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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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不躲 更新:2023-03-10 15:52 字数: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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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迅速地瞟了阿尔贝一眼,象是要寻找他的话外之音,但这个青年人的话显然是很直率地从他的心里说出来的。
“现在,”阿尔贝说道,“我全部的宝藏您都见到了,请允许我把它们献给您,虽然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请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好了,请随便一些,并请您同我一起去见一下马尔塞夫先生,我在罗马已写信详细告诉过他您对我的帮助,我已对他讲您将光临的消息。我敢说,伯爵和伯爵夫人都很希望能亲自向您道谢。我知道,您对于应酬多少有点厌烦了。见识过这么多事物的水手辛巴德对于家庭生活是不会怎么感兴趣的。可是,巴黎人的生活就在于彼此来往的应酬上,,我现在的提议就是踏入这种生活的开始,请接受吧。”
基督山鞠了一躬,并没回答,他接受了这个建议,既没有表露出热情,也没显示出不快,只当这是社会上的一种习俗,每个绅士都应该把这看作是一种义务。阿尔贝叫他的仆人进来,吩咐他去通报马尔塞夫先生和夫人:说基督山伯爵已经到了。阿尔贝和伯爵跟在他的后面。当他们走到前厅的时候,看见门框上挂着一面盾牌,盾牌上的图案极其华丽,和房间里其它的陈设很相称,这一点足以证明这个纹章的主人的重要性了。基督山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
“七只浅蓝色的燕子,”他说,“这无疑是您的家族纹章吧?我对纹章虽有点研究,能略做辨别,但对于家谱学却很不了解。我是一个新封的伯爵,这个头衔是在托斯卡纳依靠圣爱蒂埃总督的帮忙弄来的,要不是他们说这是旅行所必需的,我本来还不高兴来这一套呢。但是,一个人出门在外,马车的坐垫底下,总有一些想避开海关关员搜查的东西的。原谅我向您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这没什么失礼的,”马尔塞夫非常自信地答道。“您猜对了。这是我家的纹章,也就是说,是我父亲这一族的,但您也看到了,这旁边有一面盾,上面有红色的直线和一座银色的塔楼,那是我母亲家族的。从她那一边来说,我是西班牙人,但马尔塞夫这一族是法国人,而且我听说,是法国南部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
“是的,”基督山答道,“这些纹章就可以证明,凡是武装去朝圣地的人,几乎都在他的武器上画着一个十字架或几只候鸟,十字架表示他们的光荣使命,候鸟则象征他们将要出发作漫长的旅行,并希望凭借虔敬的翅膀来完成它。您的祖先曾有人参加过十字军,而即使只参加了圣路易所领导的那一次,也已可追溯到十三世纪,那也算是历史相当悠久了。”
“可能是吧,?马尔塞夫说道,“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本家族谱,您一看就可以完全明白的。我曾在那本族谱上作过批注,要是身齐和乔库尔看了,对于他们的研究一定大有裨益的。我现在已不再想那些事了,可是我必须告诉您,在我们这个平民政府的治理之下,我们对于这些事情又开始极大地关注起来。”
“哦,那么,你们的政府还是另外挑选一些旧事旧物来做微章的好,象我刚才所注意到的那种纪念品,和纹章是毫无关系的。至于您,子爵,”基督山继续对马尔塞夫说道,“您比政府还要幸福,因为府上的纹章真是漂亮极了,看了引人入胜。是的,您的父母是罗旺斯和西班牙两地的贵族。这就说明了我看到的那幅画像,我所钦慕的那种微黑的肤色,正是高贵的迦太罗尼亚的特征。”
