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格林小姐？”
  身后响起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我放下望远镜，回头问：“有事？”
  “不不、其实不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店主支支吾吾，“就是，能不能让一下，我想拿放在柜子里的茶叶罐。”
  “哦。”我起身让开了位置。
  这店主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生意不大，也未见有妻子儿女，只是对他那只大黄狗情有独钟，简直是当心肝宝贝养着的。强占店铺的那天，因为我巧合地劫持了大黄狗，于是店主立即投降，表示店铺可以暂借给我一用。
  观察了五天时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我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多勒家的庭院。
  防卫意外的松。
  落到地面的响动稍微大了点，我的心猛地一跳，左右看看，却完全没有谁注意到。只有多勒的房间亮着灯光，走廊笼罩在黑暗之中，连一个佣人也没有。
  ……有铁锈甜腥的味道。
  多勒卧室房门的不远处，我停下脚步，在黑暗中蹲下了身子。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我轻轻蹭了一下深色地毯，指尖传来微热潮湿的古怪感触。
  血。
  我深吸一口气平定下来，走到长廊的窗户旁，三层高，加上风系魔法根本摔不死人。不管什么暗杀交易了，先保命要紧，也许多勒还惹到了别的仇家。
  手指扶上窗边，我刚要跳，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压住了我的肩膀。没有任何细微声响，没有任何魔法波动，以对方的实力秒杀十个我都绰绰有余了。
  “啧，又跑了。”
  不远处一个略耳熟的声音抱怨道，然后才像看到我了一样，“是他的人？”
  我绷紧了身体，缓缓转过身。四目相对，借着窗外月色，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按着我的人微微愣了一下，我也下意识说出了他的名字：“……卡龙？”
  “原来是你。半夜来这里有事吗？”
  淡淡表示“我认出你了”的卡龙，丝毫没有放手叙旧的迹象，而是继续盘问了下去。
  听说亡灵族有通过灵魂读取记忆的能力，我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我是丢了东西想来多勒家里找的，之前顺便接了暗杀多勒的任务。”
  卡龙沉吟一下，开口问：“你知道多勒的身份吗？”
  “商人，光明正大地进行赃物交易。”
  “……”卡龙沉默地松开了手，退回到斯兰柯尔身边，低声报告了什么。斯兰柯尔远远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多勒是谁还来杀他……看来上次你说的话实现了呢。”斯兰柯尔很愉快地说，“不过这次你晚了一步，是我先到了。”
  我听着这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多勒是葛斯塔？
  除了装成猫拐骗祭品，原来葛斯塔还有角色扮演的兴趣爱好，不过每次都能看穿他的斯兰柯尔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啊……
  看斯兰柯尔似乎对我没有敌意，我立即提出：“我能去找自己被偷走的东西吗？”
  “随便。”
  斯兰柯尔摆了摆手，我松了口气，鞋子踩在地毯上时好像还能感受到那种潮湿感。满地的血迹，但一具尸体也没有，经过两人身边时，血腥味浓重了起来。
  我踌躇片刻，问道：“你们受伤了吗？”
  “怎么可能……”斯兰柯尔秒答，最后的声音却显得有点心虚。大概是受伤了，要是起了冲突逃跑成功率还能大一点，我安了心。
  打开葛斯塔卧室的门，室内一片狼藉，隐隐有种令人不适的亡灵法术残留。根据我近几日的观察，小件赃物葛斯塔会带入宅邸，但也不一定就在自己的卧室。
  翻箱倒柜了半天，最后在一个紧扣着的箱子里，我找到了那串珊瑚项链，箱子里还有一些类似的宝石首饰魔法道具。箱子上着锁，之前卡龙有很好心地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忙，但一个风刃就能劈开的箱子，也用不着别人出手。
  将珊瑚项链戴好，我直起腰，刚要开口和二人告别，就是一顿。
  凝神细听，本应寂静的宅邸中出现了人声交谈，离得很远，但能听得出有人在渐渐接近这座庄园。以前这类声音我从未留意过，但法因指导了我风系元素日常应用后，我也能听到一些来自远处的声音了。
