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瞧着对面似乎中了魔障的弯月，迟疑了下，听着耳边一声大过一声的堪比杀猪叫，终于有些忍耐不下去，他散去先前的功力，朝着身旁那小娘子使了一个眼神。
  “你抽得什么风！”小娘子接收到宁玉的信息，立即暴走，飞到千千身边去，挥手就想给她一个巴掌。
  千千的身体又下意识得飞起，可惜她根本掌握不了体内的气息，‘唰’的一声，就挂在了宁府的围墙上，就如同那夜她挂在围墙和树干之间一般，活脱脱像及了一只王八。
  她惊魂未定得紧紧趴在墙头，看了眼三米高的围墙，咽下了一口口水，——这要是掉下去，估计她那还没牢固的腿又得脱臼了！
  宁玉站在距离她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突觉有些可笑，他嘴角抑制不住得扬起，才对千千道：“弯月，我同你相识两年，却从未见你如今日这般狼狈过。”说及此，他唇边的笑意终于慢慢散去，他的眼睛开始眯起，杀气再不掩饰，漫天遍地冲着千千扑面而来。
  千千只觉得喉间一甜，唇角似已划下一道腥甜，血腥之气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
  “我已饶过你一命，你却不珍惜。难道你真当我花满楼是可随意出入的地方麽！”宁玉已然愤怒，他看向身边的小娘子，冷声道，“让她知道，上一个背叛花满楼的人，如今的下场。”
  那小娘子垂首恭敬道：“回公子，尸骨无存。”
  千千抖着身体趴在围墙上，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伸手将唇边的血液胡乱擦在袖子上，侧过头看向院内，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这般猛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现？！
  “弯月，我已经不再欠你。今日过后，我会给你一个荣光的葬礼，让你入土为安。”宁玉的声音毫无温度，在她头顶传来。
  他伸出手，从怀中拿出一枚绣花针，运起轻功就要朝她直直抛去！
  就在此时，“住手！”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划破了眼前的紧张气氛，划破了笼罩在千千头顶的沉沉阴霾，也划破了……宁玉的手指。
  宁玉眉头微皱，将那枚带着自己鲜血的绣花针重新收回，才看着来人，道：“胡闹，你来做甚？”——虽还是那样足以冰冻人的声音，可口吻已然不同。
  只见围墙内，一袭淡粉色长裙的“沈千千”冲宁玉冷冰冰甩过去一个眼神：“自然是来是救人的。”唔，她的声音就和她的眼神一样冷。
  “……救人？”宁玉看了眼城墙内的“沈千千”，又看了眼趴在围墙上的“弯月”，有片刻的错愕。
  “两种选择，第一，你放了她；第二，你连我一起杀。”“沈千千”直视站在屋檐上的宁玉，朗声道。
  宁玉眸中又升起了危险之色：“你在威胁我。”
  “沈千千”突然又冲他妖娆一笑，妩媚道：“公子，居然被你发现了。”
  宁玉心中没来由一紧，——这表情，怎这般像……
  他立即错开眼，将眼光转向远方，问道：“为什么要帮她？”
  闻言，城墙内的“沈千千”抬首，眯着眼愤愤盯着趴在城墙上的“弯月”，咬牙道：“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弯月”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泪目道：“我也想知道……”
  ——这两句话的隐藏含义，这世间除了她们二人，又还有谁能领悟得了？
  没有得到“沈千千”的回答，宁玉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许久，他似乎已经怒极反笑，道：“很好，如此，弯月，我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弯月”一听，瞬间喜上梢头，亮着眸子反问道：“什么机会？”
  “七日后，公玉世家独子公玉决会出现在江南秦淮馆，明为游江南，实为将公玉世家的传家宝羊脂玉交给秦淮馆幕后老板，公玉世家近几年早已入不敷出，典卖传家宝，也是迟早之事。”宁玉的嗓音分外清晰得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弯月”眉头一皱：“你要那块羊脂玉？”
  宁玉斜睨：“玉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城墙内的“沈千千”也皱眉：“你感兴趣的是谁？”
  宁玉一声轻呵，才道：“我感兴趣的，自然是秦淮河的老板，究竟是谁。”
  “弯月”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混入秦淮馆。”宁玉的声音掷地有声。
  “什么！”“弯月”一声疾呼，当即摇头若拨浪鼓，“你竟想让我做青楼女子？！不！我不去！”
  宁玉的眉头终于紧紧皱在了一起，涌起一丝怀疑：“秦怀馆乃歌舞之汀，你忘了？”
  “弯月”眼神乱瞄，轻咳了声：“最近记性不好，哈，哈哈，记性不好……”
  城墙内的“沈千千”看着她这副模样，杀气是止都止不住，可也无法，只好通过握拳来控制体内怒火。
  “混入秦淮馆，做公玉决的侍女，暗中接近，只要你能打探到秦淮河老板姓甚名谁，我便饶你一命。”宁玉继续说完。
  “弯月”和“沈千千”对视了一眼，随即——
  “弯月”：“我不能去！”
  “沈千千”：“她不能去！”
  异口同声。
  “弯月”和“沈千千”又怒目对视了一眼，随即——
  “弯月”：“我做不到！”
  “沈千千”：“她做不了！”
  继续异口同声。
  宁玉有些懵了，看了眼城墙上的“弯月”，又看了眼城墙内的“沈千千”，沉声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语毕，闪身消失在了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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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千千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虚脱过，她趴在墙头，瘫软着身体，吐着舌头有气无力道：“弯月，我的身体，用得可还习惯？”
  站在地上的弯月怒气终于全部爆发：“收起这副狗模样，我这般倾国倾城的皮囊，竟就被你生生给毁了！”
  弯月命人将沈千千从围墙之上搬下，这才领着她，一路黑脸得领着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千千揉着自己浑身瘫软的肌肉，坐在桌子的这边；弯月沉着脸，坐在桌子的那边。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谁先说话。
  一直到，弯月突然上前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颇激动。千千刚作好回复“放心吧，还有我”之类的煽情台词时，就听对方急匆匆来了一句：“肚兜，我的肚兜呢？”
