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哀号着哭昏了过去，李娇和大娘也痛心不已，扶着二娘回房休息。婉柔守在婉真身边照看，暗自垂泪。
  我怔怔地看着张震，张震则怔楞地望着里间，他的眉目中是有悔色的，他或许开始后悔不曾霸道地帮婉真找个好的归宿，而让她遭遇了这样的劫难。
  “爹，我们要帮二姐报仇吗？”张兖仰头望着张震，乌黑的眸子全是疑惑。
  张震张了张嘴，却是哑然不能出声。他看向我，许久才干涩地问道：“太子……怎么说？”
  我冷笑一声，十分厌恶他的愚忠，婉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却终究比不上那所谓的天之骄子。
  “让爹失望了，八皇子也说了，不过是一个女人，送给太子便是。太子还说要挑十个比二姐更美的女子送给八皇子赔不是。这就是你的女儿，这就是你辅佐的太子！”
  “三姐不能这样说话！爹听了这事已经很难过了，你难道要爹和太子敌对不成？”
  “收起你那伪善的面孔！”我忍不住扇了张兖一巴掌，“张婉真是我的姐姐，有人侮辱她，便是在侮辱我！你不把我们当你的姐姐，我也没把你当我的弟弟！”
  张兖狠狠地瞪着我，眼神抖动，紧咬着下唇，拳头也攥了起来。张震按住了他的肩膀，板着脸看了他一眼。张兖这才哼了一声，松开了拳头。
  “此事为父已经知道了，我……自会处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却不知爹要怎么处理？”我忍不住嘲讽道，“噢，倒是我忘记说了，我好生恐吓了太子一番，爹若是没骨气地去求饶，便别怪我以后搬离将军府。还有，你这兵部侍郎的位置坐的并不稳当，若是手中攥着这样的权势还只会卑躬屈膝，我看你还是辞官去边疆得了！”
  “你便如此瞧不上我吗？”张震怒道，“婉真是我的女儿，她遇到这种事我不比你痛心的少！”
  “痛心有用吗？”我尖声质问，“若是你的痛心只存于怜悯，且还要向侮辱她的人谄媚，那你的痛心除了粉碎她最后的自尊还有什么用？张震，我真真切切地告诉你，我张婉瑶瞧不起你！什么狗屁的忠君为国！你自己的女儿被别的男人玷污了，你还要向着那个禽兽献媚，你算是什么男人！”
  “莫要再吵了……”李娇跑出来拉着我，“你爹心里又怎么好受的了，可那是太子，咱们便是再有权势，也比不得那皇家。如今婉真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除了忍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把一家子的命都赔进去给婉真出气吗？”
  我冷哼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若是给我这样的兵权与位置，今日就是让太子陪葬我都办得到！”
  “你说的是什么混话！”张震捂住了我的嘴，“不要命了是不是！”
  “老爷……”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周俊周大人要见您和三小姐。”
  我抬头望向院门口，周俊一身白衣突兀地站在那里。张震松了捂着我的手，周俊款款走来，看着我的目光也有些颤动。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张震行了一礼，说道：“将军，此事可否听周俊一言？”
  张震看了看我，叹道：“你说吧，如今我已经没了主意。”
  “太子做下此事是中了计，可却不见得是三公主的计策。”
  “你还向着夏灵说话？！”我怒极去推周俊，周俊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被张兖扶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泼妇！”张兖低声咒骂。
  周俊冷冷地看了张兖一眼，张兖立刻低头没了声息。周俊转头再望向我，柔声叹道：“婉瑶，莫要再任性了，你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等明日你冷静了，你要说什么我都认真听，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也请你相信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你的心意就是自作主张替我向太子道歉求饶？若是如此不要也罢！这是我家的事，与你没有关系，用不着你在这里出谋划策装好人！”
  “婉瑶，你怎么说话呢！”李娇沉着脸训道，“快回去！”
  我满腹的委屈与怨恼无处发泄，也不想再看他们的那冷静至极的表情，我转身跑开，尤听得到周俊的叹息在背后萦绕。
  径直跑出了将军府，我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若若在后面跟着我，小心翼翼的，欲言又止地似要宽慰又似要劝解什么，终究她还是不善言辞，什么都没说，只那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我在大街上游荡，天色已晚，早已没什么人来往了。我不知不觉地继续往前走，若若追上来问道：“主子是要去七月楼吗？还是……烟波馆？”
