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生在秋天      更新:2023-03-10 15:50      字数: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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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云使》里,迦梨陀娑用朴素无华但却美丽淳厚的诗句,饱和着温柔的感情,描绘出印度中南部至北部大自然的万千姿态;尤其是将药叉及其妻子互相思念的深厚的爱情,升华成了世人所可能具有的最美好的感情。而这些诗句和篇章也就成了人类所能创造的美好的情歌的一部分,具有永不衰竭的艺术魅力。
  抒情短诗集《时令之环》,共收抒情短诗一百四十四首(注:《时令之环》,又译《六季杂咏》或《六时杂咏》,一说有诗“一百五十几节”。),一般认为这是诗人青年时代的作品。诗篇通过对印度六个时令(夏季、雨季、秋季、寒季、冬季、春季)自然景色的吟咏,抒发诗人因景色变迁而引起的不同感情。诗集中许多表现爱情生活的诗篇,描述了离人思妇的抑郁心境。在《秋》这首诗里,诗人将秋日的景色附丽于“袅娉而端庄的姑娘”,秋天来了,令人惊奇于它的五彩斑斓,生机勃勃:“翘摇的稻梗——发间,睡莲之花——脸上。野花烂缦为衣,群鸟为之徜徉,群鸟之乐洋洋,犹如环珮之鸣锵锵。”此时,人们置身田野,轻风拂面,“它吹皱一一的莲池,莲花儿吻接而又分了,管教少年人的痴心,为爱人儿甜蜜的想象潦倒。”入夜,繁星闪烁,有如“华冠璀璨”,“绢衣皎洁,乃月光之泛出云屏;朗月的面儿有迷人的笑影”。这里呈现出一派迷人的艺术境界,尤其是洋溢在诗中的印度古典诗歌所特有的东方风味,沁人心脾,至今犹给我们以美好的艺术享受。(注:参看《迦梨陀娑诗一首》,《沫若译诗集》。)
  迦梨陀娑是古代印度一位思想进步、才华横溢的诗人兼剧作家,他在戏剧艺术上取得了尤为卓越的成就,特别擅长于对人物心灵进行深入细致的描绘,在世界上早就享有“印度的莎士比亚”的美称。他的一生写过很多剧本,流传至今的有《摩罗维迦与火友王》、《优哩婆湿》和《沙恭达罗》。
  五幕剧《摩罗维迦与火友王》(注:《摩罗维迦与火友王》即《胜鬘与火天友》,又译《摩罗毗迦与阿祗你密多罗》。)选择了一个发生在距作家创作时约五百年前旬伽王朝(注:参看吴晓玲:《迦梨陀娑和他的剧本》,《剧本》1956年10月号。)的历史故事,剧中的主要人物火友王及其与之交战的毗达罗跋王(注:参看吴晓玲:《迦梨陀娑和他的剧本》,《剧本》1956年10月号。)等都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他们两国之间发生的战争(在剧中放在后台处理)也是实有其事的。作家巧妙地用摩罗维迦作为贯穿于全部戏剧冲突的中心人物,使剧情曲折多变,合情合理。
  剧中女主人公摩罗维迦原是一位国王的妹妹,因战乱而沦为别国宫廷中的舞女。她在国破家亡之前毫无社会经验,在生活中只能任凭旁人播弄,她的命运自始至终引起观众深切的焦虑和同情。在这里,原是公主的摩罗维迦,经过艺术的集中概括,已成为普通印度妇女的典型形象。
  一般梵学家认为这个剧本是迦梨陀娑的习作,这是由于剧本过于偏重故事情节的叙述,而缺乏对人物内心的深入刻画;同时,它和《云使》、《沙恭达罗》相比又似乎蕴藉不够,显得有些粗糙。但在利用有限的素材铺陈故事、构造曲折多变而又引人入胜的戏剧情节方面,显示出作者具有非凡的才能。
  五幕剧《估哩波湿》(注:《优哩婆湿》,又译《勇健与广延》,或译《以勇武赢得的妩儿娃希》。“优哩婆湿”为“妩儿娃希”的古音。)是一个古代传说,写天宫歌舞伎优哩婆湿与国王补卢罗婆娑一见倾心,几经波折终获团聚的故事,充满了抒情诗的韵味。
  《优哩婆湿》的故事情节,最早出现于《梨俱吠陀》,但故事不完整,而优哩婆湿的形象也很粗糙。后来,在史诗《摩诃婆罗多》和许多“往世书”里,也写了这个故事,但情节和人物都有一些变化,直到迦梨陀娑创作之后,故事才最后定型。
  迦梨陀娑在利用古老的传说进行创作时,除在情节上有所创造增益外,更主要的是在人物性格的刻画方面取得了新的成就,而其主题也具有了批判的意义。在迦梨陀娑的笔下,优哩婆湿已发展成为一个聪明机智、温柔多情的女郎形象,补卢罗婆娑也被刻画成一个生动、真实的人物形象。
  作为一个天宫歌舞伎,优哩婆湿见过世面,临事沉着老练,善于深谋远虑,在恋爱过程中表现得泼辣大方,热情洋溢。她曾三次主动从天上下降到国王的王宫,她明知这种迫不及待的举动有失体统,但受爱神的驱使而情不自禁。当她第三次下凡时,甚至对她的女友说:“爱神命令你,赶快把我带到那一位妙人儿的宫殿里去!”后来她还用双手捂住国王的眼睛,跟他调笑。这样泼辣大胆近于放肆的风情,在古代印度文学的女子形象中是罕见的!
