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3-03-31 21:46      字数:5070
  “拜见……公婆?”什么东西?
  “我娘说的,这是新妇的规矩。”
  “唔……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放心吧,爹娘不会生气的。”
  “但……”
  “不用去了。”
  “夫君……”
  “我好困,拜托别吵我了。”
  其实方瑛的口气并不凶,也不重,甚至是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说梦话,再胆小的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可怕,但他的动作可就不太客气了,熊熊一下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任何人看了都会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香坠儿不会猜想,她先是被他的动作吓得惊噎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断定一定是她惹火了夫婿,于是……
  呜呜呜呜呜呜……
  再过片刻,方瑛慢条斯理的转回来,先睁开一只眼,再打开第二只眼,表情是啼笑皆非的。
  果然是个爱哭鬼!
  “好好好,别哭了,我陪你去。”说着,他坐起身,挺背伸了个大懒腰,再扭扭颈子活动一下,转头看,她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继续呜呜咽咽,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又怎么了?”
  “呜呜呜,你……呜呜呜,你生气了……呜呜呜……”
  他更是哭笑不得。“我没有。”
  “呜呜呜……你有……呜呜呜……”
  “没有。”
  “呜鸣呜,有……”
  爱哭的小孩好像很顽固呢!
  方瑛无措的搔搔脑袋,忽地两眼一亮,唇畔撩起一弯暧昧的笑,“嗯嗯,或许我是有点不高兴吧,不过……”骤然探手掳来她的小脑袋,俯首在她唇上重重啵了一下。“行了,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两手捂着自己的嘴,香坠儿满脸通红,又吃惊又羞赧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别说哭了,她连呼吸都忘了。
  方瑛若无其事的挪腿下床,回头眨了一下眼。
  “好了,老婆,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啊一声,香坠儿立刻回过神来,急忙从床角落用四脚爬出来,太慌张了,一个不小心差点用脑袋直接撞下床,方瑛及时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扶她站好,顺便再偷一个吻,惹得她又涨红脸的捂住嘴。
  “慢慢来、慢慢来,还没更衣梳洗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是,香坠儿开始手忙脚乱的伺候方瑛梳洗更衣,递衣服给他洗脸,拿毛巾给他穿,甚至要拿茶杯梳他的头发。
  一察觉到她的紧张,方瑛马上又挂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很神奇的,香坠儿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用裤子换回毛巾,拿毛巾换回衣服,等他穿好裤子再把衣服给他,最后拿梳子准备替他梳头发。
  待她伺候好夫婿,换她自己坐到梳妆枱前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夫婿一样又是满脸笑。
  她到底在笑什么?
  “咦咦,你的媳妇儿呢?”
  婚礼翌日,方家八口人一大早就等在大厅里,兴致勃勃地等着想看看新娘子到底是凤凰还是母猪,没想到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新郎那张早就看厌了的脸。
  “来啦!”
  “来了?胡说,在哪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只有新郎,没有新娘子呀!
  方瑛咧嘴一笑,大拇指往后一比,这时,一双怯生生的眸子才从他的手臂旁边歪出来,其他部分仍然隐藏在他身后,舍不得露出来。
  “好了,老婆,可以出来了吧?爹娘等着你拜见呢!”
  要拜见公婆就得先现出金身来,理所当然,谁知方瑛这么一说,只听得一声惊惧的抽噎,那双眸子又消失不见了,方政与方夫人不禁啼笑皆非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那么可怕吧?
  方瑛只好回过身去百般劝诱,又哄又骗,好不容易当新娘子终于肯从他后面现身出来时,众人早就等得快睡着了。
  而后,当新娘子在奉茶的时候,她竟然还一手紧紧地揪住方瑛的袖子不放,唯恐他丢下她跑了似的:奉茶完毕,她马上又躲到方瑛身后去,小气巴拉的不给人家看到她,方瑛想坐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坐,总不能坐在她身上吧?
