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3-04-11 15:30 字数:4756
把我们的灵魂造就成一件可怕的事实,造就成立的物化和外化。生活是一件甜蜜的事情,是对一切东西和我们自己采取视而不见顺其自然(这是保证生活能切合明智态度的唯一道路)的态度。
人们在自己和他物之间自动调节的一种常备能力,显示出最高等级的知识和洞明。
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我们的个性甚至都是无法看透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职责就是不断梦想,包括梦想我们自己,不可能对自己持有什么定见。
我们特别要避开别人对我们个性的侵犯。任何他者对我们的兴趣,都是一种无可比拟的粗俗。谨防每天的招呼语“你好吗”成为一种不可饶恕的侵凌,唯一的事情就是应当看出,一般来说,这句话事实上完全空洞而且缺乏诚意。
爱仅仅是对独处的逐渐厌倦:于是,爱就是我们对自己的怯懦,再加上我们对自己的背叛(我们不再施爱这一点真是至关重要的)。
给别人一个好建议,是对这个人犯错误的能力,表现出一种毫不尊重的态度,而这种能力是上帝赐予的。更进一步来说,他人与我们应当保留在行动上各行其是的优越。向他人索取建议,唯一可能的理由,是我们随后干起来的时候恰好可以与他人的建议南辕北辙。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自己,在行动上与属于他者的一切格格不入。格言几则(续)乡村就是我们不在的地方。在那里,只有在那里,才存在着真正的黑夜、真正的树林。
生活是一个叹号和一个问号之间的犹豫。在疑问之后则是一个句号。
奇迹是上帝懒惰的一个迹象,或者:我们无视这种懒惰,更愿意把奇迹归因于上帝的创造。
上帝是化身,代表着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的东西。
对所有假设的厌倦……人的区别
革命派在资产阶级与人民之间、在贵族与人民之间、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勾划出来的区别,是一个粗糙而严重的失误。人们能够描述的真实区别,只存在于适应或者顺从社会的人们,与不这样做的人们之间;剩下的区别则只存在于文学和劣质文学之间。适应社会的乞丐,明天可以成为帝王,只不过是丧失了他作为一个乞丐的立场。他还可以超过边境丧失他的国籍。
这个想法在这间沉闷办公室里安慰着我,办公室尘封的窗子正对着一条无精打来的街.道。这个慰藉着我的想法,使我拥有如同兄弟D般的意识世界的创造者们——天马行空的剧作D家莎士比亚,教育大师卜赛尔顿,流浪者但丁…··港至,如果允许我提到的话,还有耶稣本人,他在世界上是如此微小,以致有些人怀疑他的历史性存在。此外,则是另一个不同的繁育种群——议员歌德,上议员雨果,国家首领列宁以及墨索里尼。
暗影里的我们,身处于组成人类的杂役小伙计和理发师中间。
在这一边,坐着显赫国王,光荣霸主,辉煌大才,耀眼圣者,实权的人民领袖,妓女,预言家,还有富人……而在另一边,则坐着我们——来自街头的杂役伙计,天马行空的剧作家莎士比亚,说着故事的理发师,教育大师密尔顿,店铺帮手,流浪者但丁,坐着这些死神要么将其忘记要么将其惠顾的人,这些生活已经将其忘记或者从未将其惠顾的人。万物无灵气象构成了事物的灵魂。每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表现模式,而所谓表现其实均为外来之物。
每一件东西都有三大要素,这三大要素集中起来便可以显示出这个东西的外形:一种材料的量;我们了解它的方式;还有它存在的气象。我现在写作用的这张桌子是一些木头,是这间房子里家具中的一件。我对这张桌子的印象,如果要得到转述,就必须加上各种各样的概念:它是用木头做的,我把它叫作桌子,特定的用途和目的使它获得属性,这一切反映或者插入事物之中,从而使其呈现获得外在的精神。事物就是利用这一切,实现了自己的转换。色彩是被给予的,色彩有消褪的方式,木结疤和裂缝犹在,所有这一切你都会注意到,都是从外部而不是从它内在的木质着眼,这些就是赋予它某种精神的东西。而精神的内核,它之所以是一张桌子,它的个别性,同样是外加而生的。
