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17 18:59      字数:4818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靳陶红了红脸,不说话了。
  此时,金不换在门外道,“行首,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哦?拿进来给我看看。”
  一封没有具名,也没有落款的信。信的内容是,约我明日午时到京城郊外的香山饮水亭相见。我初来京城,认识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若硬要说这么娟秀的笔迹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把信拿给云顾言还有靳陶看,他们一致不同意我去。
  云顾言说,“夫人,这不是明摆着鸿门宴吗?对方是郡主,权势通天,一个弄不好,我们就要横尸荒野了。”
  靳陶好像才反应过来,“郡主?你们是说大行首的……寿阳郡主?”
  我点了点头,把信重新收进信封里,“就因为她是郡主,若我不赴约,她也可以治我一个藐视皇族的罪。陆羽庭这是在将我的军啊。”
  靳陶想了一下说,“我去通知大行首。”
  “不用了。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邀约,念临风也无法出面。反正就是个陆羽庭,也不能把我生吞了,明日就走一趟吧。”
  “可是……!”靳陶和云顾言都不放心,还想要说服我。我指了指一旁的金不换,“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这不是还有他么?”金不换的胖脸一下子垮下来,好像当年去刺秦的荆轲。
  荆轲失败了,而我与陆羽庭的正面交锋,也许才刚刚开始。
  ~~
  京城外的香山是一个踏青郊游的好去处,若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带几瓶好酒,曲水流觞,倒是有当年王羲之兰亭的雅趣。可如今,虽然漫山遍野的苍翠正浓,野花的香气也惹人恋爱,但因为所见之人当不得此情此景,所以我也提不起精神来。
  饮水亭在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小山丘之上,四周绿树及山花的掩映中,若隐若现。我拾阶而上,见到亭中郑重打扮过的女子,一身曳地的金丝牡丹绸缎长裙,发髻上的金簪子镶嵌着硕大的南海珍珠,熠熠生辉。
  那个被唤元姨的妇人陪侍在旁,此外便无他人。这倒叫我有些意外。
  我迈步走进饮水亭,陆羽庭头也未抬,只轻轻一笑,“我便知道你会来。快请坐。”
  我略略施礼,在她对面坐下来,“郡主相邀,草民如何敢不来?”
  陆羽庭回头看了元姨一眼,元姨端上来一壶酒。那壶通体透明,能清楚地看见里边葡萄一般颜色的液体。我犹在猜测,陆羽庭介绍道,“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特意带来与徽商大行首一道品尝,也不算埋汰了。”
  元姨俯首倒酒,把一杯推到我面前。我还未反应过来,金不换已经一把夺了酒杯,仰天下肚,大声道,“谢郡主赐酒!”
  我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紧闭,全身紧绷,好像认定这酒中下了鹤顶红,下一刻他就会吐血而死。
  陆羽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极其温柔,“你们认为我会在这酒中下毒?”
  我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一下。
  她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展示给我看,“我若是想你死,有千百万种方法,这种方法是最蠢的。何况早上我出门之时,刚好碰到夫君,他像是知道我要来见你,委婉地警告了我一番。说起来真是好笑,成婚这么久,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看着她嘴唇上妖娆的红色,像是人间最艳丽的一朵花,可惜无人欣赏。陆羽庭若不是喜欢念临风,或者如果她爱上的是别人,也许那个人会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呵护在掌心里。可世人总喜欢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好像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那些得不到一样。
  “所以郡主今天约草民来是为何呢?”
  陆羽庭自己拿起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酒,“你不尝尝吗?这是西域最好的葡萄,就跟突厥最好的马奶一样香醇。说起来,突厥现在内战,贡品全部中断。苏林可汗和他的亲侄子打得不可开交,战事极其激烈,你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小王子的近况么?”
  我的心好像被重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可仍平稳了声调问,“郡主是什么意思?”
  “他们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来购买武器和装备。如果到了秋天,武器和装备仍然像现在一样,苏林可汗就赢定了。那么显而易见,小王子只有死。”
  李慕辰曾数度进到我梦中来,向我哭泣控诉,为什么要让他到那么苦寒之地去见那么血腥的杀伐,我几度惊醒过来,只觉得枕间一片湿凉。我不去想他的近况,是因为我觉得国家,或战争,乃是我一介女流根本无能为力的地方,就算我挂记或是担心,都帮不了他什么。
  可陆羽庭今日找我来,定是有什么更大的后文在等着我。如果我不好过,该是她最大的开心了。
  果然,没过多久,陆羽庭接着说,“这次皇上寿辰所能承办的物资固然是一笔大财,但那属于全体的徽商,不属于林晚你。况且那些钱远不够一场战争所需要的数额。我这里有一些生财的方法,可以极快速地赚到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花。此花为红,极为妖艳,引导生者通往死路,看见它就能忘掉在凡间所受的苦。我慢慢地起身,严肃道,“多谢郡主费心,可林晚不打算照做。”
  我转身的时候,陆羽庭忽然又叫住我,“夫君是有钱,但是他在谋划大事,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而倾囊相助。你若是改变主意,尽可以派人到王府告诉我,我自然会给你指一条明路。但,我们都等得,他不一定能等得。”
  我走得很快,下山的时候,差点被横在路上的树枝绊倒。金不换伸手扶了我一把,担心地问,“行首,你没事吧?”