  “对啊……”我恍然，看着若若说道：“去烟波馆，阿黎知道我怎么想的，他肯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
  我执念地跑去烟波馆，不管若若在后面如何劝阻。一直到踏进烟波馆的大门，若若被拦在了外面，我早已顾不得她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阿黎会懂我的，他一定支持我的，他不会以为我是在闹脾气。
  盛子在门口还来不及禀告，我便推开了房门冲了进去，直向着那个人扑去。阿黎有些诧异地扶住我，托起我的脸颊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太子！我要太子他们死！”我口不择言，却固执地看着阿黎。
  阿黎轻笑，“好，他们惹到瑶瑶了，就是该死！”
  “太子他玷污了婉真……”
  “我知道了。”阿黎转身从桌上拿了个纸条，上面写的正是今夜宫中的情况，“你想怎么整治他们？我帮你。”
  我麻木地接过那张纸条，上面甚至连我说过的话都记得一字不差，我惶然地抬头问阿黎：“我的做法是对的，是不是？”
  “嗯！”阿黎拥着我点了点头，“自然是对的，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为何要对他们卑躬屈膝？与其想着怎么讨好，倒不如想着怎么除掉来的更痛快一些。”
  我低头攥紧了那纸条，靠在阿黎的怀里苦笑：“你是懂我的，可……为何他们都觉得我任性？”
  “那是他们没本事完成你的意愿，所以把你的要求当做任性。”阿黎揉着我的头发，声音都带着笑意，“这几日就住在这儿吧，我想你也不愿回去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不想回将军府了，甚至都不想见到周俊。所以北都郊外的院子和七月楼我都不能去。唯有这烟波馆，此刻可以帮我隔离所有的烦恼。
  忽的，我揪紧了阿黎的衣襟，黑着脸瞪他：“夏灵是不是你指使的？”
  “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且对我没任何好处的事情我会指使？”阿黎挑眉，嘲讽地一笑，“瑶瑶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事谁最得意，谁又成了眼中钉。夏灵虽有些手段，今次却是被人算计了还不知呢！”
  我讶然地望着阿黎，脑子乱成了一团，竟是什么都捋不出思绪。阿黎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笑道：“一会儿让小柔来服侍你，你吃饱之后就睡吧！”
  “你呢？”我拧着眉头，竟是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阿黎很是满足地咂了一下嘴，俯身贴着我的脸颊暧昧地低声道：“我还要去杀人放火呢，等你睡了我就回来了。”
  我几乎是麻木地呆在阿黎的房间里，任由小柔端上各种美味的饭菜，每一样都吃了个干净。小柔开始还笑着与我说些什么，后来竟是劝我莫要再吃了，我看着一桌子空无一物的碗碟，不禁扭头问道：“没有饭后的点心吗？”
  小柔讶然地瞪大眼睛望着我，使劲儿摇了摇头。
  “你把若若叫进来。”
  小柔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事就急忙出去叫若若。若若见我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我则对她说道：“若若，我想吃点心，去帮我买些来。”
  若若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小柔一把抓住她，转头对我说道：“婉瑶姐姐莫要再吃了，会把胃吃坏的！”
  若若看着一桌子空空如也的碗碟，惊异地问小柔道：“都是我主子吃的？”
  小柔使劲儿点头，颇有些惊恐地看着若若。若若张了张嘴，看了我一眼，连忙道：“我去买药！”
  没等到若若的药，我就开始呕吐，一次又一次，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最后没有东西可吐，竟是吐起了胃液和胆汁。
  我虚脱地倒在床上，看着若若和小柔忙里忙外地为我折腾，胃部疼痛的近乎麻木。眼前都是氤氲的黑影，耳边是单一的鸣叫。恶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俯身在床上呕吐，浓重的铁锈味儿充斥着鼻腔，鲜红色的液体沾染了那一床的锦缎，我似乎在一片喊叫声中倒下，终于成功地逃避了那让我屡不清的思绪。
  烟波馆养病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黎正坐在旁边。他一身素白的里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外袍，正靠着床柱看密折一类的东西。