  “葛斯塔和别人约定过这个时间吗？”斯兰柯尔问。
  “应该没有。”
  卡龙朝窗外看去，朦胧月色下，树影在地面上缓缓游移。我只能看见有三五人走近了宅邸大门，卡龙却是脸色一变，“不夜城的人！主人，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仿佛在证实他的话，那三五人在大门口身形一顿，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加快了脚步冲入庭院。
  斯兰柯尔眯了眼，不悦道：“一群嗅到血腥气的狗……”
  两人对快速逼近的来者不显得如何紧张，虽然来者速度极快，而我们及时从窗户跳下去也会和他们正面冲撞，若是来者上了楼，一定能察觉这遍地的血迹和战斗痕迹。
  “走了。”
  斯兰柯尔完全没理会同样在窗边的我，随手按上卡龙的肩膀。又是黑暗元素被唤起的强烈不适感，我扫了眼外面，果断伸手扯住了斯兰柯尔的袖子。
  魔法发动中途，斯兰柯尔似乎不能分心，只是微有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眼前景象扭曲成一团，来不及看周围环境，我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头顶传来斯兰柯尔的话语：“谁让你跟来的？”
  我压下嗓子的难受，一本正经道：“太危险了，所以下意识就……你明白的。”
  “这可是亡灵之都，不是随便你出来进去的地方。”斯兰柯尔警告我，“想出去你自己找路，我还有事，你自便。”
  这对主仆十分无情地离开了。我打量起四周，空荡荡的大厅中，唯有最前方那根圆柱上的精致瓶子最为显眼。瓶子只有一手高，纤长的瓶颈处塞着透明塞子。可惜前面有防护罩一样的东西阻挡着，我没办法近距离探查。
  从刚刚两人离开的唯一入口出去，外面是一道长廊，像吊桥一样悬挂在半空中。由于长廊沉重的大理石材质，踩在上面，我都错觉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危险声响。
  另一端的房间，墙壁上突出了一个半弧形。
  “前领主葛斯塔并未回到城中。”走近后，房间里传出了苍老的说话声，“大人何必这么较真，现在不是亡灵潮的时间，领主的身份也没什么意义。”
  “我就是喜欢抢他的东西。”斯兰柯尔说。
  “唉……大人和人类接触太多，更像人类了。”
  斯兰柯尔没有回答，房间中出现了啪嚓啪嚓的东西碎掉声，接着是一句慢吞吞的话：“大人下手太重了，骨头会拼不回来的，啊，胫骨断掉了。”
  “少装可怜了，断掉的那根明明不是你的骨头！”
  噗嗤。
  听到斯兰柯尔气急败坏的大喊，我笑出了声。蓦地，风声尖啸灌入耳朵，我浑身僵直，十分缓慢地测过了头，一根从中折断的骨头，不偏不移地刺中了颈侧墙壁。
  一个人走到阳台上，看见我，啊了一声：“人类的小姑娘，好像能用的样子。”
  这人全身披着一块巨大无比的黑布，缝隙处，能看见一抹白森森的颜色。只眼睛处的黑布挖了两个窟窿，露出的是一双幽蓝火焰闪动的眼睛。
  “不能用。”斯兰柯尔瞥了我一眼，“你又不缺傀儡，再囤积下去会养不起的。”
  “大人这么说，明明是更像人类了。”
  那人嘀嘀咕咕了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说起来葛斯塔啊……他成功混入莱欧帝国的王都了，这次大概目标也是那个吧，成为女王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忘掉了斯兰柯尔的名字回头去看，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BUG，就是半睡半醒时写的那章……必须悄悄改掉。
  ☆、不可思议组合
  安德莉亚！
  我的心悬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黑袍人，希望他接着说下去。
  黑袍人却低着脑袋整理黑布的形状，不以为意地说：“要追他还得嵌潜入王都，那个小姑娘暂且不提，王都里还有两个魔导师在，我们就这么算了吧，大人。”
  “那你来准备亡灵潮？”斯兰柯尔问。
  “听您的。反正即使我反对，大人也只会无理取闹。”黑袍人打了个哈欠，样子懒洋洋的，但在斯兰柯尔生气之前，飞速地翻出了阳台。
  然后，黑袍人从悬空的走廊上跳了下去，风鼓起他的黑布，衬得他像一只大蝙蝠。
  我眨了眨眼睛，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好。见斯兰柯尔脸色阴沉沉的，我十分识相地丢下一句“再见您忙”，就转身沿着回廊跑回了另一端的空旷大厅。
  如果不是斯兰柯尔的属下卡龙很细心，也许我就要在大厅角落里过夜了。
  作为神秘种族的大本营，亡灵之都一向是人类免进的。能三番两次在亡灵之都闲逛，也是一种机会——亡灵族和人类势不两立，因此，获得敌人的情报是有意义的。尤其我还算是个公主，要是能让莱欧帝国少死点人，也能稍稍安慰一下自己。
