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3-04-06 10:08      字数:4861
  广宁县才多大?赵大妗子该知道的早知道了,只不好开头问罢了。听见这么一说,便点头道:“还叫大姐儿保重。我这里也有些玩意儿给大姐儿,既然你来了,劳你一并带回去吧,我就不特特送过去了。”赵大妗子也不想这样冷淡,实则她也左右为难——丈夫不许跟林家人走动,是以他们一家从不去拜访林家。可林家待她家十分有礼,三节两寿都掐着点儿来送点礼物,实在做不出拒绝的姿态来,何况她也觉得丈夫迂腐了些。
  魏嘉忙接过礼物就打算告辞。每年走礼皆是如此,便是林贞亲自来,也不过磕个头就走。两家说是极近的姻亲,其实也就是个面子情。谁知魏嘉还未起身,赵大舅恰撞进来,赵大妗子脸色一变,正预备圆场,赵大舅已经火冒三丈了!对着魏嘉一顿吼:“谁让你进来的!滚!我们家不走恶霸亲!”
  魏嘉脸涨成猪肝色,又惧怕赵三舅,忙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不想赵大舅又道:“把东西也带回去!我家不要这种腌脏物儿!”赵大妗子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的看着林家送的礼物被丈夫指着人一股脑丢到大门外去了。魏嘉也跟着一起滚出来,气的直跳脚,站在门口啐道:“当了县令就抖起来了,连嫡亲妹夫家都不认!当年还不知是拿了谁的钱去考的举人了!呸!”说完,也不敢狠撒野,一口气跑回家,直到林家上房哭诉:“我的好娘,下回可别使我去了,几十年的老脸都被人往泥地里踩!既是看不起我们,何苦走这么亲!”
  “你闭嘴!”玉娘断喝:“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跋扈惯了,自己冲撞了舅爷,倒来家里挑拨了!”忙又对林贞道,“休听这个老杀才胡说,必是他的错,且等我换一个人送去!”
  话未落音,只听人来报:“娘,舅爷家来人了。”
  玉娘忙道:“快请进来!”
  来人是赵大妗子的乳母,进来磕了个头道:“我们太太叫奴来赔礼,老爷不知在哪里灌了一身酒,迷瞪瞪的认错了人,把贵府管家给撵出来了。实则不是本意,还望太太和小姐别见怪。”
  玉娘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姥姥快请起。”又叫丫头看座。
  不想那乳母道:“太太别忙,年下着实事多,奴还要回去帮衬哩。”说着奉上礼物又道,“这是我们太太给老爷太太并小姐的一些玩意儿,太太看着赏人吧。”
  玉娘苦留不住,只得封了个赏儿,放她去了。
  扭头见林贞一言不发,便出言安慰:“想不到舅爷喝了酒也与你爹一般!可见酒不是好物。”
  林贞叹道:“妈妈也别替他们说话了,既如此,这个舅舅不认也罢。”
  “又胡说!上哪找当官的舅舅去呢?有个好舅舅,日后好替你做主哩!”
  林贞不想说话了,有什么好做主的?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可她几位舅舅都恨不得她从世界上消失,好断了这门亲,做哪门子主?平心而论,对于一个耕读传家的号称“书香门第”的赵家而说,林家这样的亲戚真是太压力山大了!什么没出孝的寡妇抬进门还是小事,家主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行院里头也勉强能说一句风流,但纠集了一帮流氓天天放高利贷那叫什么事啊!?这还不算,还跟官府串通欺男霸女,死罪都不为过了!恶霸和读书人,本来就是死仇,林贞走着他们也就是怕被玉娘唠叨而已。但见玉娘执迷不悟,偏又是为了她好,真是连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道:“不提那个,秀兰姐姐过年来玩么?”
  玉娘果然抛开赵家,笑道:“怎么不来?便是她不来,初二你只管跟我去姥姥家闹她去!”
