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3-03-10 15:52      字数:4920
  这种活动取得成果的基础。正因为有了这套工具,科学才成为一种自觉的,有目的的定向的
  活动,也就是说,科学才成其为科学。科学又找到了一堵新的围墙。在墙里面人们并不考虑
  理论是不是正确,是不是符合客现实在,而只考虑它在实际研究活动中是不是行之有效,能
  不能解决问题。这堵新的围墙,从根本上脱离了纯粹的认识领域,另外迁徙到实际的研究活
  动领域。
  让我们再来看看墙外的景象。我们将首先看到大量在历史上曾经行之有效、而现在却已
  失效的科学形态。他们是不是都属于伪科学呢?比方说天文学发展的历程是占星术…地心天文
  学…日心天文学…现代天文学;化学则是;炼金术…燃素说…氧化理论…现代化学。以今视古,不
  管占星术、炼金术还是地心说、燃素说,都是荒诞绝伦的,理当戴上伪科学的帽子。但是不
  要忘记,所有这些荒唐言论,在当时却都是风行一时地被公认为真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
  正是由于它们才导致了今天的现代天文学、现代化学。如果我们数典忘祖,把它们统统打成
  伪科学,历史岂不成了漆黑一团?历史学派拒绝了这种割断历史的做法,认为它们尽管过时
  了,但仍然是科学。
  在科学的塞外,我们还可以遇到大量随机的探索活动。正象恩格斯曾摘述的十九世纪的
  电学那样:“只有许多孤立的学者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从事毫无联系的研究和实验,他们象
  一群游牧的骑者一样,分散地向未知的领域进攻。”这里充溢着胡思乱想、奇谈怪论,当然
  不足以称为科学。这只能是一种“前科学”活动。但也不要忘记,正是在这些随机的探索活
  动中,才逐步建立起一种足以指导一个时期科学活动的基础;科学正是这种前科学发展而来
  的。如果把它们也统统抛进伪科学的垃圾箱,科学也势必胎死于母体之中,堵塞了任何新科
  学诞生的可能。因此,前科学尽管不是科学,但仍然是科学所必需的史前期,当然也不应属
  于伪科学的范围。
  可以看到,伪科学已进一步缩小了自己的地盘;不管是出于推行时的理论,还是由于纯
  粹抽象的思辨,它只能是在实践中毫无效果的东西,没有积极作用的东西,阻碍科学健康发
  展的东西。在这以外,即使不是科学的东西,也未必就是伪科学。于是科学…伪科学之间的
  分界域更宽了,腾出了更广阔的中间地带。也许这正是潜科学的广阔天地吧?
  现在,我们也许可以比较全面地看待科学…伪科学的界限了。我们应当把科学的这些不
  同侧面结合起来,而不应当把科学的正确性同有效性绝对地割裂开来。离开效用谈正确,也
  就是离开人的实践活动去追求抽象的真理,这当然是不对的。马克思说得好:“人应该在实
  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是否具有
  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应当感谢历史学派的功绩,在
  西方哲学中是它突出地把科学…伪科学的界限问题放到了实践活动的背景上进行考察。
  但是另一方面,离开正确谈效用,科学纯粹成了应付目前困境的临时手段,没有目的,
  没有是非,也没有自己连续的稳定的发展。这也同样不符合科学发展的历史。历史不管有多
  少曲折,不管过时的科学可以怎样依靠自己固有的韧性暂时抵挡证伪的风暴,但是从历史长
  河看,总是正确的东西战胜错误的东西,科学总是向着真理不断地迈进。历史学派完全抛弃
  了对科学的逻辑检验,从而也就完全抛弃了科学的真理性问题,这就不能不重蹈实用主义否
  定客观真理的覆辙了。
  因此,在利学的围墙里,不只有较为正确或者较少错误的东西,而且它们还必然是通过
  在实践活动中更为有效,更能满足实际需要而表现出来。这决定了这堵墙不那么坚固,不是
  钢筋水泥的,它只不过是一圈松散的活动的篱笆,可以随时调整,随时搬迁,随时把篱墙以