  亡灵潮，二十到五十年间必然会出现一次的亡灵生物进攻，每次亡灵潮的出现，临近亡灵之都入口处的居民都会惨遭血洗，堕落成亡灵生物。官方教科书上，如是描述。
  安德莉亚的极好名声，也正是因为她（和菲雅修等后宫）率军阻拦了上次亡灵潮，使受害人数比起往年大大缩水。
  但怎么说呢……没有好处就不会有人想要战争。那么对人类宣战，亡灵族必然是能得到好处的，总不可能就是因为物种描述上的“天性残忍”吧？
  “啊呀，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谁！”
  下意识握紧了法杖，我顺着声音望过去，随后莫名其妙道，“找我有事？”
  站在阳台上的不明漆黑生物投下了大片阴影，在清晨的太阳下格外阴森。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吓了一跳，连童年时杀人乌鸦的故事都浮上了脑海。
  “嘛……我是怕你待会儿就更睡不着了。”黑袍子意有所指地说，“好不容易进来一个胆大的人类，真不想你也那么可怜。”黑袍子语气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同情。
  我愣了一下，猜测道：“我有危险？”
  “正解。”
  黑袍子抬眼看了看房门，幽幽道，“大人来了……要跳窗逃跑吗？”
  不等我回答，黑袍子故技重施，翻过阳台就“飞”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摔碎了自己又重新拼起来，我只知道，这里是高塔的第九层。
  因为他的提醒，我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没有脚步声。但以防万一，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又把珊瑚项链握在了手心里，手则藏进了被子。
  砰！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
  “难怪看着眼熟，原来莱欧帝国的公主都喜欢在外面玩冒险游戏吗？”
  斯兰柯尔语带讽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既然来了干脆留下吧，亡灵之都不差一个客人住的地方，公主想必是不介意的？”
  “还是有点介意的……”
  大概是珊瑚项链给我提供了勇气，我心情平和地说。
  我并未掩盖过自己的名字，要调查我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只是之前少有人调查过罢了。斯兰柯尔也许是为了亡灵之都的安全，偶然一查，结果发现了我的身份。
  斯兰柯尔冷笑道：“那个女人会在意自己的孩子吗，你要不要赌一把？”
  “这个……”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安德莉亚不至于无关心到那个程度。虽然因为是穿越者的关系，可能安德莉亚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但她在这边生活了十多年，还结婚生子了，或许……安德莉亚已经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居民。
  珊瑚项链的边缘硌着手心，我尝试着传了一点魔力进去。还好，这里和祭祀塔不同，没有只能用黑暗元素的限制。
  斯兰柯尔几乎是同时反应了过来，但他的阻拦没来得及出手，我也没有做好对抗空间移动眩晕感的准备。
  ——手中传来了啪嚓的清脆声响。
  “陛下，请跟我回去。”
  “依兰……”
  不知传送到了什么地方，耳边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我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地上，接着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没想到会看见他们站在一起……
  “索菲娅公主？”
  “是你？”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对视一眼后，蓝发女精灵怔住了，转过头问艾贝纳尔：“她不是镇子上一位占卜师的亲戚吗？”
  “晚河镇怎么可能有她的亲戚……”艾贝纳尔好笑道，“不过她也不是故意骗你的。给你介绍一下，她是安德莉亚的女儿，索菲娅·科特。”他又对我说，“这位是依兰，我们一族的巡逻队队长，应该算是……我的远亲？”
  他的语气存疑，我听着也不觉奇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