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怀疑一切 更新:2023-03-05 16:45 字数:4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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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苏红不相信他的鬼话:“你真的是这么想;你真的觉得我漂亮?”
李恩说我干吗要说假话;我老婆就是漂亮嘛。他深叹一口气;说我这人真是了不起;这么漂亮的老婆;竟然还肯让给人家。
6
李恩往隔壁房间打电话的时候;老陆和小周已经泡在了池子里。小周接了电话;说怎么才打过来;怎么到现在才把你老婆的思想工作做通;我操;这个有什么思想工作好做的;肯就是肯;不肯就是不肯。李恩说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小周就说好吧;废话也不说了;你赶快过来吧;我让老陆马上就过去。
李恩挂了电话就往隔壁跑;张苏红想喊住他;可他像射出去的子弹;回不了头了。
两个房间实在挨得太近;几乎立刻就听到了那边的开门声音;小周傻乎乎地说着什么。张苏红仿佛听见她在喊;妈的;都到了这时候了;这个屌女人还要假装正经。张苏红听见她在嘲笑老陆;说老陆你赶快去吧;猫抓心一样朝思暮想;今天总算让你得逞了;还穿什么裤子;反正到那边也是脱;就别跟她一样假正经了。
再下来就是开门声;关门声;然后听见老陆已经到了门口。
一切都是在瞬间进行;张苏红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老陆推门而入。他披着宾馆里的睡衣;手上拿着香烟和打火机。张苏红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喉咙口;差一点就要喊出声音;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不让她发出惊恐的尖叫。满脸高兴的老陆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情愿;立刻有些尴尬;正是这种尴尬;让张苏红产生了一种同情;她不想在这时候。让他难堪。
“这里的水真好;”老陆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为打破那种让人窒息的尴尬;故作轻松;“我刚才已经试洗过了;是舒服。”
张苏红觉得必须立刻把话跟老陆挑明;再发展下去;便可能说不清了。
老陆显得很文雅:“你要是现在不想洗澡的话;我们可以先说会话。”
他取出了一支香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披着睡衣的他连内裤都没有穿;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不住地遮盖自己。隔壁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没有动静;让张苏红的心咚咚直跳。不仅是她;老陆也在分神聆听隔壁的动静。突然有响动了;是小周呵呵的笑声;李恩轻声地说着什么。张苏红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小细节虽然转眼即逝;却仍然落在了老陆眼里。
心猿意马的老陆用最快的速度;把手上的香烟抽完;然后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发现池子里的水还没有放;就打开了水龙头。
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老陆神采奕奕地再次走了出来。张苏红觉得必须开口了。
“老陆;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不能那么做;我们不应该那么做。”
老陆的失望没有办法形容;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是这样。
张苏红松了口气;该说的已经说了。
老陆脸上现出了苦笑;一种完全凝固了的苦笑。过了一会儿;他十分绅士地说:“当然;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张苏红说:“除了李恩;我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睡过觉。”
“这我知道;知道。”
“我真的是很抱歉;真的。”
“没关系;真的没、没关系。”
隔壁传来很暧昧的声音;老陆叹了一口气;不情愿地说:“妈的;今天没想到是让李恩占了便宜。”
张苏红又一次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老陆很木然;很无奈:“没关系。”
张苏红说:“老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
“不要告诉李恩;不要告诉他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老陆怔了一下;思考着;然后很大度地说:“好吧;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这人其实很好说话;听你的摆布。”
“谢谢你;老陆;我是真心地谢谢你!”
老陆想说;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早点说。你这会儿说不愿意;明摆着是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老陆想开口大骂李恩;想骂这小子太浑蛋;可是事情到这一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隔壁房间再次没有动静。老陆取出一支香烟;按了好几下才把打火机点着。幸好把刚拆封的一包香烟带来;要不然这时候;真不知道做什么好。
老陆一口气抽了三支香烟;抽完了三支香烟;完全心平气和。他和颜悦色地对张苏红说;这里水非常好;我已经闻过了;一股硫磺味;肯定是天然的温泉。老陆说她现在可以去洗个澡;他可以用人格作担保;保证自己绝不做出任何出格举动。
“池子里的水肯定已经满了;你去洗吧;”老陆起身打开电视;“我呢;就在这看电视;你放心去洗;可以把卫生间的门锁上。”
张苏红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老陆解释说:“要是我们就这么干坐在这儿;待会儿李恩那小于过来;我们会显得很傻。”
7
李恩回来的时候;张苏红还泡在水池子里;脑海里一片空白。老陆还在看电视;是一场NBA实况录播。正厮杀得难解难分。李恩在外面敲门;老陆过去把门打开;两个披着睡衣的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不说话。最后;老陆说你小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李恩一脸不正经;说还不是想多给你们一点时间。老陆说你给的时间也太多了。李恩涎着脸;说小周说你武艺高强;没有一两个小时下不来;她说我比你差多了。老陆苦笑着说你当然比我差;你什么都比我差;说完扔下空香烟盒;回自己房间。
李恩往四下看看;便去敲卫生间门;一边敲;一边问:“你干吗还要把门锁上?”