  林贞扬起笑容道:“那我叫灶上蒸些果子带去给姥姥吃。”
  玉娘见林贞亲自己娘家,眼睛笑眯了缝,不住点头说好。此事算揭过一页。
  不想到了夜里,林贞又做恶梦,次日便发起烧来。林俊从三房那里闻得来龙去脉,气的不行!在家打人骂狗,嚷着再不走这门亲!待到太医来看,说是思虑太重并惊着了,林俊更是暴怒。先到上房抄了单子并一个包裹,打马带着一众家丁飞奔至赵家大门,破口大骂:“什么diao样的赵家!读了几本书,就自封圣人来!我呸!那年求到我们林家借盘缠时,只差没叫老子爷爷了。巴巴儿把闺女卖与我家,收了二百金子去打点!现在抖起来了,不认人了!下贱胚子,狗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比你高贵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周围的的街坊一个个聚拢来看热闹,林俊见人来了,越发起劲。坐在马上跟街坊道:“街坊们评评理!我林俊又不吃他赵家不穿他赵家!昨日小女使人送了礼来,连管家带礼物全丢出大门!呸!算什么阿物儿!没有我林家,他赵家只好讨米吧!”
  说着又对着赵家大门喊:“圣人还道以怨报德呢!既然你家非逆着圣人言,干那以德报怨的事儿,我也不要你这门亲了!外婆闺女没有刻薄舅舅疼便长不大不成?没了你们只怕还命长些!来人啊,把他家的门给我砸了!把往年他家打发来的破烂全扔进去,再把咱家的年礼单子摆出来,叫大伙儿瞧瞧,甚么叫做收了钱不认账!什么叫做当□□立牌坊!孩儿们!给我砸!”
  第4章 打砸
  林俊的小厮都是些什么人?恨不得天下的打砸抢烧都有他们一份。见主人一声令下,熟门熟路的抄起路边的石头,把那赵家的大门砸的震天响!卫所和县衙那边早听了消息,却俱不动弹。一面是平日跟林俊交好,被林俊喂的肥肥的;另一面是亲戚打架,谁也不好偏帮,就纯当没听见,大有任由他们两家随便掐的意思。街坊只顾看热闹,不多时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连对面屋顶上都爬满了人。
  真要追究起来,赵家的财富给林家提鞋都不配。林家作甚的?贩卖奢侈品的!赵家就一个县令并一些田土,高在政治地位上,钱财着实不多,修的大门也不够结实。不多时,林家小厮便把大门砸的稀烂。管家魏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把赵家送去的破玩意一件一件的摆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又把林家礼单一掌贴在门墙边,做了个请大家看的手势。
  自有识字的好事者挤到前头,对着林家礼单念与众人听:“祥泰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送往赵大舅家四碟蜜饯、四碟鲜果、四尾冰鲥鱼、两坛金华酒、两匹大红官缎、两匹红绿潞绸、四匹绵绸、四双男鞋、六双女鞋。哟!还有呐!一部文集,四袋芽茶。只不知是谁的文集。”
  林俊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是谁的文集?横竖有两本青砖厚,谁耐烦看封皮儿。”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再看看魏嘉在赵家大门口摆的诸如九连环松江布等玩意儿,一齐哄堂大笑。赵家自诩书香传家,平日里难免高傲古板些,街坊乐的瞧他好大一个热闹,嬉笑声点评声一浪盖过一浪,只把那赵大舅在家气的倒仰!偏林俊还在外头嚷:“亲家!亲舅舅家!可要来瞧瞧我林俊有没有扯谎,有没有以次充好做假账啊?”
  赵大妗子想起平日里丈夫的牛心古怪,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子骂道:“平日里我劝你一百句都不听!现在倒好了!叫人堵着门口骂!素日里攒的一百个脸面都丢尽了。那林俊就是个泼皮儿,你与他撕破了脸,又有甚么好处?再则,他是个不好的,总要瞧着外甥女来吧!生生把外甥女儿逼的亲了继母舅舅,你脸上有光呢!”
  赵大舅怒道:“那也不要跟那等流子来往!看看他交的都是什么人?放债的、赌钱的、打架斗殴调戏良家妇女!你要我与他相交,莫不是也想要我歇到行院里去,顺手抬两个娼|妇进来!”
  “呸!我甚么时候叫你与他相交了!?”赵大妗子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好!外甥女总是懂礼的!往年来了,你不见便不见。她送的年礼,我收着。我送的礼她拿走。不咸不淡,叫人挑不出错儿来。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赵家几十年的脸面尽让你丢了!”
  不提年礼还好,一提赵大舅就要闹着休妻:“若早听我的,不放他林家人进门,今天怎会有这等丑事!?你给我闭嘴!贪财乃七出之条,再嚷嚷,我送你回娘家去!”
