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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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74
“他是在报复。”她盯着死者的残肢断臂默念道。死者名叫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是尼斯博物馆的馆长。这具尸体让她回忆起昨天看过的里希埃的雕塑。他赤身裸体、脑满肠肥的样子正像那尊《风暴》,另外还让她想起那位阴魂不散的上司。不过,眼前这位更酷似1949年展出的那尊《吃人魔》。尤为特别的是,凶犯使用的杀人手段竟和雕塑家在作品《苍鹰》中的表现手法如出一辙:雕塑描绘的是一张直立的面具,它以一根细长的铜管做支撑,铜管则固定在三脚架上。不过,凶犯更喜欢用锈铁制的篱笆桩子,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正是被这根桩子穿胸刺死。
“动作不够快。”法医鉴定道。他贪婪地望着玛莉,想必是希望这个漂亮女孩能够转过明眸,好让他有机会对她略施温存。“倒是从容不迫。不过,这一下竟让他站着死去,我还是头一回碰到。当然,基本是站着的。干得漂亮。虽然脏了点儿,但是很有创意。凶手为了顺利交差,显然让他受了点儿罪。看,这边有一块皮,那边也有一块,我不能肯定是凶手干的还是被鸟啄的,要等验尸报告出来。另外,他的右眼被打碎了,睾丸也不见了。”
玛莉·柯达斯奥妮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搜寻失落的残块。四周崎岖不平,光秃秃一片,碎石满地,只适合绵羊经过。另外,那个被剥皮插在铁钎上的家伙倒是像极了烤全羊。俯瞰旺斯全貌,树木繁茂,郁郁葱葱,向低处拓展了几千公里,正如蓝色海岸的一颗明珠。然而,这里却是一片荒芜,尽管现在挤满了警察,四周也因警员的蓝制服和警车的旋彩灯平添了几分生气。负责调查的尼斯司法警官大踏步地登上荒野。
“我们刚接到命令,警长夫人。我们派人去图尔芒家里搜查,找到了一包现金,是整整一大包。另外,录音电话上有一条留言。您认识一家叫弗洛德的公司吗?”
24
巴塞尔,11月14日
手机铃声将萨姆从睡梦中唤醒。他四下摸索,险些碰翻酒店指定提供的果盘——公主是这方面的行家,她说这是欧洲最周到的服务之一——他终于将这个振颤不停的机器抓进手里。
“是亚当斯先生吗?”
“我就是。”
“您想见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
“正是,夫人,我想和他约个时间见面。”
“我不是他的秘书,亚当斯先生。您留下的是美国移动电话的号码,您现在在美国吗?”
“不,我在瑞士。我开通了三地捆绑业务。不过……”
“很抱歉,亚当斯先生。我是法国警方特派员柯达斯奥妮。我可以知道您约见亨利·弗朗索瓦的原因吗?”
“夫人,我想这件事首先只与图尔芒先生有关。”
“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死了,亚当斯先生。现在,这件事就与我有关了吧?”
萨姆完全清醒了:
“怎么死的?”
“这个嘛,就与您无关了。据我所知,弗洛德并不经营人身保险。”
“他是怎么死的?”萨姆重复问道。
“死了就是死了。亚当斯先生,或者您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我叫国际刑警组织给您的公司打电话?”
“没有用的,夫人。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坐第一班飞机赶去见您。您在哪里?”
“尼斯。我把我的电话留给您,您确定抵达时间后通知我。还有,亚当斯先生,是飞往尼斯的班机,可不是去纽约的,也不是去巴哈马群岛的……”
“我知道,国际刑警组织。”
“不错,国际刑警组织。”
“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尼斯的,我要见图尔芒。”
“在法国,国家就是他的承保人,所以警方是不会出卖他的。”
“不错。”
“我想,有几件事我需要您的解释。回见,亚当斯先生。”
萨姆将电话记在一张酒店女服务员留下的卡片上,上面极为讲究地印着当日的气象预报。萨姆挂上电话,一脸困惑。既然没有询问到他客户的名字,他也没理由不与警方合作。事实上,他经常要配合警方调查,包括国际刑警组织。只是,他的谈话者有些咄咄逼人,让人有些不明所以。另外,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的死因是什么?恰巧还在他想见他的时候。协助法国人或许可以让他知道更多的情况。
他在早餐桌前见到了鲍里和公主,他向两人叙述了电话里的内容。
“她一定是个满身浓毛的悍妇。”公主说道,“那么,你准备走了?”