  现在,大家终于了解香坠儿有多么胆小了。
  “天,真是丢脸!”方兰抚着额头呻吟。
  “兰妹!”方兰的夫婿宋玉虎低叱。
  “简直跟耗子没两样!”方翠嘀咕。
  “翠儿!”方夫人的语气是斥责加上警告。
  “我说她是根本还没长大!”方虹嘟囔。
  “虹儿!”方政不但吼,还瞪眼。
  “大姊、二柹、三姊又没说错!”方燕咕哝。
  “小妹,我警告你……”
  警告内容没机会出口,断音了,方瑞跟其他人一样,十六只眼全都讶异的望住方瑛,而后者则扭头向后。
  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新婚第二天就得到证实,新娘子果然胆小又爱哭,就跟她大哥说的一样。
  方瑛又回过身去低声安慰人,也不晓得他说了什么神奇的字眼,新娘子的呜咽立刻中断,还满脸羞红地捂住了嘴,好像怕被苍蝇、蚊子跑进她嘴里去似的,而后,方瑛回过头来,挑着眉,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笑得那四个姊妹毛骨悚然,背脊直泛凉意。
  “你们以为她丢脸?哼哼哼,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三个丫头,不,四个,包括你在内,大姊,你们四个比谁都丢脸!”话落,他便牵起香坠儿的柔荑走人。“走,咱们逛街去!”
  逛街?
  众人疑惑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
  丢不丢脸跟逛街有什么关系?
  说是逛街,其实方瑛是带香坠儿去买菜,他猜想,如果香坠儿的手艺真是好,府里惯常用的菜肯定不敷使用。
  “老实告诉我,老婆,你的手艺到底好不好?”
  “其实也不怎么……”
  “实话!我要听实话!”
  “呃,很好,非常好,顶顶好。”
  “好极了!那么……”方瑛搓着手眉开眼笑。“你会什么菜?”
  “会什么菜呀?我想想……”香坠儿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数。“娘教我的是淮阳菜,二婶儿教我的是安徽菜,四婶儿教我的是山东菜,六婶儿教我的是江浙菜,七婶儿教我的是湖南菜,还有大嫂……”
  “等等、等等,”方瑛听得嘴里直泛潮,舌头淹没在一汪口水里,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掺杂着咕噜噜的杂音。“你到底会多少菜?”
  “很多呀!”
  “很……多?”方瑛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好,那么你就每一种菜都做。”
  “是,夫君。不过……”香坠儿好奇地仰起眸子看他。“夫君,你干嘛捂着嘴呀?”
  “免得口水冲出来淹死你!”
  买好菜回到总兵府后,方瑛还亲自陪香坠儿到厨房去做菜,以防下人们欺负少奶奶年幼胆小。
  果然,厨娘张嫂和帮厨的婢女们各个捧着轻蔑的表情在一旁看热闹,也不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光顾着叽叽喳喳的批评这、批评那,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虽然各别声音都不大,但七、八个人加起来就足够吵醒死人了!
  不过,当香坠儿开始刀法俐落的切菜、片肉、雕花时,闲话开始减少了;当她开始使用那些厨娘、婢女们从未用过的配菜、调味料时,闲话只剩下三分之一;再见她居然像酒楼大师父那样甩锅抛菜,闲话没半句,只剩下赞叹声。
  于是,厨娘、婢女们半字不吭地围过来,乖乖的依从少***吩咐做下手帮忙。
  而方瑛则负责偷吃,吃一口惊叹,吃两口陶醉,吃第三口上天堂,最后,他干脆拖把椅子来坐下。
  “香菊,给大少爷我拿壶好酒来!”
  好菜就得配好酒!
  午膳后,杯盘狼藉,半根菜叶也没剩下,但方家十口人却仍围坐在餐桌旁,一个也没离开,全走不动了。
  其实香坠儿煮的菜够一、二十个人吃的,但大家吃饱后却还拚命往嘴里塞,吃涨了还是继续往嘴里塞,吃撑了依旧继续往嘴里塞,直到所有菜全吃光后,大家才心甘情愿的放下筷子,然后发现,他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还有桂花酸梅汤呢!”方瑛的表情是阴谋,语气也是阴谋。
  “真的?太好了,刚好消消涨气!”众人齐声赞颂厨师的伟大。
  于是,婢女们捧着托盘送来桂花酸梅汤,按照座位顺序,先在方政、方夫人面前放下两碗,然后是方瑛和香坠儿,不过,当婢女要再往下送时……
  “慢着!”方瑛慢条斯理的喊停。
  迫不及待的等着要喝桂花酸梅汤的其他人全怔了一下。“干嘛?”