  赵大妗子听到这话,捂着脸就倒在地上大哭:“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我带了公公婆婆的孝,你还要休了我?我为何收她家的礼?为何啊?为何啊?还不是为了你那外甥女的脸面!舅家都不让上门,你叫她一个姐儿,如何在继母手底里讨生活?你个死没良心的!合着你家姐儿不是你带大的你不疼!可怜我一手领大的姐儿哟,早早就去了,留下一根苗儿在继母那里,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怎么见你和你娘哟!我这里外不是人,还被人说贪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一番闹腾,早被家里上下听见。闻得大嫂寻死觅活,二妗子哪顾得避大伯的嫌?早冲进来搂着大嫂一叠声安慰。二舅虽也一样古板,但听闻大哥要休妻,也不赞同。且不论与更三年丧不可休,妈妈没的早,妹子确实是大嫂带到出阁,心疼外甥女也是有的,哪里就贪财了?见大嫂哭成个泪人儿,忙跟自家娘子使了个眼色后,把大哥给拖走了。
  大妗子还在哭的撕心裂肺,外头听闻里头吵架,更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又有林俊的狐朋狗友来助阵。大舅与二舅,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硬生生的听着外头将他们赵家一个好好的名门骂成了臭狗肉。街坊闲汉各种起哄,大舅也听的泪流满面,对二舅道:“赵家几十年行善积德,修桥铺路,还不抵他们一场热闹!那泼皮还编排大姐,我们赵家哪里又贪了他们多少钱?当日嫁妆抬出门去,人人都得见的!如今一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一时间心灰意冷,把那扶老济贫的心思都淡下七分去了。
  林俊一行人却闹了半日,心下大爽!丢下满地狼藉扬长而去!
  与各路狐朋狗友道别后,林俊满面笑容的回到家中,走至上房问玉娘:“贞娘好些了?”
  玉娘守了林贞一日,通不知外头的事,还皱着眉道:“我劝你也少去外头胡混些,姐儿不好,我心里没个底呢!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京城接个太医来?总这么一年二年的病着,传出去可怎么说亲?”
  林俊心情爆好,也不计较玉娘唠叨他,只道:“你怎么不早说?去京里送年礼的人早动身了!”
  “大过年的哪家太医肯来?依我说,开春了就使人去。万物复苏,怕是人也好的快些!”
  林俊道:“我们大姐儿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像了她妈,万事都要在心里过三遍!竟一点也不像我!可惜可惜!”
  玉娘哭笑不得:“女儿家若像你还嫁的出去么?”
  “呸!稀罕的她去别人家受委屈!我招个女婿不行?”
  玉娘翻个白眼,好人家的男人谁给你做女婿?没得生闲气。懒与这个混球说话,径直换个话题:“今年我们家不好热闹的,我想着带姐儿回娘家多住几天散散,你看可好?”
  林俊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只别委屈了她,我可不依的。”
  玉娘无语,说的她这继母娘家龙潭虎穴一样!林俊你会不会说话啊?
  林俊想了想,又道:“那狗屁倒灶的赵家,有一个县令就抖起来了,敢给我们姐儿气受!你且看吧,明日我非让他见我磕头不可!”
  玉娘忙道:“你可别乱来!”
  林俊冷笑:“老子才不乱来,你慌什么?改日我必给你挣个凤冠霞帔带着玩!呸,什么阿物儿!我家贞娘也是你气得的!”说完骂骂咧咧的出门去了。
  林贞一病病的七死八活,哪知道外头她爹已经给她拉了一火车的仇恨?赵家真是无比冤枉,林贞被气么,是有一点点,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气的起不来床。根本就是她体质太弱!哪年冬天不是与阎王作斗争?前几日寿哥儿没了,她心里很不好过。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没有,年纪差在那里呢。可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啊!莫名其妙的没了,到现在连个缘故都查不出来。怎由的她不怕?昨日敢害弟弟,明日怕就要朝她下手了。昨夜前半夜又做恶梦,后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寿哥儿之死的阴谋,那只早上便起来不得。哪知竟把赵家埋坑里了!有时候她都痛苦的想,若不是亲爹实在跟林如海的形象差的太遥远,她都怀疑这是红楼梦同人了,偏还姓林!一时又想起前世的父母丈夫还有孩子,心里阵阵抽痛,背着人哭了一场,病的更重了。
  过了两日,玉娘从家下人嘴里听到了林俊大闹赵家的八卦,怕林贞心思重,严令不许乱传。林贞在后头半点都不知。赵家大妗子却打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