种妄想中:他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这蠢事或许会让他变成别人嘴中的色拉米香肠。他熟知布朗克斯的猪肉行情和生产技术,帝波铎就是在那个地方处理大块头的人肉的,被选中的向来难逃一劫。阿尔尼认为这足以让老板放心了。机器虽有些过时,但仍运转良好。
“不,不,先生……我做了……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去找亚当斯。”
“是他来找我的。另外,我想他会悄悄地替我们把画找回来,谁叫你那群笨蛋把德雷耶搞水里去了。现在,这些画的目标太明显了。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吗,我要说的是市长。”
“这我不懂,先生。”
“我来告诉你。当初朱利安尼要解散富尔顿鱼肉市场的工会,他威胁那帮人立刻回去干活,不然就把整个市场给封了。简单的说,他勒令热那亚家族停止敲诈,还收拾了其他垃圾集团。1996年,他还撤掉了圣热内罗节的生意,我当时就跟自己说很快就会轮到我们了。布隆伯格还没那么招我们讨厌,但也是早晚的事。要清静的唯一办法就是控制市政府。之后的事谁能知道?我们顺便还可以向市民灌输点儿真正的审美观……”
“是的,老板。事实上,斯奇普和沙维又接上头了。如您所料,亚当斯这个混蛋又回到日内瓦了。他的老板也打过电话。您知道的,就是那个小矮个儿,他想给您的助选团再捐笔钱。我还从他嘴里套出一个消息:他们明天会把画收回来。”
“好极了!让你的人跟紧了。如果有机会把画抢过来,就冲上去。我爱那些画。我本来要亲自收拾亚当斯的,但我不想再冒险了。你的人一拿到画——听着,不许再搞砸了——就立刻开枪。听明白了吗?啊!混蛋!”
帝波铎将右手伸进水里。他一把抓过那条温存过头的鲤鱼扣在手里。阿尔尼正好趁机偷偷地溜走。他已浑身是汗。
54
日内瓦,商务机场,11月30日
海关人员应该已事先得到通知:当萨姆在柜台上打开装满五百万欧元现钞的箱子时,他们并没有太过惊讶。不过,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将每摞钱仔细清点了一遍,这花了他们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这些人还查阅了两遍书面证明,上面说,油画将被空运过来。眼下,飞机即将着陆。油画刚在不久前依照法律程序进入瑞士,一切不过是完璧归赵。随后,他们又仔细检查了玛丽的嘱托证明,那张带三色标志的“委任状”和伯尔尼法官签发的“自由行事权证书”授权玛丽“以法兰西共和国的名义”将这两幅画收回:“一幅马克·罗斯科的和一幅威廉姆·德库宁的”,这些均与文件里的详细说明相吻合。手续完成后,萨姆和玛丽在两位专员的陪同下穿过通道,向日内瓦机场的私人飞行专用跑道走去。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清冷刺骨。不过,它也吹散了清晨自湖面飘来的浓雾。海关人员靠在厚厚的铁丝网上。铁丝网将停机坪、停车场及一幢小楼隔开,楼里是海关人员和商务客机出租公司的办公室,外加一间为乘客提供的极小的候机厅。萨姆和玛丽来到跑道边,监视着一架来自贝鲁特的喷气式飞机逐渐降落。
“猎鹰900”平稳落地,在距离两人五十米的地方结束了滑行。男乘务员打开舷梯,法迪娅·德雷耶走了出来。萨姆认出了她:“矮子鲍勃”曾给他找了几张德雷耶的结婚照。她个子很高,结实有力,皮肤呈深褐色,头发浓密耀眼。她暗淡的面色被搭在衣服上的金项链照亮,她的上衣出自高级时装裁缝之手,大号的意大利太阳镜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在男乘务员的扶持下小心走下台阶。萨姆迎面走上前去:
“德雷耶夫人?”
“您是亚当斯?”
“是的。这是给您的。”萨姆说道。他身旁躺着一硕大的带滑轮的箱子,他把箱子打开,最上层的钞票在塑料网的遮盖下迎风抖动。
“我要检查一下,亚当斯先生。您愿意随我到飞机里去吗?”
“如果您的驾驶员能把发动机关上的话。”
法迪娅在她的手机上轻敲了几下,她语气威严地吐出几个阿拉伯词,喷气机的三台叶轮机立刻安静下来。
“猎鹰”的内部比萨姆印象中的更为宽敞。里面很凉爽。在阿肯色开承保人大会时,他曾参观过小石城的生产工厂,里面就摆着这些会飞的奇特造物,周围则是些不多见的私人飞机,它们可以一次性飞越整个大西洋。所有飞机都是标准化制造。不过,他还参观过一个客户的私人飞机,此人口味甚高,他在常用的细木护板中选择了略显浮华的桦木,还选用象牙色的羊皮纸作为四壁的保护层。眼前的这架使用的却是合成材料,“显然是租来的飞机,”萨姆心想。六个宽大的皮沙发组成了一间舒适的客厅。那几幅画就竖着摆放在后面的隔层上,它们被简单地包在蜂窝状的塑料薄膜里,外面仅以一条绷带作固定。它们正嘲弄地看着他。
55
纽约,11月30日
娜塔莎·古德伯格的父亲伊萨克于1934年开了一家杂货店,这是皇冠高地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居住着大量黑人和犹太人。1991年8月曾在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反犹暴动。最好的店铺之一。毫不夸张地说,它也是这个街区唯一一家历经种族变革仍安然存在的店铺。它有一群忠实的顾客,有的甚至住在卡纳西区,他们不远前来就是为了找回童年记忆里五香熏牛肉的味道。1935年9月18日,杂货店挂牌开张,取名“百吉饼王牌熟食店”。但就在开张后的第三天,这里投票通过纽伦堡法案,正式剥夺了犹太人的国籍和公民权。从那时起,伊萨克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德语。他的英语很蹩脚,他自己却也不以为意。老人与斯大林在同一天去世,走时神态安详。那一年是1953年,他的店铺由女儿继承。如今,她已是七十岁的老妇,但一直神清体健,专心生意。她受到全街区的爱戴,被人称作“百吉饼女王”。
她站在柜台后面,用余光注视着勤勤恳恳的老伙计——他和她年龄相仿,但远比她清瘦。他在店中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此刻,老伙计正在装着醋渍小黄瓜的短颈大口瓶边上忙活——她切开了一根色拉米香肠。她十分钟爱自己这把相伴多年的小刀,刀片的含碳量很低,像早年的剃刀一样锋利,她用它可以切出全纽约最薄的肉片。因此,当刀刃遇到某种阻力时,她不免有些诧异气恼。她微微加力,感觉刀片深入几寸但随后就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转,将刀片从香肠中拔出几寸。一截半厘米长的骨头露了出来。她从未在色拉米香肠中见过骨头。她想到了胡克商店:这家三十多年的供货商应该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了将软骨抽出来,她用尽全力才将卡住的刀片又拔出一些。她的力道很大。突然,她倒吸一口气:骨头有七厘米长,四周还包着肉。她俯下身,用左手扶了扶自己的圆框眼镜。她尖叫一声,晕倒在苹果堆中——她本可以用这两筐弗吉尼亚的苹果烹制出全区最可口的薄皮苹果卷。她的老伙计冲上前,检查她是否受了伤,又看了看桌子,不禁一阵恶心:在色拉米香肠的旁边,豁然摆着三截指骨,它酷似人的食指,上面的肉已残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