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17 18:59      字数:4839
  我伸手指了指衣柜的上头。平日我都得搬张凳子来,才能拿到,也亏得他长得高,伸长手臂就取了下来,拿出棉花和药酒,“会有点疼,忍着些。”
  我尽量平静地说,“没事,你来吧。”
  念临风真的不是吓唬我,虽然只是被烧了一瞬,但身上有多处还是被烫伤,就连两边的脸颊也未能幸免。刚才一路狂奔而回,夜风虽刺骨,却也能阵痛。如今这药酒,真是让我招架不住,小声地呼痛。
  念临风的手更轻了些,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几道灰印,与他平日里整洁高雅的模样格格不入。忍不住笑了两声,他却没好气地说,“你还笑?我的半条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调皮道,“这不是好好地活着?”
  “你胆子真是大!敢单枪匹马地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你们问不出来的东西,惠娘临死之前告诉我了。只不过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念临风显然也很意外,停下手中上药的动作,“告诉你了?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好像说把东西嵌在什么账本里,但是没有说完。”
  念临风思索了一下,“是不是你在桃李村找到的那个包裹里面的?”
  “应该不是。我听她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肯定在我知道的地方。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账本……”我仔细回忆,却仍然不得其解。
  “罢了,明日再想。”念临风上完药,把我放平在床上,“希望别留下什么疤才好。”
  “留疤你就不要我了么?”我抓着他的手,担心地问。
  他终于笑了,紧绷的脸松垮下来,“要。怎么样都要。满意了?”
  我高兴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明日事,留待明日伤神。惠娘红袖已死,我们也与陆羽庭撕破脸,再也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周身疼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梦中经历的一样。念临风伏在床边,大约是察觉到我醒来,便抬起头问,“如何?”
  “你为何伏在床边睡?”我的言下之意是,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睡过。
  念临风淡淡道,“怕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身上的伤口。虽说是冬天,也要防止伤口感染。一会儿我再让白蔻去抓几服药来。知道白蔻的人很少,你身边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她以后跟着你?”
  “不好吧?”我想起上次白蔻跟我说的话,“你这个人啊,就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为白蔻叹息。这朵单相思的小花,还没开放,就被北风吹残了。念临风伸手敲了下我的额头,“有你一个还不够烦心的吗?还让我去猜别的姑娘家的心思。晚晚,你是真有这么大方?”
  我忙伸手搂住他的腰,“不大方,小气得很。”
  他抬起我的手臂仔细查看,然后坐到桌子旁写药方。他的身形有些瘦,背挺得很直,握笔的姿势一看就是受过很好的教养。我乍然想起,某一日的午后,惠娘也曾经用极其相近的姿态,在花园的凉亭里记账。记的内容是家中琐事的收支。
  会不会,就是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不通顺和错字的地方,晚上再改。
  ☆、桃花四十
  念临风起身;把写好的药方压在桌子上;刚刚回过头要说话;屋子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我们双双愣了一下;我稳住心神问,“谁?”
  “娘,你回来了?”李慕辰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一边下床一边说;“恩;回来了。等一下,我给你开门。”念临风站在桌子旁边,不为所动;我硬把他推到屏风的后面。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用手拜了拜,低声道,“这小子醋劲大着呢,委屈你一下。”
  他皱眉,眼中隐隐浮动不悦的情绪,但是也没有反对。
  我深吸了口气,走出去开门,李慕辰扑进来抱住我,乍然抬头,吓了一跳,“娘,你的脸怎么了?”
  我不自然地伸手摸了摸,“昨天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没事。”
  “哎呀,这样可怎么去相亲?”李慕辰捶胸顿足。
  我一愣,“相亲?”
  “是啊,我想通了。以前有方小八,现在方小八是指望不上了。红袖又不跟着你了,你现在是众叛亲离啊!”他唉声叹气,摇头晃脑的模样,让我哭笑不得,“所以?”
  “我又拜托王媒婆在城里挑了几个一等一的好男人,娘去见见吧?只要后爹对娘好,虐待我什么的,我都不怕的!”他拍着胸脯,说得铿锵有声。我担心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心虚地说,“李慕辰,我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李慕辰连忙拉住我的手,“不行!娘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老了如果没有个伴,多孤单啊?其实以前我是希望方小八跟娘在一起的,这样娘也就有个依靠了。当然……娘靠我也是可以的!但是,我早晚也要成家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有一丝羞赧,我顿觉今日谈话的重点已经浮现了。
  我按着他的肩膀,半严肃半开玩笑地说,“李慕辰,你是不是被哪个小姑娘给迷住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呢。”
  他极力争辩,“哪有!”
  我低头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香囊,连忙扯下来,放在手中赏玩。他急了,伸手要夺,我却不让,“让为娘的看看未来儿媳妇的手艺,嗯,绣工不错。这料子也是上等的,看来你小子是被富家千金给看上了?”
  李慕辰瞪大眼睛,我知道我说中了。孩子大了不中留,养了儿子早晚也得跟着媳妇跑。
  我把香囊还给他,笑着说,“你先去吃早饭,我梳洗之后也会去,一会儿我们好好谈一谈?”
  李慕辰点了点头,挂好香囊出去了。八月的桂花香,沁人心脾,可见少女纯真的心思。但仍然还年少的他们,是否能够预知未来的艰险,和注定分离的结局?
  我关好门转身,看到念临风板着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我咽了咽口水说,“那孩子是说着玩的……”
  “相亲?”他双手抱在胸前,慢慢朝我走过来,“又?”