  外够得上科学的东西纳入自己的版图。篱墙之内的科学固然是好的,可珍贵的,但不能因此
  而否定篱墙外面的东西。这里正象英国的著名物理学家芬恩所说:“某个东西算不了利学,
  并不意味它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不算科学罢了。”科学家们所进行的隐蔽地、默默地探索,
  往往更富于创造性,因而更能从根本上为科学扩展自己的版图作出贡献。
  当然我们要警惕滑到伪科学的泥沼之中。历史教训已一再提醒我们,它往往借助于某种
  超科学力量、政治权势或江湖骗术而逞凶于一时。我们应当继续保持警惕。
  “潭州城廓在何处?东边一片青模糊!”正是这样模糊的界限,可能恰好比较精确地反
  映了科学…伪科学的实际区别;相反你愈是追求表面上的精确性,倒可能愈是得到模模糊糊
  的一片,表面精确往往只是内在混乱的一种掩饰。
  (原载《潜科学杂志》1982 年第 1 期)
  科学主义与科学精神
  程亚文
  (1972   ),中国当代学者。本文选自程亚
  文《爱因斯坦:知识分子与人道主义者》,原
  栽“世纪中国网”题目为编者所加。
  世界无政府状态和技术的滥用,是对人类和平的重大威胁,但战争还是和平,毕竟是由
  人来选择的,这两种威胁人类和平的事物,因此都还只是外原性的因素。除了世界无政府状
  态和技术滥用,还有没有其他威胁人类和平的东西?爱因斯坦显然不满意于只从外在来寻找
  原因,人类在他的心目中,主要是一种精神的存在而不是一种生物的存在,人所碰到的难题
  和困境,因而也要从人自身的主观性上来发掘,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类行
  为。爱因斯坦找到了这样的内原性因素:人类自 19 世纪以来在对待真理、知识、智慧态度
  上的转变,也深深地参与了严重威胁人类和平的军事主义的培养,是科学主义而不是科学精
  神占据了人们的头脑,才使人类正在一步步走向极端。
  什么是科学主义?什么是科学精神?爱因斯坦没有明说。然而,这并不影响爱因斯坦对科
  学的看法。对一个“精神贵族”来说,科学的价值自然更多还是体现在对人的心灵的扩充上,
  而不是在于其工具性上。爱因斯坦正是如此看待科学技术及其功用的,他对人类政治的现状
  持批判态度,对科学技术的滥用同样持批判态度。我们将看到,爱因斯坦所反对的,正是科
  学主义。
  爱因斯坦对科学主义的批判,包含在他对科学与社会关系的思考中。这也是晚年的爱因
  斯坦关切得最多的问题之一。他认为,科学通过两种方式影响人类事务:“第一种方式所有
  人都很熟悉:科学直接地,更多程度上是间接地生产出完全改变了人类生活的工具。第二种
  方式带有教育性质——它作用于人的心灵。”爱因斯坦满怀忧虑地指出:科学对人类事务的
  前一种影响方式,在给人类带来功利的同时,也更给人类制造了无穷困难,“技术——或者
  应用科学——却使人类面临极为严重的问题。人类能否继续生存,取决于这些问题的圆满解
  决。”在他看来,科学技术的破坏性体现在三方面:首先,很大一部分人已不再为商品生产
  所必需,并因此被排除于经济循环过程之外;其次,技术缩短了距离,并创造出新的具有非
  凡效力的破坏工具,它们被掌握在主张技术不受限制的、行动自由的国家手中,这就成为人
  类安全与生存的威胁最后,通讯工具——印刷文字的复制过程与无线电——在同现代化武器
  结合起来时,就使肉体与灵魂被置于一个中央权威机构的奴役之下成为可能。爱因斯坦作为
  一个伟大的科学实践者,对科技的实际应用始终保持戒心。科学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对
  此做出取舍的是人的心灵。科学的善恶问题本来是不存在的,但科学一旦被应用于人间的功
  利,就不得不被置于道德的天平。遗憾的是,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人并不是从来和完全都是
  凭借理性来做着一切,人也喜欢置本能于理性之上,理性的光芒因此常常被遮盖了,科学因