  我迷蒙地看着烛光笼着他如玉的面庞，黑色微卷的长发随意地垂着，带着些氤氲的青草气息。我深吸一口气，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醒了？”阿黎扭头看了我一眼，脸上依旧是拿着魅惑人心的笑容。
  我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心里再次肯定他的容貌与身材，他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男子，瞧这细致的眉眼，勾人的薄唇，英挺的鼻子……我嗤嗤地笑了起来，果然我还是有眼光的，当初随便捡了个乞丐就是这样的美男子。
  “怎么，吐血吐傻了？”阿黎掐了掐我的脸颊，俯身笑望着我。
  我也笑着回望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傻了。我这个人太健忘，似乎之前我还恨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以后再也不见他，而现在自己却跑到他这里逃避起来，我就是个健忘的傻子。
  阿黎也跟着笑了笑，俯身含住了我的双唇，慢慢地吮允，仿佛要磨掉我的耐性，勾引我的神思。我张嘴咬他，却被他捏住了下颚，他的舌钻进来游戏，勾着我的舌尖舔舐。
  我蹙眉做干呕状，果然阿黎立刻松了手，也离了我的唇舌。我咯咯地笑望着他，觉得他欲求不满的模样实在是可笑。
  “再亲我，我就吐你一身。”我的声音嘶哑的很是难听，可我却觉得满是欣悦，“你想让我吐点什么在你身上？是饭菜，胆汁还是血？”
  “这个傻瑶瑶！”阿黎弹了弹我的额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太子强了呢！张婉真现在没事了，你还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我揪着他的衣摆，故作可怜地瞪着杏目，哀着声音道：“人家我想不开嘛……”
  这次轮到阿黎呵呵笑个不停，“今次我又没绑你又没吊你，你为何还这么撒娇？终于弃暗投明，觉得我比周俊要好了？”
  我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耍着你也蛮好玩的。”
  阿黎毫不在意地笑道：“这才对，知道拌嘴逗乐子就好！别被那些旁的女人带坏了，成天就知道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看着就烦心。”
  虽然阿黎面上没表现什么，可我觉得他心里一定是对我颇有微辞的。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寻了那么苦的药往我嘴里灌，我不喝，他就作势用嘴哺喂我，最后不得不投降都喝了个干净。
  等到我能自己坐起身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了。若若终于被放了进来，我虽脸色还苍白着，但怎么说也是有些精神了。
  “主子，周公子来过烟波馆几次了，可……都被挡在外面。”
  我顿了顿，随即一笑：“他自然猜得到我在这里，我……又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主子，太子前天亲自去了将军府道歉，还求了圣旨要娶二小姐。将军……已经答应了，二小姐也是答应了的。”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早已没了那一日的偏激。阿黎让我好生想想，我也想过了，周俊说的是对的，此番事情夏灵也是被算计了的。这件事对夏灵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把她推置风口浪尖之上，一不小心就让太子和八皇子都与她对立起来。而最大的得益者却是太子，张震虽是支持太子的，可也不那么上心，然婉真若是嫁过去，我们张家就彻底地拴在太子身上了。
  这般的算计，我曾想过是叶尚书的手笔。一则事情起因就是太子妃让婉真去东宫找太子，当时瞧太子妃的模样她是绝对不知此事的，然保不齐叶尚书使了什么手段让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出了主意。二则太子也是个浑的，若他是参与计谋其中的，定然会在事发时就好生安抚我和婉真，然他当时却只想撇清关系。若不是周俊或者我的话刺激了他，他怕是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是有人在为他做嫁衣。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八皇子出的手，或许他不想娶婉真，或许他要帮太子得到更多的支持，且还要让太子对他有负罪感。这一番事态下来，太子和八皇子是最得益的，事情的真相委实就在这几个人之中了。
  “二姐什么时候嫁过去？”
  “说是定在了九月初六。”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