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馨凝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见阿黎指着她，顿时吓得大哭了起来。谭志俯身抱起谭馨凝来柔声哄着，而阿黎则被皇贵妃拉回了怀里。
  “阿黎你呀，这般顽劣的性子以后会有谁喜欢你？”姑姑摇头叹道。
  夜昙花不知所措地站着，见谭志在哄逗谭馨凝只余冷眼望她，目光冷得让她打颤。
  回府之后，她就被狠狠地责打了一顿，竟是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嬷嬷告诉她若是敢起一丝不该有的心思，下次她就得死。
  夜昙花觉得很委屈，她什么都没做，是阿黎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话，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责罚到如此。
  从此之后夜昙花更加的沉默，除了服侍谭馨凝，她只每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皇贵妃送她的佛家故事。
  之后夜昙花再随谭馨凝进宫，便沉稳端庄了许多，皇贵妃不再对她多言，却每次在她离开的时候都派人送佛经给她。夜昙花很喜欢佛经，虽然深奥艰涩，却也给身处黑暗绝望的她一抹光芒，让她可以静心下来，不再为俗事所扰。
  只是这一年终究是不平静的。八岁的阿黎意图嗜杀史妃，却不想史妃同样要杀阿黎，只是史妃正得皇上盛宠，而阿黎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不讨喜的皇子而已。于是差别立现，谭家和皇贵妃被牵连进去，被皇上抄家灭门。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夜昙花也不知情。她只是记得母亲临死前曾说过要她跟紧嫡女，所以在发现谭馨凝被人匆忙带进书房的时候，她也跟了过去。
  因着逃命匆忙，也没有人斥责她，反倒是让她照顾好谭馨凝。
  谭馨凝第一次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似是在对她说，也可能是在对自己说：“不怕，爹说若是出事就去夏国北都！不怕！”
  然而他们一行人刚出鸾城，就遇到了追杀的人。护卫奋力抵抗，而夜昙花则拉着谭馨凝匆匆逃走，跑到吊桥上，却发现前面还有一批追杀的人。她们两个小女孩站在吊桥中央，前进不得后退不得，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吊桥被追杀的人砍断，她们两个掉落在了河中。
  湍急的水卷走了她们，夜昙花顺流而下，努力浮上水面呼吸，好在老天待她不薄，让她攀住了一块卵石，终是保下了性命。
  只是和她一起落水的谭馨凝却不知所踪。夜昙花知道她不会游水，且她穿着那么华贵繁杂的衣裙，这样的谭馨凝落了水，或许是活不了了。
  不知为何，夜昙花突然觉得轻松了。虽然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却觉得自己是从出生以来最轻松的时候。她明白了什么是自由，她想笑就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没人束缚她，再也没人斥责她！
  八岁的夜昙花在尧国流浪了好几个月，没钱的时候便偷些路人的银子，自己也过得很好。只是不知不觉中，她竟是流浪到了夏国，想起谭馨凝说过的话，她的心思动了动。
  其实独自一人生活虽然自由，但却十分寂寞。她不擅长言语，可却喜欢听别人说话。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终是有些忍受不住这种孤独了。而且她有些心动，她想谭馨凝死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在府上都不知道抄家的消息，此刻她或许是谭志唯一的女儿了。
  如果他们父女两个人能相依为命，谭志总会对她好些的。夜昙花不求他能像对谭馨凝一般对她那么宠溺，她只想让谭志把她当成一个可以亲昵的女儿。而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父亲。
  于是她改道前往北都，满心期待地寻找谭志。只是北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个人并不容易。她在北都呆了半年，仍是没有谭志的任何消息。
