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3-03-10 15:52 字数:4965
这种局面已经在欧洲各地开始显现了,特别值得关注的是西班牙,那里的地方文化正在
富有活力地再度复兴。在佛朗哥将军独裁统治时期,地方文化受到压制和批判而只能秘密地
存在,随着恢复民主,西班牙丰富多彩的文化多样性被释放出来,可以自由地发育成长。在
实行地方自治的地区,本土文化非常繁荣,尤其是在 Catalonia; Galicia 和 Basque 地区,同
样,其它地区也很繁荣。当然,我们万不可将这种具有积极意义的地方文化的复兴与那种将
对自由的文化构成严重威胁的民族主义混为一谈。
1948 年, Eliot 在一篇很著名的随笔 Notes Towards the Definition of Culture 中预言说,
T。S。
人类未来将经历一次本土和地方文化的复兴运动,在当时,他的预言可谓相当大胆,然而全
球化似乎将使之在 21 世纪成为现实,我们应该为此高兴才是。小规模的、本土的文化的复
苏将使人类的行为和表达具有充分的多样性, 18 世纪末和 19 世纪民族国家为了创造所谓
而
的民族文化身份而曾经对此予以消灭(此一事实很容易就被遗忘了,或者我们是有意忘记它,
因为它具有严重的道德内涵)。民族文化经常是用血与火铸就的,禁止教授和出版一切方言,
也禁止遵循一切与民族国家视为理想的宗教、习俗有所不同的宗教习俗。世界上很多民族国
家就是通过这种途径,强制性地把一种主流文化强加于本土文化,本土文化受到压制,从而
无法公开地表现出来。而与那些担心全球化的人们的警告相反,全球化并大容易彻底地消灭
文化,一种文化,只要它的背后有丰富的传统和足够的人们哪怕是秘密地遵行,那么这种文
化即使很小也不可能被消灭。今天正是由于民族国家的弱化,我们正在看到那些曾经把遗忘
的、边缘化的和被迫沉默的地方文化又复苏了,在这个全球化的星球上壮阔的交响乐中表现
出了富有活力的生命迹象。
全球化与新思维
资中筠
(1930… ),中国当代学者。本文选自资中筠
《冷眼向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
书店,2000。有删节。
民主与霸道
美国“对内立民主,对外行霸道”。源于美国自由主义思想的内部的民主制度和渐进的
改良精神与它的国际行为并无必然的联系。美国任何当政者在国内必须受制于一整套制衡机
制,在国际上却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包括它自己参与制定的规则。它凭借超强的实力软硬
兼施,迫使他国服从其战略利益,甚至不惜大规模动武,这就是“对外行霸道”。
在我国相当普遍的认识是,一个倡导自由、奉行民主制度的国家理应在国际上也遵守和
平与公理,否则就说明所谓的民主自由都不足取,或者说都是假的。甚至于把我国应走什么
道路,提倡什么原则与有关国家如何待我联系在一起。一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在这个问题上
有难以分解的情结,导致我国现代化进程道路曲折。对这种心情最生动的概括是:怎么先生
老打学生?于是决定转而以俄为师。但是结果如何呢?姑不论后者的榜样如何,这位老师难道
就不欺侮学生了吗?平等待我了吗?时至今日,应该可以对这个问题做理性的、客观的分析,
认识到,自由民主是一种思想理念,为人类共同的财富,代表文明发展到某种程度时人的共
同的追求。它虽然肇始于欧洲,却非哪个国家所专。这种理想付诸实践要有一定的条件,需
要长期的发展过程。各国所处环境不同,当然过程各异,难以强求一律。另一方面,到目前
为上,国际事务还是社会达尔文主义占主导地位,也就是为强权所主导。不过 20 世纪毕竟
与 19 世纪有所不同,前面诸点已经提到。当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是强权政治的实行