伯爵这一番话显然说得非常客气,要想猜透他话里所隐藏的讽刺意味,得具有身狄波斯或斯芬克斯的洞察力才行。马尔塞夫用一个微笑向他道了谢,就推开了挂着盾牌的那扇门,这扇门,我们已经说过,是通客厅的。在客厅最引人注目的一面墙上,又有一幅肖像画。画上是一个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身穿一套军官制服,佩戴着金银双重肩章,由此可见官衔很高;他的脖子上挂着荣誉军团的缎带,表明他曾当过司令官;在胸部,右面挂着一枚武将荣誉勋章,左面挂的是一枚查理三世的大十字勋章,这说明画上的这个人曾参加过希腊和西班牙的战争,或曾在那两国完成过某项外交使命,所以才得到了这个勋章。
基督山对于这幅画像的注意并不亚于刚才的那一幅,他正在仔细观看的时候,一扇侧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正是马尔塞夫伯爵本人。马尔塞夫伯爵年约四十到四十五岁。但他看上去至少已有五十岁了,头发理成军式的,剪得很短,他那漆黑的胡须和漆黑的眉毛与他那几乎已全白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身穿便服,纽扣眼上佩戴着他所有的各种勋章的缎带。这个人以一种略带急促但相当庄严的步子走进房来。基督山眼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而他自己却一动也没动。他的脚似乎已被钉在了地面上,正如他的目光盯在了马尔塞夫伯爵身上一样。
“父亲,”那青年人说道,“我很荣幸能把基督山伯爵阁下介绍给您,他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的,在我最危急的关头侥幸遇见的那位义士。”
“欢迎之至,阁下,”马尔塞夫伯爵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向基督山致意,“阁下保全了我家惟一的继承人,这种恩情是值得我们永远感激不尽的。”
马尔塞夫伯爵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一张椅子,他自己则坐在窗口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基督山在马尔塞夫指给他的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坐的姿势恰巧使自己隐藏在了在鹅绒大窗帘的阴影里,在那儿,他从伯爵那张劳累忧虑的脸上,看到了时间用一条条皱纹记录下的一个人的全部内心隐痛。
“伯爵夫人,”马尔塞夫说道。“在接到通报,知道您已经光临的时候,正在梳妆,她很快就会到客厅里来的。”
“我觉得非常荣幸,”基督山答道,“能在我到巴黎的第一天就拜会到一位命运之神对他很垂青,功名并重的人。那么在米提贾平原上,或阿脱拉斯山区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元帅的权位在等着您呢?”
“哦,”马尔塞夫回答说,脸上微微有点发红,“我已经退伍了,阁下。我曾在布蒙元帅的手下作战,在复辟以后被封为贵族。我本来有希望得到更高的爵位,但如果还是拿破仑当政的话,谁又能料得后来的情形会怎么样呢?七月革命的功绩似乎就在于它的忘恩负义,尤其是对那些在帝国时期以前就已为国效劳的军人忘恩负义。所以我提出了辞职。一个人在战场上拼杀多年以后,一旦回到客厅里,简直连怎样在光滑的地板上走路都不会了。我挂起了剑,投身到政治里。我致力于实业,我研究各种实用的工艺。在我二十年的军队生活里,常常想这样做,但那时我没有时间。”
“贵国人民之所以能优于任何其他各国就是因为有这种精神的缘故,”基督山回答道。“象您这样家境富裕,出身高贵的一位爵士,竟肯去当一名小兵,一步步地得以升迁,这已经实属罕见了,而在您身为将军,法国贵族,荣誉军团的司令官以后,又肯从头开始第二种职业,心中别无任何其他的希望,只求有一天能有益于您的同胞,这实在是值得赞美的,不,简直是太崇高了。”
阿尔贝在一旁听着,很是惊异,他从来没有看见基督山这样热情奔放过。
