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3-03-10 15:52 字数:4981
示威者和言论者很少使用“反全球化”一词。很多情况下,反全球化被和反经济自由化、反
全球资本主义、反全球经济、反自由贸易、反美国化说法等同起来。我们在此所说的反全球
化,不包括对全球化片面性的批评和抨击,仅指对全球化持全面否定的观点'1'。反全球化
者也许认为,所谓全球化,就是西方文明、西方价值观和西方利益的全球化,对于非西方国
家,必然是自我放逐到世界体系的边缘的、充满痛苦的历史记忆。人类似乎面对着更为单调
乏味的将来,在全世界都喝着可乐看着好莱坞影片时,每个人都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
子,而从蛮荒森林中走出来的,未被“全球化文明”驯化的人,则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全球化给人们带来了什么,以致于反全球化成为一种时髦的悲天悯人?
全球化带来了贪婪的跨国公司?
反全球化者宣称,全球化带来了“商品世界化”,商品在泛滥、人性被漠视、跨国公司
越发贪婪。全球化让跨国公司来到展中国家,砍伐森林、掠夺矿藏、建造血汗工厂,“给工
人一块钱制造耐克鞋”,跨国公司几乎主掌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命脉和民众生活。反全球化
者诅咒全球化,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全球化严格意义上应叫做“公司全球化”,这样
的全球化不是社会一体化而是社会解体的力量,这样全球化使国家之间、人与人之间、地区
与地区之间的不平等、不公正进一步加剧。在我国,也有“起来一个外企,倒下一片国企;
一个白领上岗,一群女工下岗”的嘲讽。也许将跨国公司在全球雇佣廉价劳动力、生产和销
售廉价商品视作“贪婪”,既折射出对人类现有物质文明背后血泪历史的淡漠,也折射出人
们不愿意付出资源全球配置优化的代价。
“看不见的手”所要求的,表面上是跨国公司对更高效率、更低成本永无止境的追求,
其实质是市场经济对人类进行“生命核算”,即制约于有限生命的人,在其一生中提供尽可
能多的商品和劳务。1860 年的英国,纺织女工每天劳动 16。5 小时以上,甚至有工人活活累
死的惨剧;1919 年,人类才出现每天 8 小时工作制。历经几代人残酷的“生命核算”,才造
就了今日相对闲暇的生活和富足的商品。马克思曾说,资本主义的今天是后来者的明天,如
果从这个层面观察,也许更能理解跨国公司将使发展中国家失去什么,得到什么。
免费的馈赠从来都是拙劣和不可抱怨的;而付出代价的收获从来都是痛苦和讨价还价
的,全球性的资源优化配置也是如此。其实质是市场经济对人类进行“资源核算”,即制约
于稀缺的生产要素的人,要将有限的资源转化为尽可能多的商品和劳务。各国毫无例外地卷
入结构调整的阵痛。即使是美国,也熬过了纺织业、钢铁业全面衰退和失业上升的严冬,熬
过了制造业空心化和被日本超越的尴尬,才迎来新经济的一缕晨曦。在中国的跨国公司近年
来从财务表上看,整体始终处于亏损状态;而从国际收支表上看,却有数百亿美元的资本收
益汇出'2'。因此指望跨国公司带来中国经济的繁荣是不切实际的,但中国的现代化的确需
要外部资源和市场,如果得大于失,那么忍受全球化的痛苦也许是明智的。如果把中国入世
当成是顺应全球化迈出的关键一步的话,那么 8。7 亿农民和 1。5 亿小城镇人口逐渐向城市和
其它产业部门转移,而不困顿在不适宜生存的贫瘠地区,可能是我们不得不忍受的艰难岁月;
利用外资和对公司全球化寄托希望,可能是与本土狼共舞无望时,不得不与外来虎谋皮。跨
国公司的本性就是无耻和贪婪,无论鼓吹全球化还是反全球化,对其本性几无影响。
全球化带来了无能的政府?