  国王补卢罗婆娑的形象则较为复杂。接印度古典戏剧理论的规定,国王的形象属于“思想高贵,豁达大度,克己,坚毅”这一类型,因此作家必须因袭传统,将他美化。这样,如果单从剧中男主角行为中的故作斯文,以及表现在爱情上的执着追求等方面,似难以看出国王的真面目。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一位宫廷诗人,迦梨陀娑能在因袭传统之余,以他的生花妙笔,在国王形象的塑造上,用比较隐晦曲折而圆熟的手法,让观众从中看出若干真实可信的品性。在迦梨陀娑笔下,国王补卢罗婆娑是一个相当庸俗的鄙陋、虚伪狡猾的角色。他喜新厌旧,明明已迁爱于优哩婆湿,但当事情被王后觉察,而且证据确凿,向他提出质问时,他却企图抵赖,用花言巧语进行搪塞。正如剧中人物所说:“那些狡猾的家伙,如果爱上了别的女人,对自己的老婆会更加倍和蔼”。事实上,国王对优哩婆湿那份看来如醉如痴的爱情,也要打个折扣:在第一幕中,他与优哩婆湿一见钟情,乐得他“浑身上下汗毛竖”,就多少透露出他内心的轻浮;在第二幕中,国王把优哩婆湿比作“饰品中的饰品”等等,也似乎可见他是在将女性视为玩物。
  由此可知,补卢罗婆娑的表现是矛盾的,他的冠冕堂皇的外表和虚伪的内心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他的喜新厌旧和对优哩婆湿的热烈追求之间也形成了绝妙的讽刺。从人物矛盾性格的显露中,可见剧作家迦梨陀娑对他笔下的男主人公及其爱情所持的冷静的批判态度。这各隐含的批判成分巧妙地表达了作家对这种性爱的不满和抗议,这是剧中所体现的民主性精华之所在。
  另外,在以往关于“优哩婆湿”的故事中不曾出现的人物——王后的形象,由迦梨陀娑创造性地引进了剧本。迦梨陀娑之所以创造被遗弃的王后这一形象,除促成戏剧冲突外,对加深爱情方面的矛盾也起了显著作用,并便于更好地表达作家对爱情的看法。当王后发现了优哩婆湿写给国王的情诗后,怒不可遏,当面呵斥国王,迫使国王认错,甚至使他下跪。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她盛怒之际,也没能忘怀于自己悲惨的处境,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千万不要轻易地过分相信他这一套低头认罪的花样。可是,我又害怕,我坚决不妥协,将来会后悔”。由于她生怕后悔,暗自惶恐,终于抑制住自己当初的狂怒。到了第三幕,只有被迫牺牲自己的尊严和幸福,虽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应允丈夫去另觅新欢。
  王后这个人物的遭遇,说明了印度封建社会中妇女社会地位的低下,道出了封建制度下妇女哀怨的心声,反映出封建社会中建立在男尊女卑基础上爱情的不平等,同时也就谴责了国王对待爱情朝三暮四的态度。王后这个形象,从一个侧面有力地烘托了国王补卢罗婆娑的性格特征。
  二、《沙恭达罗》
  七幕诗剧《沙恭达罗》(注:《沙恭达罗》,曾译《孔雀女》,全名《沙恭达罗的表记》,或译《凭表记认出了沙恭达罗》。),是迦梨陀娑最成功的作品,也是诗人获得世界声誉的力作。它以青年男女爱情为主题,除歌颂忠贞不渝的爱情外,还反映了若干其他的社会问题,具有一定的认识价值。
  《沙恭达罗》的基本情节来自史诗《摩诃婆罗多》,也曾见于《莲花往世书》,但史诗和往世书中的故事比较简单。史诗说的是国王豆扇陀在一次狩猎中,走进了一座净修林,和净修林主人干婆的义女沙恭达罗相爱,并用于闼婆(自由恋爱)方式结了婚。豆扇陀回城后,担心因不告而娶会使干婆生气,不敢迎娶;直待干婆派人护送已怀孕的沙恭达罗去见国王时,豆扇陀又惧怕舆论的压力而不敢相认。幸亏其时,上天传来叫他接受沙恭沙罗的旨意,夫妻得以团圆。