  此常常被工具化了,而科学一旦被工具化,潘多拉魔盒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打开,科学的魔性
  一面也就统统显露。科学是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从其原初来说深深体现了人类心灵的崇高
  性,人类对科学的探索,在丰富了人类灵魂的同时也一点点切除了人类的自卑感。爱因斯坦
  所说的科学对社会的第二种影响方式,所阐明的正是科学对人类所起的精神效果。“科学通
  过作用于人类的心灵,克服了人类在面对自己及面对自然时的不安全感。 科学的这种影响,
  ”
  体现着的是科学精神。科学精神是一种求知精神、真理精神,也是一种寻求智慧的精神。真
  理是独立的,智慧是超凡的,自为的真理和脱俗的智慧拒绝对事物进行实用化审视,知识就
  是知识,不能单纯为世俗的目的而存在,它可以服务于世俗但绝不应屈从于世俗,它与世俗
  共处是为了提升世俗、度化世俗。爱因斯坦心目中的科学,是和谐的、统一的,生于人间而
  不附和于人间的,它要唤起的是人类心灵的崇高与伟大,它可以与凡世共存共处并为之做努
  力,但这绝不是它的惟一目的,或者说,它与世俗的好合是服从于更高的神、更高的意志,
  这更高的目的就在于拓展人的精神,使人的灵魂更加充盈。
  爱因斯坦本然地在他的生命中怀有善良的愿望,它的善良使罪恶相形见绌,可是,罪恶
  却也一直存在,而且有变本加厉的可能性。爱因斯坦对此十分悲哀。原子武器被发明之后,
  目睹大规模毁灭性物质被用于军事目的,爱因斯坦一次次表达了他对原子武器的忧虑:“原
  子能的释放并没有产生新的问题,它只是使得解决一个现存的问题的需要变得更加迫切起
  来。”他还在广岛、长崎事件发生后警告世界:
  “原子弹的杀伤力已改变除我们的思想方法以
  外的一切,这样,我们会逐渐陷入空前的大灾难之中。”——这句话后来广为人知且被人们
  频频提起。爱因斯坦知道:技术的滥用来自我们的思想方法,而它在灾难发生后却并没有改
  变,世界因此而不得不经受恐惧。这种把科学工具化、夸大科学的功利效果的思维模式,是
  科学和科学精神的异化,它的致命缺陷,是没有树立起对科学的真正尊重,降低了科学的独
  立性和精神意义,进一步说,它所造就的技术恐惧反映了人道精神的短缺,实际上也是对人
  的不尊重。在科学被异化的时候,不幸的是,人也被异化了,人也沦为了工具。
  爱因斯坦所深恶痛绝的军事主义,正是人和科学被异化为工具的表现,当人和科技被充
  作了某些目的——譬如国家统一、争夺稀有资源、对外武装恫吓等等时,科学的独立和精神
  之美不见了,科学单纯被当做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人的个性自由和美好人性不见了,人只
  不过作为大集体中的一个小符号。爱因斯坦因而强烈捍卫科学研究的独立和学术的自由,反
  对科学中的军事介入,抨击军事主义的精神状态。当军事权力主导科学的发展方向时,他认
  为结果将是“普遍的政治主张置于文化关怀之上”,而文化被脚踩于地的时候,人的道义、
  人的崇高精神、人对和谐与美的追求,这些纯真的事物也都将统统遗失。爱因斯坦看到了这
  样的危险。1947 年,他忠告美国人:经历两次世界大战胜利的美国,正在激起军事主义的
  “赤裸裸的权力”,在军事主义的阴影下,个人已被降级为单纯的工具,成为“人的材料”,
  人的欲望和思想被置于无关紧要的位置,而人以外的因素,如各种类型的武器、对原材料的
  占有,等等,被看得至关重要。军事主义所高扬着的是实用理性而非价值理性。当军事主义
  席卷世界的时候,爱因斯坦悲伤地问:人在哪里?
  晚年的爱因斯坦,他一边在伤心着人类罪恶的升级,一边在反思着人类思维模式的偏谬,
  这使他从未停止过追问和怀疑。这种怀疑态度是纯正的科学精神的体现,因为科学精神从不
  放弃对自身的诘难,科学也因此而长期保持着理性的光辉。但爱因斯坦的怀疑是彻底的,即
  使是对科学精神所包含着的理性,他也没有把它供上上帝的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