“等弄清尼斯那边的情况,我就回来。”
“我真想陪你一起去。圣·保罗有一个里希埃的展览。我很欣赏这个人,而且,这也是她的首次作品回顾展。可惜我得留在巴塞尔。我要去见那个女收藏家,她有几幅培根的画被骗走了。另外,我还要见见这里的警察,你倒是应该找他们问问德雷耶的事。”
简短告别后,萨姆让人叫来一辆出租车,立刻向巴塞尔牟罗兹机场赶去。公主曾建议让鲍里协助他,萨姆却不愿让公主独自一人待太久。他甚至趁公主去洗手间的间隙向他的前任中士简要嘱咐道:
“昨天有人跟踪我们。是一辆暗蓝色的宝马,染色玻璃,最新款,车型很大。你要跟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不管她愿不愿意。”
“我向您保证,我的中尉!”
鲍里差点在酒店大厅里叫起来,他把这里当成了旧日的军营。他面容专注,双目炯炯。如果有人敢找他上司的麻烦,他就要他好看。鲍里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的峥嵘岁月。
25
飞机在尼斯机场降落时,萨姆仍在全身颤抖。不过,他的恐惧总算有所缓解。最后一刻则糟糕至极:法国空客被一阵巨风吹得左右摇摆,它在地中海上空的漩涡中盘旋了数分钟之久。随后,飞机一个俯冲,像是要借助巨浪的浪尖在泛白的水面上着陆一样。飞行员在最后一刻调正了飞机,它的轮子在浓烟中触到了跑道。几米之外,就是拍打在跑道四周的混凝土挡块上的滚滚巨浪,水花四溅。
萨姆走下舷梯来到候机大厅,四处寻找他的浓毛悍妇。接机的人不多,在他们中间,萨姆只看到两个人满嘴胡须,一脸阴森:他们是高级包租汽车的司机,正在招徕乘客。此外,还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褐色皮肤,留着一头拳曲的短发。她手里拿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萨姆的名字。她身材高挑,看起来结实有力。萨姆走近她,立刻沉浸在那双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明眸中。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里,比习惯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特派员玛丽·柯达斯奥妮早就注意到这个迎面走来的男人。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瘦长,平头短发,肩膀宽阔。“帅男一个。”她自言自语道。他有一双绝妙的手,手指细长,正如钢琴家的一样。看,他是个跛脚。
“夫人是?”
“特派员。您好,亚当斯先生,我是特派员柯达斯奥妮。我很感谢您能迅速赶到这里,而且是您自愿的。您有住处吗?”
“我在圣·保罗订了房间。我想在那儿看一个展览……”
“热尔梅娜·里希埃?她棒极了。”
萨姆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如果警察都对艺术感兴趣,那他的工作就会容易得多。
“我也要去圣·保罗。您是否愿意让我当您的司机?”
“我很感谢您,警长夫人。我不想打扰您。”萨姆希望维护自己的行动自由。“除非您想阻拦我。”
“谁知道呢?亚当斯先生,谁知道呢?您的法语说得真好。”
“我的老师教得好。真要感谢他们。”
他们取回行李,向二手车柜台走去。所幸的是,代理处的车子都配有自动变速箱。
“其他美国人一定也不喜欢开车……”
“不,不。只不过是因为我的一条腿踩在离合器上会发软。我们去警局吗?”
“我们去……我们不如去吃饭。我也住在圣·保罗。”
萨姆又一次盯上那双迷人的眼睛,它们一眨不眨。一个警察竟然住在海岸地区最优美的一家酒店里,她还认识里希埃。他不禁心下生疑。
“我能看看您的证件吗?”
她把证件递给他。照片上的她情不自禁地一脸严肃。她拿回证件放到了羊皮上衣的内袋里,又扯了扯衣服的左下摆:
“我还有这个。”她微笑着说道。
萨姆俯下头,有些发窘:他隐约看到她羊毛套衫下那挺拔的胸部。
“不,再低点儿。”
萨姆跟随着她的手,看到她轻轻拍了拍格子枪托——这是一柄大型号的自动手枪。
26
纽约,11月14日
一道明朗的阳光穿过窗棂,透过绯红的帘布,有恃无恐地停落在帝波铎的眼皮上。他用鼻子嗅了嗅,低声抱怨了几句,终于睁开眼,大声吼道:
“阿尔尼!”