  我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水,“那个……之前……什么……我以为你已经……”我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了。正想着措辞,忽然被念临风一把抱入怀中,他的嘴唇擦过我的耳边,带来一种酥麻的感觉,“不许去。”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我在他怀里挣了挣,他又问,“之前见了谁?”
  “孙……孙照。”
  他顿了一下,随即在我耳旁轻笑出声,揽着我的手也放松了一些,“晚晚,你确定你没有得罪过那个王媒婆?”
  “我包给她的钱可不少的。”我轻轻推了推他,“你快走吧,一会儿我还要去前堂吃饭。陆羽庭那里……不会有事吧?”
  念临风淡淡道,“她若是早就知道我们的事情,却没有告诉贤王,想必今日也不会告诉。但江别鹤便不好说了。此人老奸巨猾,凶残成性,又多了方重这样一个帮手,情况就变得更棘手了。”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昨日的事,方重可知道?”
  “应该不知。如今他极受贤王器重,北上参加和匈奴的使臣谈判,不在姑苏。昨日之事,多半是江别鹤自作主张,陆羽庭推波助澜。”念临风低头看着我,“晚晚,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方重对你有情,也绝不忍心伤害你。”
  我低下头,看着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到了今天,这个答案其实已经不再重要。我只是固执地不想相信,方重和我,终归是应验了苏淡衣死前的那句话。
  念临风走了以后,我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青丝如瀑,镜中的容颜也丝毫没有衰老,但我忽然有一种疲累的感觉,好像这一副臭皮囊下一刻就会腐朽。生命中承受了太多的失去,早已经分不清那些悲痛和心如死寂。
  李慕辰拿着香囊坐在桌子旁边,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又能说会道,此刻倒是显露了一些局促。
  我笑着坐下来,先是给他盛了一碗粥,“说吧。”
  “那个……是贾富的小姨子……”李慕辰本来低着头,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别处,“贾富新娶的姨太太,年纪还很小。她为了给她妹妹治病,不得已才委身给贾富。那个小姑娘现在住在贾府,叫迎春……她说看到我笑,病就好多了……”
  我是听他提过贾富新娶了一房姨太太,倒是不知道他居然跟人家姨太太的妹妹勾搭上了。“李慕辰,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喜欢那个小姑娘?或者只是因为同情?”
  “不是的!”李慕辰急了,一下子站起来,“娘,你知道我很讨厌贾富。但是春儿真的很单纯,她弹琴给我听,对我笑,话也不多。她不像那些讨人厌的富家小姐一样仗势欺人,也不像一般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一样粗鄙不堪。她有一颗玲珑的心!”
  我掩着嘴笑。这小子,才十一岁,懂什么叫□情呢?但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一个绮丽梦境,也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李慕辰很紧张地拉住我的袖子,“娘,你反对?”
  “没有没有,是替你高兴。既然你觉得人家小姑娘不错,得了个空,就带回来给娘看看吧。”
  “娘,你太好了!”李慕辰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我摇了摇头,独自吃完早饭,然后走到惠娘以前住的那个房间前。这里上了锁,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没有被动过。我正翻看着书柜,有下人在门口说,“夫人,门外有个叫靳陶的人求见。”
  我已有几日未看见他,连忙说,“快请进来。”
  等了一会儿,就见到靳陶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开门见山地问,“林晚,你可知方重的秘密?”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继续翻找书柜,“他的秘密很多,我未必都知道。”
  靳陶走到我面前,“那可如何是好?这次和匈奴的谈判似乎并不是很顺利,苏林可汗说匈奴中有人传言前可汗的王子并没有死,流落在我朝的民间,他们要拥立这位王子为……”
  他话还未说完,我手中抱着的书就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林晚,你怎么了?”靳陶俯身去捡书,仍然继续刚才的话,“苏林可汗本来不同意休兵,后来听说方重知道小王子的下落,以这个为筹码,才说服了残暴的苏林可汗。”他把书递给我,可是我忽然觉得周身一阵的寒冷,慌忙伸手推开他,急急地向外跑去。方重,已经夺走了我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连我最宝贵的儿子,也要夺去么?
  姑苏城仍然如往日一般安定繁华,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我奔行在人流中,四处搜寻着李慕辰的影子。我想过有一天我们也许会分开,他会如他母亲临死前交给我的那个襁褓上所书的,回到他的匈奴去,履行他的职责。但那是有一天,他真正的亲人来寻他,他最忠诚的臣民来迎回他,而不是这样被当做一件商品,一种交换的筹码。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我跑到贾府附近的时候,刚好看到李慕辰被掩了嘴,硬拖上马车,他惊惶地踢蹬着双腿,而站在马车旁的江别鹤,面无表情。
  “住手!你们放开我儿子!”我冲过去,却被几个大汉用身体挡住。江别鹤冷冰冰的身影从人墙后面传来,“哼,不自量力。时至今日,你还敢说这个是你的儿子?这明明就是匈奴前可汗的小王子!”
  “他不是!”我声嘶力竭地喊,“你们放开他!他不是货物,他是人,他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江别鹤说,“我不想跟这个女人啰嗦,你们手脚麻利点,把她丢远些。”
  那些壮汉得令,分别抓着我的四肢,把我抬走。我努力地仰起头,看到马车上李慕辰惊恐的双眼,和努力向我伸出的手,顿时心如刀割。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远去,好像扯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血肉。我连眼泪,都已流不出来。
  壮汉把我扔在苏河边,我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