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拽出几个来便是。”
  还在睡梦中的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小柔喊了起来，还迷糊着就被荷花套上了裙子，我只恍惚地听到说什么早朝，然后就被塞进了步辇上，晃晃悠悠地被抬往永泰殿。
  直到站在永泰殿的门前，看着殿内的数百朝臣，我才醒了盹，打了个激灵。
  “这不是早朝么？叫我来做什么？”我压低声音问小柔。
  小柔笑道：“是大臣们正在朝议，说到婉瑶姐姐的事了，所以要请你过来呢！”
  我蹙眉，见还有好几个衣着光鲜的宫妃颦颦婷婷地走了过来，便问：“那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婉瑶姐姐进去便知道了！”
  虽尧国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入议政之地的律法，但是早朝这种严肃的地方，没有人会让后宫的人过来参与的。只是阿黎就是不同于常人，他坐在龙椅上笑盈盈地喊着我的名字，还夸张地对我招手。
  我见一众大臣都目光不善地望着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剩下的几个宫妃便跟在我的身后，一同入了永泰殿。
  阿黎下了龙椅亲自来接，他扶着我站好，又让其他几个宫妃站在我身旁。
  “你们可有有眼疾的？”阿黎笑盈盈地问。
  众朝臣均摇头，称没有眼疾。
  突然刚刚还在笑着的阿黎，顿时冷了脸，戾气十足地喝道：“没有眼疾那就是没长眼了？狐媚惑主，你们瞧瞧到底什么样的长相才是狐媚的！”
  说着，阿黎搬着我的脸道：“说瑶瑶红颜祸水？这等谎话你们也说得出口！瞧她长得模样，扔在人群里立时就找不到了，你们是没见过美人儿还是眼睛都瞎了？”
  我顿时清醒了，见谭丞相沉着脸，便知道定是早朝他发难，说我红颜祸水狐媚惑主了。只是阿黎这么掰着我的脸，和别人说我长得不好看，我心里还真挺不舒服的。忍不住暗中踩了他一脚。
  阿黎随即松了手，揽住我身旁的两个宫妃道：“瞧好了，长成这样的才叫狐媚，长成朕这副模样的才叫祸水！别让人家说尧国的官员不分美丑。谁要是连眼睛都没长好，那朕干脆挖出来挤着玩儿好了，没准儿还能听个响！”
  阿黎这句恶心的话一出口，我顿时就在殿上吐了。本来我也快到了孕吐的时候，被阿黎这么一恶心立时就有了反应。
  于是大殿顿时安静了，只有我呕吐的声音，阿黎站在我身后笑个不停，仿佛我呕吐是为了迎合他似的。
  谭丞相蹙眉道：“春贵妃殿上失宜，理应重责，以为后宫表率。”
  我正难受着，忍不住喝道：“我这是孕吐！”
  “不管如何，永泰殿是朝议的地方，春贵妃亵渎此地，理应责罚。”
  我欲发怒，阿黎却搂着我轻拍了两下，我瞧他笑得越发邪性，立时不再言语。
  阿黎抬头道：“丞相大人若是能在永泰殿站一天而不如厕，那朕立刻就惩罚瑶瑶！”
  “记得别忘了先灌两缸水！”我嘱咐道。
  “自然。”
  见阿黎吩咐人抬水进来，谭丞相气愤地甩袖离去。
  阿黎还嫌不热闹地冲他背影喊道：“丞相，朕还没说下早朝呢，你就甩袖离去，是不是对朕不恭敬啊？是不是该罚打板子啊？”
  众人都噤了声，阿黎这才像是玩儿够了似的宣布散朝，奏请废除我的官员灰溜溜地立刻走了。
  李崇海上前拿着帕子给我擦了擦嘴角，问道：“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他说的太恶心了。”我蹙眉抱怨道。
  李崇海笑道：“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后这种事情少理会。”
  阿黎嘻咪嘻咪地笑着，满目狡黠，他扯掉头上的金龙冠，随手捋了捋头发，一副恣意妄为的模样。
  “那个……春二！”阿黎指着李崇海喊道，“跟朕溜一圈御书房去！”
  李崇海挑眉，我低头抚额，真为尧国的百姓有这么一位皇帝而汗颜。
  第二日早朝，谭丞相又恍若无事的来了。今次早朝的议题是，皇后无子，是自请下堂还是抱养其他宫妃的孩子养做嫡子。
  若是让皇后自请下堂，那么他们肯定就要推出谭家嫡女来做皇后，若是抱养其他宫妃的孩子，眼下只有我有孕，跑不到别人身上去。
  阿黎下朝后跑来问道：“瑶瑶，你说是让他们把谭家嫡女放进来耍耍好玩，还是把孩子给昙花养让他们碰一鼻子灰好玩？”
  我是觉得谭丞相太无情，不想让昙花再因为旁的受到什么波折。而且昙花当皇后对我极好，我觉得我们这般的情意一起养孩子也挺好的。便道：“不许动昙花。”