“唉!”这位生客继续说道,无疑是想驱散马尔塞夫额头上的那一片淡淡的阴云,“我们在意大利就不会这样做,我们按照原有的阶级或种族长大,我们沿着前一代人的路线前进,常常也是同样的碌碌无为,终生一事无成。”
“但是,阁下,”马尔塞夫伯爵说道,“象您这样的天才,在意大利是不足以施展的,法国以张开她的双臂在欢迎您,请您响应她的呼唤吧。法国也许并不是对全世界都忘恩负义的,她待她自己的子女不好,但她对客人却永远是欢迎的。”
“啊,父亲!”阿尔贝微笑着说道,“您显然还不了解基督山伯爵阁下,他厌弃一切荣誉,只要有他的护照上所写的那个头衔就满足了。”
“这句话太公道了,”客人回答说,“我生平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公道的评语。”
“您可以自由选择您的人生道路。”马尔塞夫伯爵叹了一口气说道,“而您选中了那条铺满鲜花的路。”
“一点不错,阁下。”基督山微笑说道,他的这个微笑是画家都无法用画笔表现出来的,心理学家也无法分析出来的。
“我要不是怕您疲劳的话,”将军说道,显然,伯爵的这种态度使他很高兴,“我会带您到众议院去的。今天那儿有一场辩论,凡是不熟悉我们这些近代参议员的外国人,去看看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趣的。”
“阁下,假如您改天再提出这个邀请的话,我会十分感激的,但刚才蒙您允许我拜见伯爵夫人,所以您的盛意我领了,等下一次再接受吧。”
“啊!我母亲来了。”子爵大声说道。
基督山急忙转过身来,只见马尔塞夫夫人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门口,她脸色苍白。她站着的这个门口,正和她丈夫进来的那扇门相对,她的手不知为什么搁在那镀金的门把上,直到基督山转过来的时候,才让它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在那儿已站了一会儿,已听到了来客的最后几句话。后者急忙起身向伯爵夫人行礼,伯爵夫人无言地欠了欠身。
“啊!天啊,夫人!”伯爵说道,“你不舒服吗,还是房间里太热,你受不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妈妈?”子爵大声叫道,向美塞苔丝跳过去。
她微笑着谢谢他们两人。“不,”她答道,“只是我初次见到把我们从眼泪和悲哀里拯救出来的人,心里未免有点激动。阁下,”伯爵夫人象一位王后般仪态大方地走了过来,继续说道,“我儿子的生命是您赐的,为了这,我祝福您。现在,我更感谢您给了我一个亲自向你道谢的机会。我的感谢,象我的祝福一样,都是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的。”
伯爵又鞠了一躬,但这次鞠得比前一次更低了。他的脸色显得比美塞苔丝更苍白。“夫人,”他说道,“伯爵阁下和您为一件举手之劳的事都答谢得太客气了。救一个人的命,免得他的父亲悲伤,他的母亲哀痛,算不得是什么义举,只不过是一件从人道上讲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对于这几句说得极其温婉有礼的话,马尔塞夫夫人答道:“我的儿子真是幸运极了,阁下,他竟能结识您这样一位朋友,我感谢上帝促成了这件事。”于是美塞苔丝抬眼向天,面露极其热烈感恩的表情,伯爵似乎觉得在这一对美丽的眼睛里看见了泪水,马尔塞夫伯爵走近她的身边。
“夫人,”他说道,“我要走了,我已经向伯爵阁下道过歉了,我请你再代我道歉一次。两点钟开始开会,现在已经三点钟了,而我今天还要发言。”
“去吧,那么,我一定尽力使我们的贵客忘记你已出门!”
伯爵夫人仍然用多情的口吻回答说。“伯爵阁下,”她又转向基督山说道,“您可以赏光在舍下玩一天吗?”
“相信我,夫人,我非常感激您的盛情,但我今天早晨是坐我的旅行马车到府上来的。我还不知道我在巴黎要住的是一间什么样的房子,甚至还不知道它在哪儿,我承认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至少,我们下一次总可以有这种荣幸吧,”伯爵夫人说道,“您肯答应吗?”
基督山欠了欠身,没有回答,但这个姿势可以算是答应了。
“我不耽搁您了,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