张苏红不开门。
“我们总算扯平了;”李恩隔着玻璃门与她调笑;心情十分轻松;“现在真扯平了;我不是好男人;你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张苏红气冲冲地把门打开;很愤怒:“李恩;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是好女人?”
李恩不让她往下说;说好女人就是坏女人;坏女人就是好女人。他脱去了身上的睡衣;把湿漉漉的张苏红再次推进了浴池。张苏红挣扎着;反抗着;使劲打他;结果李恩在池子里滑了一下;一头扎在水里;很狼狈地喝了一大口洗澡水。他的脸因为呛水涨红了;不住地咳着;痛苦不堪。张苏红感到了解气;解恨;她想恨他;她真的应该恨他;可还是有些恨不起来。她无法想像这就是自己的丈夫;这就是那个她希望终身厮守的男人;就是那个在老榆树底下小孩子一样哭泣;哭诉着被人看不起的伤心男人。她狠狠地捏了他一下;狠狠地;李恩惨叫了一声;说你干吗要下这么大的劲捏我;你捏的是肉;是人家身上活生生的肉;这很疼;你知道不知道。
张苏红说;你还会感到疼。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疼。
李恩兴致盎然;意犹未尽;觉得张苏红也像他一样。他问她感觉怎么样;洗鸳鸯浴是不是很来劲。他说两个人只要是你爱我我爱你;有点这个那个;又有什么关系。
张苏红不想听李恩说这些;不想听。眼泪正哗哗地在流出来;脸上都是汗珠;浑身上下水淋淋;各式各样的水珠子交融在了一起。她有些身不由己;也不太明白自己这刻是伤心;还是不伤心。她说李恩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答应这件事。她说我们不要再在老陆的店里干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我不想再见到老陆和小周。李恩犹豫了一下;心有灵犀地说;好吧;不见就不见;我也不想再见他们;万一老陆是真看上你;我亏大了。张苏红喃喃地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李恩说好好好;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张苏红喃喃地说;事不过三;李恩你这次要说话算话。李恩说你只管放心;我一定说话算话;张苏红呀张苏红;你知道不知道;你其实比小周好得多;你比她强得多。张苏红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推开李恩;可是事实上;却把他抱得更紧。
张苏红悲哀地说;我有什么地方比她好呢;我一点都不比她好。
李恩说;你什么地方都比她好;真的你什么都比她好。
2005年11月25日 河西
'责任编辑 徐则臣'
摘自:《人民文学》2006年02期 作者:叶兆言
提拉米酥
一
像钻进袋鼠袋子里的小袋鼠;老婆每次做爱舒服了;就用这种姿态延续幸福感。侧睡的巫商村和蜷在他怀里侧睡的老婆像一对大小括号。小括号说;你的误餐补贴呢?这个月的好像还没看到?
大括号不说话。巫商村是累了;但是;老婆这个问题把他问得像突然被人往脖子里泼了杯冰水。于是;巫商村装着迷迷糊糊;闭着眼睛用胳膊揽紧了点老婆。老婆却推开了他的胳膊;像爬出袋鼠腹袋的小袋鼠;老婆把头拱伸到和他的头齐高。
我记得你没有缴。每个月你都是十二号发的;今天都二十七号;不;二十八号了——喂;发了没有?发了吗?喂?;嘿!老婆开始胳肢巫商村。巫商村用困倦万分的语气说;黎意悯借走了。快睡吧;我累了。
老婆不吱声了;安静得就像个侦探。
像被人在脖子里泼了杯冰水的巫商村;一下子就失去了刚才激烈的做爱换来的无牵无挂的疲倦。半个月间;他已经变成对误餐费这几个宇有过敏反应——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一提这话茬;他就睡不好了;但是;他没动;还轻轻地做了点均匀的呼噜声出来。
老婆却猛推了他一把:她那么有钱;干吗借你的误餐费?