反全球化者宣称,全球化带来了“无能的政府”,使民众的生活失却了政府这道强有力
的屏障。在发达国家,政府正日益“大权旁落”,典型的例证是德国宝马公司在 1988 年还向
政府缴纳了 5。45 亿马克的税款,在 1993 年公司总利润和股息并没有变化,但在国内却出现
了亏损,并从德国政府得到了 3200 万马克的补贴。此外,德国西门子公司则将其总部迁到
了国外,在 1996 年,西门子没有向德国政府支付一分钱!全球化使得跨国公司能够对政府
说:“你们从我们这里再也得不到一个子儿了!”'3'这样的景象与其说反映了政府的无能,
不如说暴露了政府的实质,即政府本来就服务于跨国公司并作为利益集团的经济代言人和合
法暴力提供者的角色出现'4'。尽管本质上政府应该征得大多数被统治者的许可,作为其代
理人而行事,但现实中政府仅仅是企业的代理人、市场的守夜人而已,政府本身不生产,其
任何行为背后都是税款和举债,是企业和个人的税款养活政府,而并非政府养活民众。因此
反全球化者指望政府作为自身的屏障本身就有致命的逻辑荒谬。
与其说全球化暴露了政府的无能,不如说暴露了其越发臃肿,权力从来都是要求更大
权力的前提和归宿,而绝对权力只能导致绝对腐败。作为市场“守夜人”的模范,尽管这几
年英国和美国公共部门的膨胀有所回落,但是历史轨迹说明百年来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
几乎无所不在。30 年代罗斯福新政被贬抑为反市场的“强势政府”,但联邦政府当时的支出
还不足 GDP 的 6%,而英国经济即使在最崇尚市场的撒切尔夫人掌舵之下,国家支出的比
重,也远远高于 40 年代末的艾德礼政府。政府职能的滥用甚至不仅仅体现在支出上,千奇
百怪的市场限制和立法管理,也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泛滥成灾。如果说指望他人能比自
己更谨慎地支配自己的钱袋是可笑的,那么有什么理由相信臃肿的政府会节制自身的膨胀,
珍惜从民众那里收来或借来的钱呢?至今全球仍有一半人没有听过电话,有 1/3 不懂读写。
全球化无情地剥夺政府本不可能具有的职能,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凋弊不堪和人民生活的困
厄,往往更直接地是当权者巧取豪夺的结果。
'以下删除'
全球化带来了“亚洲危机”和“国际帮凶”?
反全球化者宣称,亚洲危机证明发展中国家遵循全球化轨迹是错误的,全球化带来了热
钱的全球泛滥和索罗斯之类的金融大鳄,带来了印尼华人惨剧和社会动荡,带来了种种坏东
西'5'。但却忽视了正是全球化,给亚洲带来了资源、市场和就业,带来了经济发展和社会
进步,使亚洲仅用了 50 年的时间,就走过了西方耗费两个世纪才达到人均 GDP2500 美元的
水准。当初克林顿称“危机不过是亚洲前行中一颗小石子的颠簸”,成一时之笑谈,而现在
看来,亚洲危机的确仅仅是全球化交响乐中的不和谐音符而已。但这不是说亚洲奇迹是西方
赐予的,而是亚洲经济体自身不断努力的结果。
反全球化的人士另一件乐此不疲的事,是对世界银行、国际基金组织和世界贸易组织这
些国际组织进行严厉谴责,认为它们不过是“全球化的国际帮凶”,全球化正是这些既得利
益集团鼓吹的结果。其中重要的诱因之一就是因为在世界银行、IMF或者其它跨国金融机
构中,美国利益集团的驱动力。这种利益集团的成员主要地由华尔街、财政部、国务院、IMF
以及世界银行等最著名的机构的要员组成,其中财政部长鲁宾来自华尔街;阿特曼从华尔街
来到财政部,然后又返回了华尔街;尼古拉斯。布拉迪曾任布什政府的财政部长,现在重操
金融旧业;恩斯特。斯坦曾任世界银行代行长,现在是 JP 摩根的总裁;詹姆斯。沃尔芬森曾
是美国投资银行家,现任世界银行行长,几乎 IMF 和世界银行所有重要部门的执行经理都是
美国名牌大学的博士。很自然地,这个利益集团已经初步具备通过操纵金融资本来左右全球
化的能力。不是“帮凶们”推动何来全球化呢?'6'
这些人也许忽视了,恰恰是联合国和世界银行这些组织,对减除饥馑和贫困倾注了最多
的热情和资金,反自由贸易者也忘却了发达国家设置贸易壁垒的损失,相当于发达国家给予
贫困国家赈济资金的两倍。既然联合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最主要的资金来源是发达国
家,既然它们处理全球事务在表面上还不能完全依赖强权,还偶尔顾及所谓“国际秩序”,
那么就算它们运作效率低下,总比赤裸裸的霸权好一些,例如,联合国已经对全球化带来的
负面效应有所警惕,并指出:“全球化对许多人已经意味着更容易受到不熟悉和无法预示的
力量的伤害,这些力量有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造成经济不稳和社会失调。 '7'所以不妨
”
对联合国、IMF 和世界银行等宽容一些,并敦促全球化利益分配机制的合理化,而将其视为
全球 28 亿穷人的敌人,似乎大可不必。
全球化带来了“人性漠视”?
