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3-03-19 16:18      字数:4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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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过这么一撞,虽未损伤穴道,但使力大了,脑中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迷糊之间,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到底是什么事,却又说不上来。小龙女见他怔怔的发呆,笑道:“傻小子,轻轻的试一下也就是了,谁教你撞的砰砰山响,有些痛么?”杨过不答,摇手叫她不要说话,全神贯注的凝想,但脑海中只觉有个模糊的影子摇来晃去,隐隐约约的始终瞧不清楚,似乎要追忆一件往事,又象是突然新发现了什么,恨不得从脑中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影子抓住,放在眼前,细细的瞧个明白。
  他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却又舍不得不想,双手抓头,甚是苦恼,道:“龙儿,我想到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却不知是什么。你知道么?”一人思路混杂,有如乱丝,自己理不清头绪,却去询问旁人,此事本来不合情理,但他二人长期共处,心意相通,对方的心思平时常可猜到十之八九。小龙女道:“这事十分要紧?”杨过道:“是啊。”小龙女道:“是不是和我伤势有关呢?”杨过喜道:“不错,不错!那是什么事?我想到了什么事?”
  小龙女微笑道:“你刚才在说你义父欧阳锋,说他能逆行经脉,这和我伤势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打伤的……”杨过突然跃起,高声大叫:“是了!”
  这“是了”两字,声宏音亮,古墓中一间间石室凡是室门未关的,尽皆隐隐发出回音,“是了,是了……”之声不绝。杨过一把抓住小龙女的右臂,叫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我有救了!我有救了!”大叫几声,不禁喜极而泣,再也说不下去。小龙女见他这般兴奋,也染到了他的喜悦之情,坐起身来。
  杨过道:“龙儿,你听我说,现下你受了重伤,不能运转本门的玉女心功,以致伤势难愈。但你可以逆行经脉疗伤,寒玉床正是绝妙的补助。”小龙女若有所悟,喃喃的道:“逆行经脉……寒玉床……”杨过喜道:“你说这不是天缘么?你倒练玉女心经,那便成了!刚好有寒玉床。”小龙女迷迷惘惘的道:“我还是不明白。”杨过道:“玉女心经顺行乃至阴,逆行即为纯阳。我说到义父的经脉逆行之法,隐隐约约便觉你的伤势有救,只是如何疗伤,却摸不着半点头脑,后来想到重阳祖师信中提及的寒玉,这才豁然而悟。”小龙女道:“难道祖师婆婆以寒玉疗伤,她也是逆行经脉么?”杨过道:“那倒不见得,这经脉逆行之法,祖师婆婆一定不会。但我猜想她必是为阴柔内力所伤,与你所受的刚阳之力恰恰相反。”小龙女含笑点头,喜悦之情,充塞胸臆。
  杨过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起手。”去柴房搬了几大捆木柴,在石室角落里点了起来,然后将最初步的经脉逆行之法传授小龙女,扶着她坐上寒玉床。他自行坐在火堆之旁,伸出左手,和小龙女右掌对按,说道:“我引导这里的热气强冲你各处穴道,你勉力使内息逆行,冲开一处穴道便是一处,待热气回到寒玉床上,伤势便减了一分。”小龙女笑道:“我也得似你这般倒过来打转么?”杨过道:“那倒不用。倒转身子逆行经脉,穴道易位,临敌时十分有用。咱们慢慢疗伤,还是坐着的好。”
  小龙女伸手握住他左掌,微笑道:“那位郭姑娘还不算太坏,没斩断你两条手臂。”两人经历了适才这番生死系于一线的时刻,于断臂之事已视同等闲,小龙女竟拿此事说笑。杨过也笑道:“要是我双臂齐断,还有两只脚呢。只是用脚底板助你行功,臭哄哄的未免不雅。”小龙女嗤的一笑,当下默默记诵经脉逆行之法,过了一会,说道:“行了!”