者。与其说这反证了民主自由之不足取,毋宁说正因为这些国家对内有一套足以使其富强的
思想和制度,才有资格在国际上称霸。这里是讲客观事实,并非提倡凡国家强大必然行霸道。
但是如不富强则不论称霸还是主持正义抵制霸道都没有力量。我们的祖先一个半世纪之前已
经承认了西方列强船坚炮利的优越性,但是对于深层的探索,似乎始终走不出作茧自缚的怪
圈。历史包袱太重固然是原因之一,而在认识上总是把我们自己的追求与国际关系的起伏连
在一起,也有很大关系。
关于全球化
“全球化”的进程非自今日始,有的论者认为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就已经开始了。
或者说,资本主义的发展本身就必然带来全球的扩张。但是这一提法成为全世界的流行语却
是冷战结束以后的事。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贸易、投资、生产、金融的国际化与跨国公司
的发展使全球化成为新的现实,而冷战的结束最后打破了人为的壁垒,同时高科技的发达和
信息时代的到来大大加速了全球化的进程,使每一个国家都不能自外于它。在许多方面人类
真的到了休戚相关的地步,对他人的苦难既不能坐视,更不能幸灾乐祸。东南亚金融危机的
前因后果和国际社会的反应是对此最好的注解。毋庸赘言,全球化的动力来自高科技发展本
身的趋同力和现代市场经济的扩张。和在一国内一样,它在所到之处均有巨大的发展,也带
来巨大的问题和矛盾。其中至少有以下三个突出的问题:
一、全球范围内的两极分化。根据联合国最新调查结果,全世界最富有的三个亿万富翁
的财产,加起来已经超过了最不发达国家中六亿多人口所拥有的财产。而这种荒唐的不平等
现象正是时间缩短、空间缩小和边界消失的经济全球化的结果。一国内的问题可以通过政府
干预进行改良,而在世界范围内没有可比的机制。在所谓“赢家通吃”的规律下,一些国家
和民族可能境遇更加悲惨,有些国家被淘汰出局,也不是不可想像的。
二、民族主义的突起。冷战结束后被意识形态掩盖的民族主义突显出来,纷争不已。应
该说,民族主义是民族感情及其政治化的表现,是与民族的诞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因此往往
不是很理性的。民族国家起源于欧洲。欧洲国家经过了几百年的争战、磨合,各民族的要求
得到充分的释放,民族利益大体上达到平衡和满足,才有今天联合的可能。另外,社会发展
到一定的高度并大体相同是重要条件。但是有少部分民族矛盾并未得到解决,各自的历史愿
望并未得到满足,因而还在继续争斗不已。冷战时期暂时被更加强有力的意识形态分野人为
地压制下去或加以掩盖,一旦这个盖子揭开,原有的纷争就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甚至恶性
膨胀。苏联的解体也与此有关。至于欧洲以外的大部分地区,其民族愿望长期受压制,刚刚
有机会得到伸张,发展极不平衡,历史遗留的矛盾和问题极为复杂,自然就要顽强地表现出
来。何况大多数情况还有大国强国的利益和野心卷入其中,使问题更加复杂。
三、霸权主义的伸张。在对峙的一方失去抗衡力量后,另一方更加肆无忌惮。在世纪末
到来时,霸权主义与民族主义同时集中体现在巴尔干地区的烽火中。
关于全球化,当然离不开美国。毋庸讳言,美国以其科技、经济和制度的领先地位“领
导世界新潮流”,也就是在全球化中起主导作用,这是客观现实,不以哪个国家的意志为转
移。特别是在“知识经济”或“智能经济”中,美国比在工业经济中更占优势。除其他条件
外,作为独特的移民国家,在全世界人才自由流动几乎无国界的今天,最优秀的人才流向美
国势不可挡,使美国在这方面形成绝对的良性循环。全世界在不知不觉中追随美国的生产方
式、生活方式和思想影响。这是一种无形中的“美国化”,连欧洲也不例外。理论上各国有
主动权,迎之拒之操之在己,不少国家也制定了许多保护民族“特色”的政策。但是实际上
在市场一体化的潮流中,在相当程度上是身不由己的。特别是后进国家,面临两难抉择:盲