  阿黎想了想，妖气十足地笑道：“那就先给他们一个甜枣，不仅同意孩子是嫡子，还给他们个机会送女人入宫！”
  “啊？”
  于是搞不清状况的我被阿黎扯去了凤鸾殿。阿黎一进殿就喊道：“朕的皇后啊，该到了择选秀女入宫的时候了吧？后宫那些狐媚祸水朕都看腻了，朕想要些胸大无脑和小鸟依人的女人了，你定个日子，帮朕弄一批进来吧！”
  夜昙花正跪在蒲团上诵经，被阿黎这么一打断，即使是捻着佛珠，都忍不住青筋暴起。
  番外六　昙花一现知为谁（一）
  她出生的时候，娘亲院子里的昙花正好开放。因着父亲不会费心给一个庶女起名，所以她娘亲便给她起名夜昙花。因着她姓谭，所以旁人总觉得她叫谭花。
  其实她的娘亲只是对父亲死了心，不愿意她再姓谭，所以才让昙花随她姓夜。
  那时候的谭志还不是丞相，只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礼部侍郎。只是他的心很大，他的嫡亲妹妹是皇妃，且还有一个皇子的侄子，所以他把整个人生都投入到将自己侄子辅佐为帝的事业上去。
  谭志有着许多筹划，甚至把自己的子女也都筹划了进去。谭志的正室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因着身体虚弱，没两年就过世了。谭志的众多妾室生育了七个庶女，还有四个庶子。这十一个庶出的孩子全都成了他最好的棋子。
  夜昙花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训练习武，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六个庶出的姐妹。训练她们的人说，只要她们听话，成为武功最厉害的那一个，她们的父亲就会喜欢她们，她们的母亲也会以她们为荣。
  那时候的夜昙花还不太懂事，只觉得能够有父亲爱护让母亲骄傲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咬牙坚持，事事都想争第一。她想早些成为最厉害的那一个，能去见见未曾谋面的父亲，也能去见见她思念已久的母亲。
  夜昙花还记得有两个姐妹身子弱，被残酷训练了几个月就死了，那是夜昙花第一次面对死亡，她觉得很可怕，因为死了就永远消失了。所以她更加坚持训练，坚持把每件事都做好，因为她不想死。
  直到六岁那年，她才被放出来，只是她的娘亲已经病重。临死前，她的娘亲只对她说了一句话，那就是“紧跟着嫡女才能保命”。
  夜昙花哭的很伤心，她觉得母亲死了，她无依无靠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嫡女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训练出来了，却遭逢娘亲的过世。
  第二天，娘亲的尸体被匆匆抬走下葬，而她被带到了谭志面前。
  那是夜昙花第一次见到谭志，她甚至根本不知这就是她的父亲。她只觉得他面色很冷，让她有些畏惧。
  “从明天起，你就做馨凝的丫鬟吧。”他声音波澜不惊，低沉而稳重。
  夜昙花好奇地抬头望着他，直到身边的嬷嬷拧着她的耳朵道：“还不快叩谢你父亲！”
  夜昙花大惊，这才知道眼前的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的父亲，她懊丧地跪下来磕头，急切地保证道：“父亲，昙花一定会完成好父亲交代的事情的！”
  谭志看了她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长得不错。”
  夜昙花欢喜地起了身，摸着自己的脸颊笑道：“嬷嬷说我长得像娘亲！”
  谭志不悦地蹙眉，冷声道：“话太多了，不够沉稳。”
  夜昙花立刻闭上嘴，看着谭志甩袖离去，心中顿觉失落。
  第二天她被带去了谭馨凝的身边，她这才明白所谓的嫡女，其实是她的妹妹，只是她们的母亲不一样，她们的地位和待遇更是天差地别。嬷嬷不停地告诫她，她只是嫡女的丫鬟仆人，绝没有资格和嫡女相论姐妹。
  只是夜昙花觉得她所认识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她以为父亲对所有的孩子都是严厉的，都会向对待她和她那六个姐妹一般严酷，她以为父亲不会笑，以为父亲对她们严厉是希望她们成才，然而看到谭馨凝，昙花才知道她在谭志心中根本不是女儿。
  谭馨凝比她小两岁，长得粉琢可爱，她穿着最华贵的衣裙，吃着最美味的食物，享受着全府上下的尊敬。最让夜昙花艳羡的是，谭馨凝可以随时欢快地笑，可以撒娇要求谭志抱她，可以做错了事不被责罚。