  迦梨陀娑在剧中只是借用了史诗前半部的故事轮廓,主要用以构成作品的一至三幕,即国王与沙恭达罗的邂逅相遇、彼此钟情而自由结合的情节。但就在这里,剧作者也以异常丰富的想象力和浓郁的现实生活情趣,将诗情画意融会其中,并在作品中加进了新的人物和新的情节,从而把这个故事铺叙得诗意盎然、形象感人。剧情的后半主要出于迦梨陀娑的创造,说国王离去后,沙恭达罗因想念国王,竟丝毫未曾觉察到大仙人达罗婆娑的来到,惹恼了这位仙人,致被仙人诅咒:沙恭达罗一定要被国王忘掉。由于沙恭达罗的女友从中斡旋,才使大仙人慈悲为怀,减轻了对她的诅咒,改为必须让国王见到作为信物的戒指时,他的记忆力才能恢复。后来,沙恭达罗遵义父之嘱,告别了仙境般的净修林,找到了国王的宫廷,却因在途中祭水时,不慎失落了戒指,以致无从唤起国王的记忆,故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曾同沙恭达罗结过婚。沙恭达罗求告无门,终遭遗弃,只得愤而离去。后来,失去的戒指为一渔翁从鱼腹中发现,国王见戒指后即时恢复了记忆,并深为自己曾拒认沙恭达罗而痛悔。但事已至此,只好绘影图形,徒增思念。天帝因陀罗同情他的遭遇,为了减轻其痛苦,约请国王前往协助讨平恶魔的作乱。乱平,豆扇陀凯旋归国,途中降天车于尊者摩哩折、阿地提(天帝因陀罗的父母,他们庇荫着被遗弃的沙恭达罗)修真养性之所,在那里遇见一个名叫“征服一切者”的童子,随后得知,这就是他与沙恭达罗所生的儿子(后来得了“婆罗多”的称号),于是夫妇、父子得以团聚。
  诗剧《沙恭达罗》描绘的是半人半仙、亦人亦仙的世界,人神一体,云烟絪缊,呈现出一派恬静轻柔、令人神往的艺术境界。沙恭达罗是一位凡人苦行者娇尸迦与一位天女弥诺迦所生的女儿,她在义父隐士仙人干婆管辖的一座净修林里长大,但她却向往人世的生活。国王豆扇陀本是凡夫俗子,却与天帝因陀罗结成莫逆之交,他们声息相通,互相关照;他可以驾天车往返于天上人间,应召前往帮助天帝平定恶魔之乱。
  如前所述,《沙恭达罗》本来自大史诗《摩诃婆罗多》,而史诗可能成书于公元前后几百年间,反映的是人类童年时代的生活见识和思想情趣,包含着丰富的上古神话和传说,史诗为作者创作《沙恭达罗》提供了想象和幻想的广阔天地。同时,迦梨陀娑在构思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具有浓郁神话传说气氛的故事时,又极为巧妙地以一定的现实社会为依托,曲折地反映出当时印度社会的若干真实情况,如上层统治者的骄奢淫逸(以国王豆扇陀为代表),下层劳苦大众(以渔夫、宫女为代表)的难堪处境等,从而表达作者对当时社会政治制度的不满,和对爱情、婚姻生活的理想。
  《沙恭达罗》之具有一定的思想认识意义,且给人们以崇高的美感享受,和它在内容与艺术手法方面区别于一般的现实主义作品有关。作品主要以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为主题,没有剑拔弩张的戏剧冲突,迦梨陀娑充分自如地利用古老故事中的神奇变幻,加进自己的想象,使古老的传说与现实的世界融会沟通,生活真实与审美理想水乳交融。在这里,作家突破了现实主义的规范,不是拘泥于人物的社会地位和阶级属性,而是恰到好处地赋予他的人物(特别是女主人公)以完美的品格和高尚的情操,使之既不违背艺术真实的要求,又能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