目追随当然不足取,而过分强调民族特色则可能保护落后,自外于世界潮流。这种“领导”
对世界是祸福相倚,不可一概而论。几百年来,美国对人类并非没有做出过积极贡献,今后
也仍然应该而且能够对人类共同的问题担负义不容辞的国际责任。但是,美国作为惟一的超
级大国,在国际上也可以起极大的破坏作用。
首先,它所领导的“新潮流”不等于“好潮流”。全世界身不由己地追随的榜样未必是
好榜样。一种情况是促使西方文明发展的诸多优秀传统正在发生异化,例如自由竞争带来的
贪婪自私;新闻自由转为不负责任、散布偏见、甚至助纣为虐;高度实用主义造成的文化庸
俗化,还有高度浪费的消费习惯等等。一种情况是本来包括西方文明在内的任何一种文明都
是精华与糟粕并存的,对外人来说,吸收精华需要进行艰苦的努力和具备吐纳的能力,而以
不可抗拒之势弥漫于世界的却往往是糟粕部分居多。更重要的是美国凭借实力在全球进行合
乎自己利益的战略部署,要求世界各国服从其战略,也就是如布热津斯基的书名所表达的,
把世界作为它的“大棋盘”,其他的国家被当做棋子。这是传统的强权政治,也是美国和其
他西方强国所习惯的行为和思想模式,在方今国际关系中仍占主导地位。近年来,所谓世界
“多极化”之说甚为流行。但是客观地审时度势,这最多是代表一种主观愿望,或者一种未
来可能的趋势,目前还不能算是既成事实。试看哪一种力量可以称为一“极”?欧洲、日本、
俄罗斯各自都可能与美国有矛盾,但不足以与之抗衡,更不可能联合抗美,而是相反,在他
们之间有矛盾时,有可能各自借助美国的力量,引来美国的干涉。这样,外部没有足够强大
的制约力量。内部人民的制约力量也在削弱——由于高度发达的武器可以避免出动地面部队
而不必付出人员伤亡的代价,这就难以使本国人民感到切身利害而形成反对的力量。在内外
的制约因素都大大削弱的情况下,美国的干涉主义从理论到实践将进一步发展。这是值得世
人严重关切的。
新课题呼唤新思维
20 世纪的确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和大灾难,诞生于 19 世纪甚至更早的重要思潮各
自占领舞台大显了一番身手,在解决人类对发展和平等这两大追求中取得重大的进步,但是
问题依然严重地存在。老问题以新的形式出现,同时又出现新的问题。全球化是一种客观的
进程,不是哪个国家的主观意愿的产物。但是这一过程是否能给世界广大人民带来和平和福
利,则取决于非理性的民族主义和蛮横的霸权主义这两种力量能否得到有效的抑制,也取决
于在全球范围内发展和平等的问题能否得到解决。此外,人类如何以自律的精神驾驭飞速发
展的高科技也是重大课题。就以环境污染来说,这可能是 21 世纪人类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之
一,超过迄今为止的战争和平、贸易摩擦等等带来的影响。不但地球上的水和空气被污染,
连天空、太空也正在以危险的速度被人类所污染。在这种情况下,下一个世纪人类所面临的
生死存亡问题将是自己亲手造成的生存环境的破坏,这是不分国界的。明智的选择应是联合
起来共同拯救和改善环境。但是发展的不平衡和环境的暂时差异,造成短期利益和长远利益、
局部和全局之间的矛盾。决策者不见得都那么明智,即使是明智的决策也不见得能在盲目的
群众中贯彻。到那时真正的英雄可能不再是战场卜的军人,或是以其他方式保卫某一个国家
的局部利益的人,而是对保卫环境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的人。如 1998 年戈德曼环境奖获得
者之一,以部族集体自杀相威胁来阻止西方石油公司在哥伦比亚雨林中开采石油的领袖,其
英勇悲壮也可以人史诗。这只是例子之一。总之,进入下一个千年,人类面临的是如何使自
己的高度智慧和创造力造福而不是加祸甚至毁灭自己。本世纪最后十年的发展可能预示着一
种质的变化。在思考世界面临的问题时,也需要目光超越传统的国际关系、地缘政治乃至意
识形态的观念。新课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