  “……嘎？”沈千千张大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肚兜！我的肚兜！”弯月狠狠摇晃着她的肩膀。
  千千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应下，伸手从小包裹袋里分外嫌弃得伸出手指头黏着那诡异肚兜的一只小小角，将它甩给了弯月。
  哪曾想，弯月的脸竟然刷得一下，漆黑透顶，她狠狠眯着眼睛，阴森道：“肚兜……你没有穿在身上？”
  千千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弯月刷得一下，把那诡异小肚兜重重甩在了地上，她怔怔看着地上躺着的小肚兜，许久，才呐呐道：“没了……全没了……我的所有虫籽，全都死了……”
  ——一直到了很久以后，千千才明白，原来弯月专用自己的身体恒温来培育蛊虫的，可这下，所有的虫籽，全都成了尸体。
  沈千千见她如此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就好，——也许，此时她的沉默，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也未可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千千看着太阳慢慢滑到了西山之后。弯月这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沈千千无力道：“这次任务，我和你一起去。”
  ☆、高贵劣俗，有子离欢1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千千看着太阳慢慢滑到了西山之后。弯月这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沈千千无力道：“这次任务，我和你一起去。”
  千千眼中一亮：“当真？”
  弯月鄙夷看着她，冷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顶着我的身体去做蠢事不成？若是我这身子被谁给伤了去或是毁了容，你拿什么赔我？”
  千千有些无奈，她伸手慢慢抚摸上自己现在顶着的弯月脸庞，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自己”，这种感觉如此不真实，仿若午夜时分做的一场噩梦，可她却也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梦中惊醒，她更无法猜测，这场梦，会不会此生都没有终止的时刻。
  她们互相对望着，仿佛在看镜子中的自己。
  千千微垂眼睑，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定不会让之受到一丝的伤害。”她的声音虽然轻，但说得非常坚定。
  弯月撇过头去：“好好控制身体中的内力，不要胡乱运气，还有，”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出去任务之时，不准离我在三步之外。”
  ——她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几丝冷意，可口吻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关怀。虽然千千不知道她担心的究竟是她的身体，还是她这缕灵魂，可千千心中觉得暖暖的。
  千千更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命运会紧紧得和弯月缠绕在一起，互相交错，在彼此生命中再也无法分割开来。
  命运总是这般偷偷酝酿着一个又一个奇迹，不论你我，皆无法意料到，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
  “可宁玉他会同意吗？”千千有些担心。
  弯月嗤笑一声，斜睨了她一眼，勾唇妩媚一笑：“他自然会同意。我弯月想做之事，又有几个人挡得住。”——沈千千发誓，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那张清秀的脸，竟然也可以有这般妩媚的一面，和长相无关，所有的魅惑人心，全是从那双眼睛中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
  千千看得一愣，总算明白为什么弯月的脸蛋明明就是一张娃娃脸，竟然也可以魅惑如昔，原来所有的慑人心魂全是因为那内在的灵魂。
  弯月挺着胸从凳子上站起，斜斜看了愣愣的千千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千千摇了摇自己的头，终于从出神中回过神来，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就走？”
  弯月怒：“七日之后公玉决就会出现在江南秦淮馆，从京城到江南芜城，最少也要四日时间，且不说我们还需潜入秦淮馆。难不成你打算留在这里过完春节再出发麽？”
  千千当即刷得站起身，坚定道：“走！咱们现在就走！”
  弯月脸色这才转好，大刀阔斧得从衣柜中拿出了几套衣服，又从梳妆台上拿了银两和首饰，再换上一套比较方便赶路的黑衣，将头顶长发绾成一个干练的发髻，这才对千千一个眼神示意：“走！”
  千千猛点了点头：“好！”
  弯月走在前方，千千大步跟在她身后。可弯月走得实在快了些，千千很快就感到还没有恢复完全的脚已经一阵一阵隐隐作痛。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努力跟在弯月身后。
  白日里本就没有什么人，大抵都被宁玉派出做各种奇形怪状的人物了，更何况弯月和千千走的后院之门。后院本便都是杂役丫鬟，瞧见弯月走来，只是弯腰冲她作揖，哪里有人会阻止她。所以弯月和千千出了这宁府，倒是没有什么困难。
  弯月走在前面，突得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走得专心致志的千千一个猝不及防，就险些撞上了她。
  千千好奇看着她，问道：“怎的停下了？”
  弯月眯眼看她：“你的脚怎么了？”
  千千眼神飘忽，幽幽道：“那日摔下悬崖，这腿就给脱臼了，不过现在已经无什大碍。”千千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你走你的，我跟的上。”
  弯月嘴角一抽，抬着下巴道：“这可是我的身体，若是这腿因此落了个后遗症，我可不会饶过你。”
  千千：“……”——原来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脚留下后遗症，她还以为是在担心她呢……
  弯月沉吟了下，道：“罢了，骑马只怕这腿吃不消，还是叫辆马车吧。”
  千千看着弯月继续前行的身影，又低头看了一眼这身体的伤腿，——似乎，这灵魂对换，也不是全是坏事啊……
  她心里有些偷偷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