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3-03-25 21:02      字数:4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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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出声叫唤的少年,是孪生子中的弟弟,名唤凤卿,只见他一顶银白西瓜帽,一件银灰小马褂,里着暗色锦衫与衣裤,便是连鞋袜也是齐整得紧,令人瞧了便不由喜爱的紧。凤卿左侧的娃儿,与凤卿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打扮,只是眉宇之间沉稳老成一些,不似一个十三四岁上的孩童,这娃儿名唤寒楚,是一双孪生中的兄长。
  见了凤卿雀跃模样,寒楚便牵了凤卿手儿往那莲花灯处挤去。身后奴仆只顾贪看花灯,一时照看不及,竟失了一双小主人踪迹。不多时,灯街上便乱作一团,只顾寻那一双娃儿。
  是时,一双娃儿早已看够了花灯,手牵手儿想回自个家中。怎料身边仆人不觉间一个也不见,竟是走迷了方向。七拐八绕之间,竟是绕至了一处荒废好些年的旧宅子里。月光下,宅子残破不堪,确仍可辨完整时的宏伟模样。
  寒楚站至一处断墙前,翘颈往里望,只见其中杂草丛生,荒凉得紧。却有一抹白影孤坐于残败亭中,横吹洞箫,幽幽怨怨的曲儿,如泣如诉,于深夜之际听了横生几分凄凉。寒楚侧耳细听,却是宋时李清照的一首《声声慢》。曲调优美,虽是悲凉,却是动听得紧。
  “寒楚,你在听甚么?”那凤卿娃儿见兄长侧耳倾听,专注得紧,禁不住也侧耳细听,却是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由地有些惊恐。
  “在听曲子呀!你瞧那白衣姐姐吹得真是好听!”寒楚见那白衣之人黑发垂泄于腰际,直觉是一个女子,是因了满情王朝,男子皆是结辫,故而以为女子,听闻凤卿问道,伸了指往那亭中指了,一双眼望了身侧凤卿。
  凤卿循寒楚所指,拿眼望去,却是不曾见甚么白衣姐姐,只有孤亭凄凉,心下惊怕至极,慌慌地扯了寒楚衣裳:“甚么姐姐,哪里有人来哉!”
  “咦!”寒楚回眸,适才所见之白影早已不见,不由惊疑地揉了揉眸子,再望去,却仍见一纤纤白影背面而坐,不由笑道:“分明便在那里,你瞧!”
  凤卿恁是睁大眼瞧,也是瞧不得,终是十几岁上的孩童,不觉恐慌,竟是大哭起来:“寒,寒楚,凤,凤卿甚么也瞧不见呀!”
  寒楚分明瞧见一白影,不解凤卿为何恐慌哭泣,缘是想入园子问候那姐姐,见了如此情形,只得作罢。牵了凤卿小手,往回寻归家之路,行不得几步,又听得幽怨箫声,禁不住回望,这一望却是痴了。只见那白影已是转回了身,一张清丽小脸上,眉眼俊丽无双,好看得紧。更有双眉间一点胭脂印痕,衬得那面颊莹白如雪。瞧见寒楚痴呆模样,放了竹箫,青白得一双唇儿微扬,颊边立时显了一双浅浅梨涡,勾魂得紧。凤卿见寒楚停步,更是惊怕,禁不住拖了兄长拼命往外扯。待得回了热闹处,凤卿方还了几分人色,扯了寒楚衣裳,撒娇道:“寒楚,你适才怎么了?”
  寒楚回得神,笑道:“无甚呀!”
  “你定是瞧见不干净得东西了!”凤卿面上犹有几分惊恐,拉了寒楚衣袖,犹自颤栗。
  寒楚拍手安抚,柔声道:“不是,是个貌美得人物。”
  凤卿皱眉:“那便是遇了狐媚子了。鬼怪之类,多半是青面獠牙,可恶之辈,少犹善类。若是如寒楚所言,定是成了精得狐媚,老勾寒楚魂魄,吸你精气。”
  寒楚失笑,屈指弹了那凤卿光洁额头,凤卿呼痛,一双大眼立时便盈了泪来,寒楚不舍,拿手揉了,怨道:“你自何处听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爹爹书房里有好些书儿,甚么《搜神记》《牡丹亭》《聊斋志异》,凤卿只瞧了一些罢了!”凤卿撅了艳红小嘴,不乐地回道。
  寒楚大笑,奇道:“你素来胆小,竟敢瞧这些鬼怪闲书!都是些无稽之谈!”
  凤卿回望巷子深处,驳道:“世间许是真有鬼怪呐!”
  适才不就是么?他瞧不见一点动静,寒楚却是瞧了,不是遇上鬼怪了,又是甚么?只是,便是说了,寒楚也是不信,便只笑了。适时,有人瞧得他兄弟二人,便急呼:“找着了,找着了!”