  方瑛才刚张口要说话,一旁就先传来方政与方夫人的赞叹。
  “好喝,比小吃作坊那里卖的还好喝呢!”
  “那可不,清醇的桂花香,酸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嘴,真是享受!”
  “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老爷、夫人的命令,婢女哪敢不从,立刻把要给其他人的桂花酸梅汤给了他们两位,顿时看急了其他也想喝酸梅汤的人。
  “喂喂喂,为什么我们不能喝?”
  方瑛笑咪咪的端起碗来喝一口给她们看。“因为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四位一下。”
  四位?
  方瑞与宋玉虎相对一眼。“那,不关我们的事吧?”
  方瑛想了一下。“的确,不关你们的事。”
  于是,他使个眼色让婢女也给方瑞和宋玉虎各一碗,而那两位一分到酸梅汤,立刻端起碗来背过身去喝,就怕被抢。
  请别跟他们论什么夫妻情、姊妹情,这种时候,天皇老子来也没人情讲!
  “该死,真的很好喝!”
  “超好喝!”
  眼看酸梅汤一碗一碗的没了,再听他们一个接一个赞叹不已,那四个头顶已经在冒烟的小姐们更是火上加辣油,立刻开始爆炒葱蒜。
  “方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能喝,就我们不行?”方兰怒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笑嘻嘻的再喝一口给她们看,还咂舌头。“先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很简单,你们是不是女人呀!”
  “废话,我们不是女人是什么?玉皇大帝?”
  “好,那么……”方瑛放眼在桌上的空盘中搜寻。“坠儿在厨房做菜时,我就在一旁看着,我想最简单的应该是这盘蜜汁红芋,就是红芋加冰糖去煮,请问大姊,你会吗?”
  哑巴一个。
  “或者针菇鸡丝,这个也很容易,不过就是鸡丝炒针菇,大妹,你会吗?”
  哑巴两个。
  “都不会吗?好吧,那说说其他的,我想……”方瑛又端起桂花酸梅汤来很享受地一口,两口。“你们应该都收到新妇的礼儿了吧?告诉你们,那可都是我老婆亲手做的哟!二妹,你收到的是绣花荷包,对吧?不说那上头的百花迎春绣,光说那个荷包,你做得出来吗?”
  哑巴三个。
  “小妹,你收到的手绢儿,你又做得出来吗?”
  哑巴四个。
  “真是,女人该会的都不会,请问你们哪里配称女人了?”
  四个哑巴,四张尴尬的红脸。
  “所以啦,诚心奉劝你们,往后要嘲笑人家的时候,记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嘲笑人家,嗯?”话说完,方瑛的桂花酸梅汤也喝光了,他满足的吁了口气,然后对身边的香坠儿挤了挤眼。“以后没人敢嘲笑你啦,老婆!”
  香坠儿却还搞不清楚状况,两眼茫然:她做了什么了?
  “对了,我那大舅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方瑛又问,不过问话的对象换了人,他两眼看的是老爹和老娘。
  方政与妻子相顾一眼,一脸忍俊不住的笑。
  “你见不着。”
  “为什么?”
  “你岳父不许他见你,免得他一拳打死你,因此新娘一送入洞房,他就启程回去了!”
  一见面就要打死人?
  这是哪里的特别风俗吗?
  “怪了,我哪里惹上他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他舍不得把妹妹嫁给你嘛!”
  眉梢子高扬,方瑛面无表情的和方政那张笑呵呵的脸面面相对半晌。
  “可恶的老爹,为什么不先警告我,娶个老婆居然要冒生命危险?”要打也该先打扁他老爹才对呀!
  “叫你老婆保护你不就行了!”
  “也对!”转个眼,方瑛又换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老婆,千万别忘了,我带你回门时,若是大舅子要打我,或是岳父大人也要扁我,记得赶紧站到我前头来做我的盾牌哟!”
  再一次,香坠儿发现自己的嘴又莫名其妙的拉开了,两眼也笑成两弯弦月,就跟她的夫君一样。
  “是,夫君。”
  她究竟在笑什么呀?
  很可惜,方瑛没有机会试试老婆这副盾牌好不好用、够不够结实,婚礼过后五天,方政就收到朝廷的派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