  这一天，夜昙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猜测着谭志可能去的地方，怎么也寻不到头绪。因着银子用完了，她想着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便在街上寻起了可以下手的对象。
  这时，一个小姑娘笑容艳艳地从她面前走过，腰间的荷包鼓鼓的。夜昙花见她穿的衣料很好，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心想偷了这孩子的银子，对方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于是便立刻跟了过去。
  小姑娘跑到了包子铺前，站在人群后面规规矩矩地排队等着买包子。夜昙花偷偷跟了过去，见小姑娘歪着头念叨，似是在数该买几个包子，夜昙花便趁着她走神儿的工夫，顺走了她的钱袋。
  小姑娘没有丝毫的察觉，还在歪着头算包子，夜昙花得意地一笑，几步远离了她，刚要转身跑开，却被人攥住的手腕。她还来不及挣开，就听得咔吧一声，手上的剧痛让她瞬间惨白了连，半跪在了地上。
  “不长眼的东西。”
  熟悉的煞气声音响起，夜昙花强睁开眼就看到一身布衣的阿黎正低头捡起她刚刚偷走的钱袋。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想要喊他，可阿黎却没有认出她来，见她不死心地往这边凑，一脚就把她踹到了路旁。
  夜昙花只觉得肋骨生疼，不停地咳嗽，她强撑着坐起身来，就看见阿黎走到了那个小姑娘身边，一脸坏笑地揪住了对方的发髻。小姑娘捂着头发又踢又打，还张嘴咬他，阿黎却笑的欢快，拿着钱袋子逗她蹦跶。
  夜昙花看呆了，一时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阴厉可怕的皇子。她进宫数次，每每见到他都是那一副狠厉的模样，她从未想过那样一个煞气的人，居然会有露出笑容的一天……
  “傻妮子，钱袋被人偷了都不知道！”阿黎按着婉瑶的头，婉瑶则张牙舞爪地抓他的脸。
  “臭阿黎，死阿黎，坏阿黎……嗷……”
  “早就说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哼！”
  “臭骚包，死骚包，坏骚包……嗷嗷……”婉瑶歪着头喊道，“别再揪我头发了，会掉的！”
  番外六　昙花一现知为谁（二）
  两个人玩闹着，买了一大笼的包子。阿黎竟是主动帮忙拎着，看着捧着肉包子吃的正香的婉瑶不知不觉地露出了连他自己也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夜昙花看呆了，就这么怔愣地望着他们走到了前面。或许是她的视线太专注，阿黎猛然回头看她，原本带着笑容的脸立刻杀气腾腾，她吓得哆嗦，却觉得这样的皇子才是她要找的那个。
  “那个姐姐是谁？”婉瑶见阿黎停了脚步，也回身来看。
  “就是偷你钱袋的家伙，居然还敢留在这里，真是找死！”
  阿黎把包子扔给婉瑶，几步上前来又要踢她，夜昙花瞪大了眼睛，急忙喊道：“殿下！”
  “阿黎！”
  婉瑶和她一同喊出了声，阿黎抬起的脚缓缓放下，俯身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目光阴沉地蹙了蹙眉。
  婉瑶急忙跑了过来，上前踩了阿黎一脚，怒道：“她是女孩子，你怎么可以这般欺负她！”
  阿黎白了婉瑶一眼，“蠢瑶瑶，她偷了你钱袋，你管她死活！”
  “她偷我钱袋，又不是要了我的命，你做什么这般得理不饶人？快把她放下！”
  阿黎依言松了手，任由夜昙花摔在地上，婉瑶见状又愤愤地踩了他好几脚，怒道：“你也是乞丐，她也是乞丐，讨生活不容易，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阿黎哼了一声，婉瑶无奈地撇嘴。见夜昙花正抬头看她，便笑着俯身，从纸袋子里拿了个包子塞进了夜昙花的手里，笑道：“姐姐，给你吃包子！”
  夜昙花低了头，并不想接，只是阿黎的气息突然加重，狠厉的目光刮向了她，她心里一颤，只得低声道谢。
  “这包子是肉馅儿的，可好吃了！”婉瑶蹲着身子，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道。
  夜昙花不喜食肉，正要应付的点头，阿黎却冷声道：“还不快吃！”
  夜昙花一噎，抬头欲望向阿黎，谁知阿黎夺过她手里的包子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婉瑶叫了一声，接连锤了阿黎的后背几下，怒道：“臭阿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啊？对女孩子要温柔，你这个样子会被所有女人讨厌的！”