这样,我以为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类或者一个文学的错误,不仅仅是我们把具有一颗灵魂的属性,赋予了那些我们称其为非生命体的东西。成为一件东西,就是成为一种属性。说树在感觉,说河在奔走,说一片落霞令人肛肠寸断,或者说宁静的海(并非生来就蓝得像天空一样)在灿烂微笑(因为太阳在上面照耀),也许都是荒唐。但是同样荒唐的,是给一个事物加上美,加上色彩、形式、也许甚至还有它的存在。海是一些咸水。落霞不过是阳光从特定经度和纬度的消失。在我面前玩耍的小孩,则是一些细胞的智能团体,但他也是一个由亚原子运动所组成的限时之物,是一个在显微镜观测之下如太阳系万千星体般的奇异的电子球体。
一切事物都由外而生,甚至人类的灵魂,也可能不过是闷例阳光对粪雄表面的投照,而那粪堆才是人之躯体。
对于那些强大得足以从中得出结论的人来说,这些思考里含有一整套哲学的种籽。而我不是那样的人。关于逻辑哲学专注然而蒙眈的想法。于我飘忽而过,消失于一道金色阳光的景象之中。阳光闪烁在一片石头培那边的一个粪堆,那个粪堆似乎是一些暗黑、潮湿、杂乱的草料。
这就是我的状况。当我想要思索,我却观看。当我想要走出自己的灵魂,我会突然失神落魄地止步,在陡峭的螺旋阶梯上刚走出第一步,就远望顶楼的窗子,看见金褐色的阳光在楼顶弥漫消散。
(1930,4,6)
文章写我
我总是把形而上学视为一种潜在性疯狂的延后形式。如果我们了解真相,我们会明白这一点。其他任何东西都只是一些空洞的系统和虚幻的圈套。我们应该满足于自己对世界缺乏理解能力。理解的欲求使我们活得不大像人,因为当一个人,就是要明白人是不能理解什么的。
他们给我带来信仰,就像一个包好的包裹,放在别人的托盘上。他们希望我接受它但不得打开它。他们给我带来了科学,像一柄搁在盘I子上的利刃,以便我用它把空无一物的典籍切D割成碎片。他们还给我带来了怀疑,像一个盒子里的尘土,但是如果这个盒子里只有尘土的话,有什么必要给我?
我写作,因为我缺乏知识。我根据某种特殊情绪的要求,使用别人关于真理的华丽词语。如果这是一种清晰而不可改变的情绪,我就说出“上帝们”,然后用一种多重世界的意识来与其相符。如果这是一种深层的情绪,我就自然说出单数的“上帝”,然后用世界单一性的意识将其确定。如果这种情绪是一种思想,我就再一次自然而然地说出“命运”,于是让命运像一条流动的河,受到河床的制约。
有时候,为了落实词语的韵脚,文章会需要“上帝们”而非“上帝”;在另外的时候,“上帝们”(THEGODS)提供一个词组中两个词的音节运用,也会让我语言性地改变宇宙。或者还会有这样的时候,相反的情况也会出现,一种内在韵律的需要,一种情绪的震荡和韵律的滑动,也许会破坏平衡,是多种主义还是一种主义的问题,需要在造句的瞬间相机而定,并且一旦走下来就非它莫属。
上帝纯粹是文风的一种效果。
(1930,5,6)
更大的差别
很多人提出了关于人的定义,一般来说,他们总是比照着动物来界定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经常在这样的界定中使用句子:如“人是一种…··动物”,再加上一些合适的形容词;或者用“人是一种动物,而这种动物……”之类的句子,引导出人属于哪一类动物的解释。
“人是一种病态的动物。”卢梭这一说法部分属实。“人是一种理性动物。”教会的这一说法也部分属实。“人是一种能使用工具的动物。”卡莱尔的这一说法同样部分属实。但是,这些解说以及其他诸如此类者,总是不完全而且是片面的。原因非常简单:要把人与动物区S研来殊为不易,没有简单明了的准则可以来帮忙。人的生活与动物的生活一样,都靠丰富的潜意识推动。这些根深蒂固的相同法则加之于生命,制约着动物的直觉,制约着人的智识,而人的智识似乎不过是一种直觉的产物,像直觉一样无意识,因为远未成熟而尚存缺憾。
根据希腊理性主义者们的观点:“L切事物都有非理性之根源。”一切事物都来自非理性。撇开数学不说,因为这种东西除了能达至自圆其说的呆死数字和空洞公式,实在没有什么好干。数学之外的科学,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孩子们早上玩的一种游戏,是一种抓住飞鸟之影的欲望,是将这种掠过草地的风中之影固定下来的欲望。