  不多时,一帮奴仆便往了跟前,瞧了二人,大喜道:“二位小爷,可找着了!若是小爷有甚么差池,小人便是十个脑袋也赔不得。”
  寒楚笑道:“此时,你便是一个脑袋也无须赔,即刻便回府罢!”
  “是!”奴仆拥了二人回转。
  寒楚临去时,犹自望了那废园子方向,满心思俱是那绝色人儿。一颗心,已是情窦初开了。
  夜深人静,齐府后门,一抹半高不矮的瘦瘦人影钻出狗洞,踏了月光,循了记忆往那废园子去了。月光照射,分明便是齐府大少爷寒楚。
  奔了半柱香时辰,又见了那处废园子,寒楚甩了辫子,翻过断墙,入了园子,拾眼瞧去,那纤纤楚楚的一个赢弱身影犹自倚了孤亭出神,一管竹箫横放了膝头,抓着洞箫的一双手,却是莹白可爱得紧。寒楚小心地往那身影靠近,许是听了动静,那背影突兀地转了身来,一双莹润地水瞳望了寒楚,良久方柔声道:“我等你许久了,你终是来了。”
  那声音低转,虽是略有沙哑却无损于其动听。寒楚听了,生了几分惊异,奇道:“你先前识得我么?我却是头一回见你呢!”
  月下美人面上显了几分悲楚,低垂了双眸,苦道:“你竟忘了我。我寻你这些年,你竟不记得我了!”
  寒楚心头一痛,他虽是与这人不识得,却是初见便已种了情思,听那话语悲苦之意,禁不住痛恨,许是真个见过,自个忘了,惹了这姐姐伤心。禁不得伸手欲抚那张莹白面颊,不意却是穿了个透,触着了冰凉石柱,受了一吓,猛得往后退了“你,你……”
  美人儿凄凉地抬了眸,一双美目已是水光潋滟:“你怕我么?我早已非人,你怕也是应当得。”
  寒楚心下实有几分惊怕,听了美人姐姐凄凉语音,又见了那勾魂水瞳水光盈然,竟是胆气陡生:“那个怕了,姐姐又不是凤卿言的狐媚子,欲勾了寒楚魂魄,吸了精气的。”
  “姐姐?狐媚子?”月光美人儿疑惑地张了一双盈盈水瞳,面上显了惊异神色,显得十分娇憨。
  寒楚瞧得痴了,禁不住道:“便是姐姐真个是狐媚子,寒楚让姐姐吸了精气,也是甘愿的。”
  美人儿听了,不由地飞红了一张玉面,羞羞地垂了首:“我不是甚么姐姐,也非是甚么狐媚子,而是一缕精魂。我旧名江云非字暖阳,你可唤我阿暖。”
  “阿暖?真是好听得紧!”寒楚痴望那绝丽容颜,喃喃回道。
  阿暖羞怯地拿眼偷瞧这俊俏儿郎,虽是年少,却仍是俊气得紧,眉目虽与旧时不同,却仍是有着往日一双温润眸子,就是这一双眸子,使得他一眼便识得这人是他心念之楚哥哥转世。寒楚,是他今世地名儿么?偷偷在心底舌尖转了几回子,心底里那份柔情陡生,与了几十年前,他犹不信自个能与楚哥哥重逢。悠悠数千载岁月,他寻寻觅觅,却终是未曾寻见,天可怜,终是碰着了。今生终是托了烈阳之福,忆起适才曾见地一个俊丽人儿,凤卿?那便应是烈阳罢?怎得这一世,烈阳竟也瞧不得他了?即是瞧不得,又怎会记得?
  悠悠一叹,终是千载岁月,饶不得人。
  寒楚听得轻叹,惊得跳起:“姐姐为何谓叹?可是不喜寒楚这般相看,唐突了姐姐?”
  轻咬下唇,阿暖抬手掩嘴轻笑:“我不是甚么姐姐,是阿暖!”
  美人一笑倾人,再笑倾城,三笑能倾国,寒楚只是懵懂小儿,立时便被勾得散了三魂六魄,痴道:“阿暖姐姐!”
  阿暖跺足,面是显了几分羞恼,恨恨地飘了开来,隐了身形。却见那痴呆人儿犹自望了他适才坐处,面是显了几分懊恼:“姐姐恼寒楚了。”
  阿暖躲了暗处,见那痴人懊恼自责的神情,终是舍不得这人又半分子委屈,立时便现了身。寒楚不知美人姐姐为何恼恨,正自懊恼,却突见了那姐姐去而复返,不由喜不自禁,迎了上前:“姐姐!”
  阿暖羞道:“你若再唤姐姐,我可真个要恼了!”
  “啊,啊,姐姐莫恼!”又见了一双美目娇嗔瞪视自个,寒楚忙改口唤了:“阿暖!”
  阿暖身子一震,犹如听得旧时温柔耳语,禁不得泪湿衣衫。
  “呀,呀,为何哭了?”寒楚慌乱,不知该怎生是好,以为阿暖又恼,窘得不敢再唤。
  阿暖擦了泪,逞道:“哪个哭了?只是凤吹了沙子,迷了眼了。”
  寒楚宽心,到底还是年幼,起了孩子心性:“精魂也能被风沙迷了眼么?”