  阿黎指着自己的脸道：“有这张绝色无双的脸，所有女人都会如狂蜂浪蝶地扑进我的怀里！”
  “臭屁！”
  婉瑶哼了一声，抱着包子走了，阿黎轻扬嘴角，转而冷目望向夜昙花道：“去天佑寺吧！”
  说完后，阿黎便再也没理会她，追着婉瑶跑走了。
  夜昙花一身重伤地去了天佑寺，却是看见一个庶出的兄长剃光了头在寺里做和尚。夜昙花还来不及惊诧，便又看见了被称为主持大师的谭志。
  “爹……”她第一次开口唤道，哭红了双眼。
  谭志却略点了点头，问：“馨凝呢？”
  夜昙花一噎，却有觉得他这么问理所应当，便把逃出来的事情细细地和谭志讲了。谭志闭上眼，似是心伤极了，竟是去大殿念了一夜的往生经。
  夜昙花陪在他的身边，忍着身上的伤痛为他沏茶擦汗，用最温柔的语言宽慰他，只希望自己能做天下间最可心的女儿。
  谭志终于转了身对她道：“昙花，你好好养伤，如今我只剩你一个女儿，你要帮我。”
  昙花兴奋地连连点头，急忙道：“爹爹放心，昙花万死不辞。”
  其实那时候的夜昙花真觉得为了父亲的话只身赴死都可以，只是她还不知道有时候生不如死。
  夜昙花养了几个月的伤，时时刻刻地跟在谭志身边。她细心地帮他抄着经书，每日陪着他去诵经，那一段的日子简单平和却又幸福无比。
  有一天阿黎来了，谭志对他说：“我曾经救过一个江湖人，他武功极好，你与他在修行些武艺吧！”
  阿黎挑眉，似是并不乐意。
  谭志又道：“你收留的那些乞儿也该切实的训练起来，这样以后才好用些，若不然他们永远都只能是乞儿。”
  阿黎转目，百无聊赖地哼道：“随他们学去！”
  谭志叹道：“你别整日与那将军府的庶女玩耍，我们还有大事要做的。”
  忽的，阿黎邪狞地笑了起来，那样可怕的笑容甚是骇人，他把玩着手里的小刀冷哧道：“我叫你一声舅舅，不过是抬举你罢了。若你不听话，我还是送你去见母妃的好！”
  谭志不再说话，却暗中吩咐夜昙花跟随张婉瑶，若是有机会，便杀了她。
  夜昙花突然心惊不已，劝道：“公子对那女孩甚是关切，你若是要杀她，公子必定恼羞成怒……”
  “以前殿下是不会笑的，更不会让一个外人唤他的小名。这样的资格本应是属于馨凝的，我不许一个将军的庶女夺了去。”谭志捻着佛珠，面色却无比冷酷，“昙花，你不是说什么都肯为我做么？我就是要你杀了她。”
  夜昙花心凉的笑了，她可以为谭志去死，但是谭志却不是直接让她死，而是诓着她去死。她若是杀了张婉瑶，阿黎怕是不止要杀她那么简单。谭志明知如此，却还是要她动手。
  夜昙花失了魂魄一般地离开了天佑寺，偷偷跟着婉瑶，却没有杀她的心思。她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死了？她这样一个苦楚的女孩死了，总比死去一个爱笑的女孩儿好。
  “哎呀，姐姐怎么摔在地上了？”
  夜昙花趴在地上，了无生念，却是被正出门的婉瑶碰了个正着。
  婉瑶见她衣着寒酸，以为她是饿晕的，便急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大堆的零食给她。她不想接，却又觉得温暖好笑。她自己的父亲逼着她去死，她自己的妹妹从未唤过她姐姐，而眼前的张婉瑶却可以对她一个陌生人好，还亲昵地唤她姐姐。
  她接了零食，哽咽地慢慢吃着。婉瑶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柔声道：“姐姐不哭，人生在世多的是苦难，却也是有幸福和快乐的，熬过去就会好的！”
  夜昙花低头不语，麻木地吃着东西。
  婉瑶又道：“你瞧，我好像吃的饱饱的没烦恼似的，其实我这是离家出走！我爹偏心眼儿，大姐和二姐在院子里玩儿弄坏了他新养的盆景，他却问都不问地就骂我训我。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我心里恨他偏心，可我也不能因为他让我难过，我就死了去不成？所以啊，我跑出来了，自己寻乐子去！”
  偏心的父亲吗……她的父亲也是偏心啊……
  “你叽里呱啦地又和路人说什么呢？”阿黎突然出现，伸着手道：“我没钱花了，给我银子！”
  婉瑶捂住钱袋，“我现在温饱还有些困难呢，可没钱包养你了！”
  阿黎吓唬她地望前走了一步，婉瑶立刻抱着钱袋哎呀呀地喊着跑走了。
  阿黎这才低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夜昙花道：“你倒是也有几分脾性，竟没有依令行事。要知道这几天哪怕你对她有一丝杀意，我定扒了你的皮送去给他！”
  夜昙花苦笑道：“你便是扒了我的皮，他也不会在意分毫。”
  “软弱的家伙。”阿黎踢了她一脚，哧道，“回去告诉他，若是再敢打瑶瑶的主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