  “没事。”我摆了摆手,心乱如麻。也许李慕辰真的遭遇了天大的危险,他也曾经想要向我求助。可也许他的信差还没出突厥就被射杀了,或者他派人去了姑苏,却只送到一片废墟之上。他才那么小,跟在我身边的八年衣食无忧,陡然陷入一个凶蛮的民族,每天看到流血和死亡,不知内心该如何地害怕。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找到一个能让我静下心来的地方,冷静地想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羽庭是个很好的猎人,她清楚猎物的命门再哪里,并且一击即中。
  ☆、商道三十
  香山夹道;尽是苍树虬枝。阳光的细碎透过严丝合缝的密叶;星点散在地上;像是被人撒了一地的宝石。
  我走得极慢;用一种欣赏风景的姿态观看香山的美景,金不换跟在我身后,好几次起了个音;都没了下文。我在一凸石处坐下来;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示意金不换坐。金不换扯了扯衣袖,盘腿坐下来,闭着眼睛说;“行首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急着走;也是为了想清楚一些事情。”我侧过头看着他,“刚才为什么要抢在我前面喝那杯酒?万一真的有毒呢?”
  金不换摸了摸后脑,胖胖的下巴蠕动着,“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身为徽商的书记,又是唯一一个跟行首来的人,自然要负责行首的安全。更何况,念临风大行首对我有救命之恩……”
  “停!你好端端地扯念临风干什么?”
  “行首和他不是……”
  “你以后可以喊我夫人,为了跟某些人区别开。”
  金不换惊讶,“行首……夫人为什么要跟大行首区别开?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南班首,云掌户,全都知道的。”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再继续这场对牛弹琴。我思量着,陆羽庭来找我,必定是有什么病急乱投医的理由。否则以他们家的权势,根本不需要我们徽商来出面。可正因为这理由可能暗藏着极大的危险,所以我要想办法查明,而不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中。
  “休息够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顿时精神抖擞。
  靳陶不在客栈中,据云顾言所说,是闭关琢磨节目去了。我把和陆羽庭见面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陆羽庭,陆羽庭的想法跟我的一样,认为陆羽庭此举必定暗含着什么阴谋。只不过既然是阴谋,对方肯定不会明着来,可能幕后的主使还是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江别鹤姑苏掌权,方重在九州商会上位的具体过程,我全然不知,但八年多前,有本事让突厥荡平武威城,又全身而退的王爷,决计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夫人,这件事情,是不是告诉大行首比较好?”
  “告诉他?!”我连连摇头,“你信不信,他不仅不会支持我们查真相,理由还会找得各种冠冕堂皇。如果你不想耳朵生茧,就别出此下策。”
  云顾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频频点头。我早说过,贤王陆羽庭什么的,还只是狐狸的级别。真正的老虎每日都睡在我的身边。
  我们初步决定,由云顾言和靳陶接着想皇帝寿辰的节目,而我和金不换则暗地里调查陆羽庭那桩所谓赚钱的生意。因为九州商会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京城里头异常热闹,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酒楼食肆一应爆满。人多的坏处是走到哪儿耳朵都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一处清净的地方都没有,但也有好处。比如此刻我和金不换坐在茶棚里头假装喝茶,听隔壁一桌的人聊得津津有味。
  一个虬须大汉说,“我听说当今皇帝快不行了。”
  白面书生接道,“那可不?如今连朝都上不了了。早就说过痴迷于丹药,更换不得长生不老。”
  一个寻常装扮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我跟你们说,根本就不是那回事。我叔叔在宫里头做事,说皇上身有多种隐疾,只有靠贤王找到的一味药才能抑制痛苦。只不过那药金贵,贤王不让宫中的御医过问呢。”
  白面书生道,“哦?竟有这种事?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能治百病?若说是医圣冯子洲,或者是多年前的神医念柏樟,还有几分可信。”
  虬须大汉啧啧了两声,“好端端的,你扯两个死人干什么?”
  “那只有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药了。就我所知,能减轻人痛苦的,最出名的莫过于从天竺传来的大烟。不过那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不能给人服用的。”
  金不换情不自禁地捂了一下嘴,我掏出碎银放在桌子上,向他使了个眼色,便一同离开了茶棚。
  街上有几处民间自发的庆典,杂耍和唱戏等等。我们在人堆中往来穿梭,险些失散。可纵使这样,还是被身手矫健的白蔻给找到。近来念临风忙碌,白蔻又回到他身边帮忙。其实我明白,就算跟在我身边她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我还不如成人之美。对她而言,大概就是一种心态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夫人,少爷要我来通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急?”
  白蔻看着我,低声说,“方重被贤王关起来了,好像还挨了一顿毒打,生死不明。”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整个街市上的热闹都消弭,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我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直到金不换很大声地唤我,神思才重新回到身体里面。
  “为什么?”
  “少爷也在查。可好像王府里人人自危,什么线索都没有。”
  我上前抓住白蔻的双肩,“方重不是贤王的干儿子吗?他们不是一直都关系融洽吗?贤王为什么要这么对方重?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会死吗?”大概因为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身旁有许多行人朝我们这里看。可我只顾盯着白蔻的眼睛,盼她给我一个回答。
  白蔻摇了摇头,按住我的手背,极轻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虽然我再三警告金不换不许把方重出事的消息告诉云顾言,但晚上吃饭的时候,靳陶还是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他们九州商会的人,消息四通八达,要真想把什么大事给封锁,还着实不容易。何况贤王好像也没有故意要掩盖这件事情,反而打算把它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说白了,方重是贤王的一个棋子。真要有什么事,左右不过一出弃车保帅。可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我跟方重分道扬镳,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