  杨过见火势渐旺,潜引内息,正要起始行功,突然叫道:“啊哟!险些误了大事!”小龙女道:“怎么?”杨过指着睡在床脚边的郭襄道:“咱们练到紧要关头,要是这小鬼头突然叫嚷起来,岂不糟糕!”小龙女低声道:“好险!”修道人练功,最忌外魔扰乱心神。当年小龙女和杨过共练玉女心经,被尹志平及赵志敬无意中撞见,小龙女惊怒之下险些呕血身亡。其时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今日重伤之下,如何能容得半点惊扰?
  杨过调了小半碗蜜浆,抱起郭襄喂饱了,将她放到远处一间石室之中,关上两道室门,便是她大声哭叫,也再不会听到,这才回到寒玉床边,说道:“你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尽数冲开,我瞧快则十日,慢须半月。本来这么多的时日之中,免不了有外物分心,但这古墓与尘世隔绝,当真是天下最好不过之地,便是最幽静的荒山穷谷,也总会有清风明月、鸟语花香扰人心神。”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我这伤是全真道人打的,但全真教的祖师爷造了墓室、备了寒玉床,供我安安静静的休息,回复安康,他们的功罪也足以相抵了。”杨过道:“那金轮法王呢?咱们可饶他不得。”
  小龙女叹道:“只要我能活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杨过握住了她手,柔声道:“你说得是。这次你伤好了,咱们永远不再跟人动手。老天爷待咱们这么好!唉。”小龙女低声的道:“咱们到南方去,种几亩田,养些小鸡小鸭……”她出了一会神,突觉掌心一股热力传了过来,心中一凛,当即依杨过所传的经脉逆行之法用起功来。
  这经脉逆行和寒玉床相辅相成的疗伤怪法,果然大有功效。当年一灯大师以一阳指神功替黄蓉打通周身穴道,治愈重伤,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使一阳指疗伤内力耗损极大,见功却是甚快,杨过这怪法子却不免多费时日。再者,即令是丝毫不会武功的婴儿受了重伤,精通一阳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浑厚内力助其打通玄关,起死回生。但小龙女如无深湛的内功根基,而所学与杨过又非同一门派,纵然欧阳锋复生,黄药师亲至,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内息不能丝丝合拍,也绝不能一一冲破逆通经脉的无数难关。
  杨过除一日三次给郭襄喂蜜及煮瓜为食之外,极少离开小龙女身边,遇到逆冲大穴,有时一连四五个时辰两人手掌不能分离。当时郭靖受伤,黄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疗伤,小龙女体质既远不如郭靖壮健,受的伤又倍重之,却不若郭靖当年疗伤牛家村时那般敌友纷至,干扰层出不穷。
  那日黄蓉在林外以兰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遍寻女儿郭襄不见,自是大为忧急,出得林来,向李莫愁喝问:“你使什么诡计,将我女儿藏到那里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棘藤中么?”黄蓉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摇头道:“不见了。”李莫愁抚养郭襄多日,对她极是喜爱,突然听得失踪,心下一怔,冲口说道:“不是杨过,便是金轮法王。”黄蓉问道:“怎么?”