他那无所不能的属下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茶杯在底托上颤抖,发出细瓷般悦耳的轻响。阿尔尼面无血色,喉结滚动得异常频繁。他绕过顶着华盖的床——华盖上绣满了狂野杂乱的线脚,这是乔治·马修法国艺术家,他的作品将力量与敏感、细腻完美融合在一起,以“充满激情的抽象画派王子”的称号而知名世界。1960年的作品——他将托盘放到床头的小桌上。他知道:今天将在恐怖中度过。帝波铎的脾气像看门犬一样暴躁:
“有动静了吗?”
“兄弟们打电话说,亚当斯真的去法国了。沙维会跟着他,斯奇普还留在巴塞尔。亚当斯在尼斯又碰上了一个女人,我们还不知道她是谁。”
“我今天就要知道。你去搞定这件事。”
“遵命,先生。那个伊乌索波普女人去见一个叫罗泽玛丽·绍拉格的女收藏家了。她在那人家里待了一上午。现在,她应该和警察在一块儿。”
“她跟警察有什么可搞的?”
“还不知道,先生。她在给亚当斯帮忙,这是肯定的。她可能是想打探德雷耶的死因。”
“这可不是好兆头。该给这两人点儿教训了,省得他们搅进来。就从女的开始吧,另一个也就老实了。派你的人去。别找斯奇普,让他在当地雇的那几个混混干。让他们玩命儿打,但也得悠着点儿,打折一两条腿就行了。她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现在就去,快滚!”
阿尔尼迅速地退到门口。
“阿尔尼!”
“先生还有事?”
“我睡得糟透了。上次的破事儿,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别忘了再给我找只猫来。不然,我可要亲自收拾你了。”
27
圣·保罗·德·旺斯,11月14日
在圣·保罗·德·旺斯广场上,有一家金色哥伦布客栈。日久经年,这家客栈成了来蓝色海岸度假的诗人、画家们的流连之所。他们和客栈主人相交甚欢,成为朋友,这也使得今日深居简出的游客们能有机会在多幅精美的画作前用餐。玛丽·柯达斯奥妮却不知道这个地方,以她的财力,这不在她的光顾范围之内。萨姆给她指了指主厅,一些点燃的木头正在那里劈啪作响。她在塞尚的一幅草成之作前经过,无意中瞥见有人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原来是某位明星作家,此人善用圣日尔曼德比利文字写作,曾被一位许是出于嫉妒的批评家称为“巴黎最漂亮的袒胸露肩者”。她又在布拉克法国立体画派大师(1882—1963),与毕加索同为立体主义运动的创始者。的一幅油画前驻足凝视。过了一会儿,天气大好,她接受了萨姆的建议,准备在平台上用餐,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山谷。望着眼前的风景,玛丽·柯达斯奥妮却另有所虑:
“您找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做什么?”
“警长夫人,我的一个客户买走了德黑兰博物馆的两幅画。它们曾在巴塞尔展出,是拜尔勒基金会举办的一次纽约画派的作品回顾展。之后,作品又被送来尼斯巡展,却在这里失踪了。我要找到它们。”
“您是想让我相信博物馆会倒卖油画?”
玛丽很清楚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她还是决定要从她的谈话者嘴里套出实情。萨姆对此却毫无觉察,或者说是不为所扰:
“当然。我知道,在法国,你们的藏品都是不得转让的。但并非所有地方都是这样。比如在美国就很平常,我们把这个叫‘博物馆藏品交换’。”
“您的意思是伊朗人喜欢美国人,而且已经到了要向他们倒卖艺术的地步?”
“我并没说我的客户是美国人。况且,这当中还有很多中介人。”
“都是些什么画?”
萨姆挑了根芹菜嚼了起来,在曼哈顿可找不到如此美味又如此新鲜的好东西。玛丽在酱汁里夹起几条凤尾鱼,萨姆毫不客气地偷过一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