温和的反全球化者宣称,全球化带来了人性漠视,西方文明和价值观如潮水般涌入,各
国的经济发展只有顺应全球化的开放型市场经济这一条道路,
而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多民族的缤纷文化只能被淹没在古希腊文明的衍生品中,而忘
却对多样化文明所滋养的生命的尊重。我们不妨将这种“人性漠视”喻为人性丰富的诞生蜕
变为单调的克隆;而激进的反全球化者则宣称,喧嚣尘上的全球化,根本只是“迷思”
(myth),
它只能导致强权对人性的蔑视(例如北约对科索沃的杀戮) 以及更极端的民族主义的兴起,
,
促使世界文明分解成不同文化、宗教和种族的独立领地,而不是什么世界大同。经济全球化、
文化全球化只是天方夜谈,一统经济、政治、文化和军事的全球化
“狂想”
,都是西方发达国家所臆想和杜撰出来的,所谓的“国际秩序”和“国际一致”,
只是将一己之欲强加于人的强权国家的口号。我们不妨将这种“人性漠视”喻为人类理性的
演进蜕变为非理性的解构。
反全球化者也许没有看到,开放的市场经济只是意味着人类合作秩序的自发扩展,而扩
展的方向则是增进人类福祉,且并不是救世主可以先验地指誉的。美国人以其自由精神说德
国自律式社会市场经济不是市场经济,法国人泡在咖啡和葡萄酒中指责美国粗陋的影视不能
和法国优雅的文化同日而语,而英国人漂泊在欧洲大陆之外讥笑法国人是“欧洲的中国人”。
香港经过了百余年英殖驯化,却依然粤语粤风;最欧化的日本人,即使在亨廷顿那样的政治
家看来,在未来文明冲突中也将倒向亚洲的怀抱。因此美籍日裔学者福山等所称的“西方文
明必胜”,乃是人为恶意地错指了全球化的可能方向,是用“少数人的全球化”窃取了全球
化的演进路径,把全球化的必然性扭曲为“少数人的全球化”的必然性,并以此对多数人进
行强制全球化,并得出“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之类的奇谈怪论,这种认为全球化会使得人类
未来更单调或更非理性仅仅是经不起推敲的臆想和假设。
但是反全球化者热衷于以“对人类的终极关怀”
,来对抗“人性漠视”却的确提醒了我
们:人类的活动仅仅以生命为目的。如果我们承认生命的种子是不同的,那么在全球化的土
壤中成长的结果,就不仅仅有参天大树,也会有藤蔓和绿草。前一种“人性漠视”以为未来
人类只有参天大树,而后一种“人性漠视”则以为藤蔓为生存就必须绞杀大树。由是观之,
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恰恰是我们自身必须承认希腊罗马文明和东方文明的共生性,如果一种
文明不能解决自身引发的问题,它就是一种堕落的文明;如果一种文明对自己最紧迫的问题
都视而不见,它就是一种病态的文明;如果一种文明对自己的基本要义用于欺诈,它就是一
种行将灭亡的文明'8'。借口全球化唯洋是拜不必,但借口反全球化唯洋是仇也大不必。也
许我们应该民族为本全球为怀,给每一颗种子以成长的平等机会,以同等的尊重承认树、藤
和草共组而不是谁独享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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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带来了扭曲的“社会公正”?
反全球化者宣称,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