  谭志在面对谭馨凝的时候总是笑着的，他仿佛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给了他的嫡女，他的娇宠他的溺爱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夜昙花突然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努力习武拼命训练所换来的荣耀，只是在谭馨凝身边做一个小丫鬟，陪着她玩，哄着她睡，为她做牛做马。而她的父亲只是偶尔扫她一眼，仿佛她本就该是如此卑微的存在。
  她不明白为何她也是他的女儿，却无论她做的多好，都得不到他的瞩目。直到嬷嬷告诉她，谭家嫡女最是金贵，而庶女只是贱仆。
  夜昙花心伤不已，独自哭泣了很久，可是谁又会在乎她一个庶女的伤心呢？反倒是第二日她红肿了双眼，谭志看着闹心，责骂了她一句，嫌弃她碍眼。那一天嬷嬷打了她，说她不自量力地想要和嫡女攀比，她痛哭求饶，终是明白了嫡女和庶女是不同的。
  那时候夜昙花拼命地告诫自己：死心吧，死了一切的心思，才能继续活下去！
  自此夜昙花再也没了笑容，只是恭敬地做好谭馨凝和谭志交代的每一件事，她卑微着自己的存在，她告诉自己，自己就是一个贱仆。
  或许是因为她做的好，某一天谭志竟让她跟着谭馨凝一起入宫拜见皇贵妃，也就是她们的姑姑。那也是昙花第一次见到阿黎时候。
  其实夜昙花第一眼看到阿黎的时候是害怕的，因为对方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浑身上下的戾气却甚是骇人。她的嫡女妹妹吓得瑟瑟发抖，却又因着阿黎绝美的外表而不时偷看。而夜昙花低着头，强撑着自己保持镇定不去看他。
  “阿黎……”她的姑姑温柔的唤了一声，阿黎便有些不太情愿地收起了一些戾气，走到了姑姑的身边去。
  夜昙花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姑姑。姑姑长得极美，笑起来慈祥而温和，她笑着对夜昙花招了招手，半蹲下身来道：“我却是没见过你的，你叫什么？”
  “昙花，我叫夜昙花！”
  说完话，夜昙花便后悔了，她怕回去会受到父亲的责罚，不禁咬了嘴唇，不敢再言语。
  姑姑却柔和地笑道：“很好的名字，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你可知这个故事？”
  夜昙花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姑姑笑着侧头又问阿黎：“阿黎可知道这个故事？”
  阿黎厌恶地蹙眉，不屑道：“就是一狗屁花看上了一个男的，为了让那男人看她一眼，要死要活地只开一刹那，然后死翘翘了。”
  虽然夜昙花不知道那个故事究竟是如何的，但是想来和阿黎讲的绝对不一样。
  姑姑有几分好笑地望着阿黎，阿黎开始还不屑地仰着头，被姑姑看久了，就低头蹙眉哼了一声。
  “我那里还有一本俗讲的佛家故事，就送给你吧。”姑姑慈爱地对她说道。
  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昙花兴奋地不得了，有几分手足无措地道谢。
  谭馨凝撇嘴撒娇道：“姑姑偏心，不送我……”
  夜昙花顿时有几分紧张，她怕她的第一份礼物会因着谭馨凝的一句话便不翼而飞。
  只是姑姑慈爱地笑着抚了抚谭馨凝的头发，说：“凝儿不是最不喜佛经的吗？”
  谭馨凝想了想也是，便扭头对夜昙花道：“昙花，你还不叩谢姑姑的恩典！”
  夜昙花立刻俯身叩谢，却换得阿黎一声冷哧：“卑微的蝼蚁，自甘下贱！”
  “阿黎，她也是你的表妹……”
  姑姑的话没说完，谭志从不远处走来，接了话茬道：“不过是个庶出罢了，怎么可以和皇子殿下攀亲。”
  阿黎冷笑道：“怎么本殿记得本殿也是庶出呢？”
  “殿下自然与旁人不同，没有嫡子的皇室，谁得到了那个位置，谁就是正统嫡系！”
  阿黎走到夜昙花的面前，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邪声道：“听见没有，杀了这个娇生惯养的东西，你就可以做嫡女了！”
  谭馨凝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见阿黎指着她，顿时吓得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