  精魂原本便是精气凝聚而成,那风沙便是吹了也是穿身而过,哪里能迷得眼?阿暖被这一堵,半晌回不得话,恼恼地转身与寒楚赌气。心下有几分羞恼:这楚哥哥转了世了,性子倒仍是愣直得紧,人家是直觉在他面前落泪羞得紧,一点也不体贴。
  寒楚小跑几步,转了阿暖面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带着几分兴奋:“阿暖,你即是精魂,可有去处?”
  “去处?你是说居所么?”阿暖怔道,去处倒是有的。
  “你若是无去处,可否来我家处?寒楚会好生照料你,逗你开心,你也每日里吹好听的曲子予我听,好么?”寒楚不知自个为何会如此言语,只觉不愿让这眼前绝世之魂就这般飘零。
  阿暖望了那急切双眸,禁不住又泪盈满面。
  “阿暖是愿还是不愿?”寒楚见那精魂落泪,心下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美丽魂魄带了返家。据凤卿言道;鬼怪之辈,多数青面獠牙非善予之辈,若是将这魂魄落了在此,少不得要受诸多侵扰,想着便是心疼。
  见寒楚急切,阿暖经不住点头应允。寒楚雀跃,阿暖见状禁不住耍了几分小性子,不乐道:“我若是去了,你照料不好,你可休想我走,我定会闹得你家宅院不宁。”
  寒楚侧首言道:“寒楚定不会疏忽了阿暖。阿暖,待寒楚成人,娶你为妻可好?”
  阿暖微怔,一张俏面禁不住泛了几分霞光,回不得,便顿足往前去了。寒楚追了往前,夜色中只闻寒楚高声询问:“可好,可好……”久久不绝于巷中。〖秋〗
  第二十八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呀,不念了!”原本一阙好端端的《关雎》念了没几声,便突拔高了好几度,惊得昏昏欲睡的翠绿鹦哥儿上下扑腾,直呼:“不念了,不念了!”
  “瞧,瞧,便是连翠哥儿都说了不念。寒楚,你便是饶了我这回子罢!凤卿再也不去胡闹了。”容颜俊丽的标致少年,年约十七八,华服美裘,衬得是眼角生春,风流妩媚得紧,却见了他嘟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粉白的脸上满是讨饶神情。
  单立于窗前逗弄窗上笼中的黄雀儿的少年,瞧也未瞧那标致少年,只是嘟嘴吹了几声哨,方才笑道:“念这一回子便觉得闷了么?你好端端的一个贝勒爷不作,偏去戏园子里学旦角们敷了粉,扮了女儿扮,唱甚么戏文子,怎得念那些戏辞倒是念得挺顺溜得?!”
  标致少年合了书,将了一张标致容颜抵了檀香木案之上,闷闷道:
  “哪个要作这劳什子得贝勒爷!长了十六岁,才晓得自个唤了十几年爹爹娘亲之人竟不是自个父母,还要唤那么个糟老头子作爷爷。闷都闷死了,这偌大的王府里,哪里比得上戏园子里趣味。”
  窗前少年将窗上鸟笼子端了捧了手上,笑道:“你这话要是让祖父听得,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了。作贝勒爷,一点也无庄重模样,若不是与你一处长大,你我又长得相似,我倒真个以为你是哪个戏园子里溜出来的旦生哪!”
  标致少年双眸一亮,起了身,比了个架势,一双勾魂美目瞟了那少年:“寒楚,真个像么?”
  被唤作寒楚的少年皱了俊眉,却是说不出那像极二字。心中却是暗恼:这凤卿真个天真,以为旦角唱戏,扮相好便行,哪里晓得小旦们苦楚。昨儿个才见了不知哪家戏班里的小旦生被祖父请了来,唱了戏文一出便被请入了内堂,出来时是泪眼红肿,走路也拐着,瞧着不自在。他瞧在眼里,知晓祖父又玩了一个清白小旦。幸而昨日凤卿不再府中,要是瞧见了,准又与祖父顶撞了。真不知为何凤卿喜欢往戏园子里去,他明明晓得祖父最是厌恶世家子弟亲近戏子。阻又阻不得,寒楚叹了一声:“你若是真个喜欢唱戏,明儿个我便与祖父商量,延个戏班子驻了府中,可好?”
  “啊,我就晓得还是寒楚疼我!”那标致少年大喜,抱了少年大叫,显是十分欢愉。少年也由标致人物搂抱,满面宠溺。
  门外忽一声轻咳,门内两人一怔,赶忙分了开来,标致少年又重坐于案边,却是拿眼望了那寒楚。寒楚犹疑了一会子,仍是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笼着袖子的半老男子,见了寒楚赶忙行了礼,陪笑道:“爷,王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