怎么还不睡啊;都几点了?巫商村假装被推醒很不乐意的样子。老婆说;她那么有钱;干吗借你两百八的误餐费啊?现在还没还?
真烦人啊。巫商村说;不就这一点点钱吗?月初慈善一日捐;不是正好赶上印尼海啸吗;单位里领导把误餐费捐了;黎意悯出差;我打电话问她;她说代她把误餐费捐了。我就先替她捐了这个数。
后来呢?
什么后来啊。
她出差还没回来吗?
当然回了。
那还你钱呀!
……她一时忘了吧;等下个月领误餐费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那她回来的这个月没领过误餐费吗?
……唔;领了……我估计那个马大哈一时忘了……唉;不就一两百块钱吗;睡吧。
什么?一两百块?嚯!你一个月多少个一两百块呀!两百八啊;就是三百块啊!
你烦不烦啊;巫商村说;这怎么都是我个人的事。快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要睡了!
老婆使劲推了巫商村一把;彻底远离了袋鼠怀抱。老婆这一折腾;巫商村的感觉已经不是一杯水;而是被一盆水泼了;浑身就是不舒服;甚至就像被人提到气锅里焖蒸;但巫商村还是做出睡过去的样子。
其实;这两百八十元的误餐费;像条小蛇;已经在巫商村的心里活了半个多月了。
二
在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甚至综合部、技术开发部;几乎谁都知道巫商村和黎意悯是挺不错的朋友。在办公室里;总显得互相赏识和彼此维护;他们的友好而默契;就像资源部大凉台上那两盆硬朗的巴西铁树一样明朗无疑。可是;他们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来;也从来没有人开他们的绯色玩笑。而实际上;黎意悯是个招蜂惹蝶的热浪美女;虽然她能力出众;业绩突出;关于她本身;在办公室男女们背后的嘴里;还是评说纷纭的;甚至有点不良。但就这样一个人;关于她和巫商村;还就是没有绯闻传出来。
巫商村看上去就是一个话语不多、善解人意的淡泊男人。公司里;巫商村对上上下下——不管是总经理还是厕所保洁员;也不论小人还是忠良;他一律非常谦和、非常尊敬;任何时候他都宠辱不惊。大家也知道;巫商村对黎意悯最不错;大家很容易看到他俩大大方方互相招呼着;到单位前面那条街的查箬西餐厅吃中饭;或者看他俩一起顺道打的回去。在办公室;大家都看到黎意悯有时突然地蒙上巫商村的眼睛;意图制造一个没心没肺的惊喜:黎意悯没有当主任助理之前;大家还时不时看到黎意悯对巫商村花拳绣腿地踢打撒赖;但绯闻却一直没有出来;也许大家都觉得;和巫商村那样无拘无束是很自然的;巫商村其貌不扬;却有这样的慈父仁兄的吸引力和安全感;而这样的动手动脚和爱和性是没什么关系的。
四年前;主任和巫商村在人才市场摆摊;要收摊的时候;黎意悯来到摊前。三四年过去了;至今巫商村回想起黎意悯来求职的音容笑貌;就会联想起正在溶化的冰淇淋;那流水行云般的美妙柔滑令人愉快而隐约着急。可以说;黎意悯是巫商村从人才市场挖掘来的;没有巫商村;就没有黎意悯;因为老主任不太习惯她半胸可见的透视装;尽管是黑色的;老主任也不能接受她;一坐下就谈自己应聘这个岗位的劣势。这两步与众不同的险招;都正中了巫商村的下怀;而黎意悯能最后成为资源部新主任秘书;也是巫商村在来聆听意见的分管副总面前;做了有分量的优势分析。事实也证明;黎意悯的确是个聪敏能干的工作伙伴。
在巫商村看来;黎意悯处在美丽与平凡、狡猾与纯真的混合地带。她总有一种轻微的夸张;无论笑容、语调;肢体动作;甚至眼睛——圆睁起来比狗眼还简单。巫商村觉得她因此充满吸引力。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