  李莫愁于是将襄阳城外她如何与杨过、法王二人争夺婴儿之事说了,说到惊险处,黄蓉也不禁耸然动容,见李莫愁神色间甚是挂怀,确信她实不知情,于是伸手将她穴道解了,顺手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玑穴”。这么一来,她行动与平时无异,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发劲伤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以拂尘挥去身上泥尘,说道:“若是落在杨过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法王这贼秃抢了去。”黄蓉道:“怎么?”李莫愁道:“杨过待这小女娃儿极好,料来决无加害之意,因此上我才瞎猜,以为是他女儿……”说到这里急忙住口,生怕黄蓉又要生气。
  但黄蓉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杨过当时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轮法王恶斗,出力保护郭襄,自己和郭芙却错怪了他,以至郭芙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她内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过儿救过靖哥哥,救过我,救过芙儿,这次又救了襄儿……但我心中先入为主,想到他作恶多端的父亲,总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从来就信不过他……便是偶尔对他好一阵,不久又疑心他起来。蓉儿啊蓉儿,你枉然自负聪明,说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里及得上靖哥哥的万一。”
  李莫愁见她眼眶中珠泪盈然,只道她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劝道:“郭夫人,令爱生下不过一月,迭遭大难,但居然连毛发也无损伤。她生得如此玉雪可爱,便是我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喜欢得什么似的,可知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尽管望安,咱俩一起去找寻罢。”
  黄蓉伸袖抹了抹眼泪,心想她说得倒也不错,又想:“诚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后宁可让人负我,不可我再负人了。”便伸手解开了她的“璇玑穴”,说道:“李道长愿同去找寻小女,小妹感谢之至。但若道长另有要紧事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莫愁道:“什么要事?最要紧之事莫过于去找寻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说着抢步钻进一株大树的树洞,解开了豹子脚上的绳索,在它后臀轻轻一拍,说道:“放你去罢。”那豹子低吼一声,窜入长草之中。黄蓉奇道:“这豹子干什么?”李莫愁笑道:“那是令千金的乳娘。”
  黄蓉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回到镇上,只见郭芙站在镇头,正伸长了脖子张望。
  郭芙见到黄蓉,大喜纵上,叫了声:“妈!妹妹给……”一句话没说完,看清楚站在母亲身后的竟是李莫愁,不禁大吃一惊。她曾与李莫愁交过手,平时听武氏兄弟说起杀母之仇,心中早当她是世上最恶毒之人。
  黄蓉道:“李道长帮咱们去找你妹子。你说妹妹怎么啦?”郭芙道:“妹妹给杨过抱了去啦,他还抢了我的小红马去。你瞧这把剑。”说着举起手中弯剑,道:“他用断臂的袖子一拂,这剑撞在墙角上,便成了这个样子。”黄蓉与李莫愁齐声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当真邪门!想不到他又学会了妖法。”
  黄蓉与李莫愁相视一眼,均各骇然。她二人自然都知一人内力练到了极深湛之境,确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但纵遇明师,天资颖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杨过小小年纪,竟能到此境地,实是罕有。黄蓉听说女儿果然是杨过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却自寻思:“这小子功夫练到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师父的玉女心经。眼下有郭夫人这个强援,我助她夺回女儿,她便得助我夺取心经。我是本派大弟子,师妹虽得师父喜爱,但她连犯本派门规,这心经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这么一想,自己颇觉理直气壮。
  黄蓉问明了杨过所去的方向,说道:“芙儿,你也不用回桃花岛啦,咱们一起找杨大哥去。”郭芙大喜,连说:“好,好!”但想到要见杨过,脸色又十分尴尬。黄蓉脸一沉,说道:“你总得再见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务须诚诚恳恳的向他引咎谢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干么啊?他不是抢了妹妹去吗?”黄蓉简略转述李莫愁所说言语,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子焉能活到今日?再说,他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剑上,而是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儿,你想想现下是怎生光景?”
  郭芙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道:“难道他当真是手下留情了么?”但她自幼给母亲宠惯了,兀自嘴硬,辩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绝情谷了!”黄蓉摇头道:“不会,他定是去终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妈,你尽是帮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怎不抱妹妹到襄阳来还给咱们?抱去终南山又干什么?”
  黄蓉叹道:“你和杨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居然还不懂得他的脾气!他从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折辱,突然给你斩断一臂,要伤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罢休,又是不甘。这才抱了你妹子去,叫咱们担心忧急。过的一些时日,他气消了,自会把你妹子送回。你懂了吗?你冤枉他偷你妹子,他索性便偷给你瞧瞧!”
  黄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饭铺去,借纸笔写了个短简,给了二两银子,命饭铺中店伙送到襄阳去给郭靖。那店伙道:“郭大侠保境安民,真是万家生佛,小人能为郭大侠稍效微劳,那是磕头去求也求不来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银子,拿了短简,欢天喜地的去了。郭芙见众百姓对父亲如此崇敬,心中甚是得意。
  当下三人买了牲口,向终南山进发。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极少和她交谈,逢到迫不得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