非常奇怪的是,虽然没有什么简易的办法,让我们找到真正区别人与动物的词语,但要把高级人与普通人区分开来,事情却轻而易举。
我一直没有忘记,在我大读科学著作和驳斥宗教的时候,在我自己智识的幼年期,我读过生物学家海克尔(19至初世纪德国生物学家和哲学家,在生物学方面颇有贡献,但种族主义意识一度影响当时欧洲知识界主流,道后人清算与批判——译者注)的话。话大约是这样的:
高级人(我想他是指一个康德或一个歌德)与普通人所拉开的进化差距,远远超过普通人与猴子所拉开的进化差距。我一直不能忘记这句话,因为它千真万确。就说我自己吧,思想者层次上一个小不点的我,与一个诺雷斯(靠近里斯本的小镇一isL者注)乡间俗汉的我,有一种巨大的差距,这比一个俗汉与——我不想说猴子,但说一只狗或一只猫吧——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我们都不会比猫更多一点什么,我们不能真正主导那些征用着我们的生命和强加给我们的命运;我们全都同样源于暧昧不明的血缘,我们全都是他人某些动作的影子,是肉体制成的结局,是情感造成的后果。但是,在我与一个乡间俗汉之间,有一种品质的不同。我身上抽象思维和沉重情债的存在,构成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差异,这是人与猫之间唯一的等级差别。
高级人与下贱人之间的区别,高级人与下残人动物性兄弟们的区别,具有讽刺的单纯品质。这种讽刺首先表明,意识已经有所自觉而且通过了两个台阶:苏格拉底说“我仅仅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说的时候便抵达了第一个台阶,桑切斯(16至17世纪葡萄牙哲学家——译者注)说“我甚至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说的时候,已抵达了第二个台阶。我们在第一个台阶武断地怀疑自己,这是每一个高级人将要抵达的一点。我们在第二个台阶既怀疑自己也怀疑自己的怀疑,简单地说,到了这一点,作为人类的我们,在一段还漫长得很的时间曲线里。算是已经看见太阳东升和长夜在崎岖地表的那~端倾落——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抵达的台阶。
想知道自己的想法纯属谬误。想完成“了解你自己”这一圣谕提出了的任务,比建造海格立斯(古罗马灯塔——译者注)的全部辛劳还要繁重,甚至比斯芬克思之谜还要更加神秘莫测。有意识地不去了解自己,才是可行的正确之道。有意识地不去了解自己,是讽刺性的行动目标。我不知道,对于一个真正优秀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更伟大的或者更正当的目标,比得上他耐心表达有关自己无法自知的分析,比得上他有意识地显示我们意识的无意识,有意识地显示那些自发性迷影的形而上,还有幻灭时黎明的诗篇。
但有些事情总是来困惑我们,有一些分析总是使我们顾此失彼;真理,虽然不无虚假,总是在我们身边挥之不去。当生活越来越烦人的时候,真理比生活还要更让人疲惫;任何对于生活的知识和沉思——这些从没少折磨我们的东西,都不会比它更让人疲惫。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思恍他地靠着桌子,对自己整理好这些粗糙和匆促的闪念,觉得在点意思。我站起来,使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走到窗刚,在高高的屋顶之上,可以看见城市在缓缓开始的寂静2中渐渐入睡。硕大而明亮的银月勾划出屋脊高低不齐的影线,如霜月色似乎吐露出世界的全总奥徽各板子挥示了一诱;厅一切只是依稀月光中的迷乱影像,时真时幻,亦实亦虚,犹如隐形世界零散光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