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17 18:59      字数:4856
  ☆、桃花三十二
  我被单独送回姑苏城,白蔻与我同行。马车离开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去寻念临风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目送我,手中像是牵着一根无形的线。而线的另一端连着我。
  白蔻驾车很稳,我躺在马车里面胡思乱想。什么样的险棋,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男人到底比女人绝情。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人却好像只消轻轻把女人推开,自己了无牵挂。
  姑苏城的白日,依然有繁华城市的喧闹。白蔻把我放下,便独自离去。我安全抵家,发现家中有条不紊。
  红袖来到我面前,“夫人,您可回来了。布匹筹备得如何了?两日之后,就是贡锦的初选了呢。”
  我的舌头好像打了结,“布匹?”
  “对啊,方掌柜前几日来家里说,您和云裁缝一起去选布匹了呀。”红袖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是,我都忙糊涂了。”我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要甩去一路的风尘。方掌柜,云顾言和念临风,全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连退路都帮我想好了,我也乐得坐享其成。但是李慕辰呢?这么多日未见我,应该像小羊羔见了母羊一般地撒蹄奔来,那才像他的作风。
  红袖似是知道我所想,笑道,“少爷在学堂呢。”
  我苦笑。和念临风浑浑噩噩地交缠了几日,果然连脑子都不清醒了。我迈步去书房,红袖跟在我后面碎碎念,“真是见鬼了,孙屠夫还被关在牢里,没有放出来呢。听说城里的地痞流氓去他家里闹了好几回。他的老娘和新婚的妻子,都躲到乡下避难去了。”
  我回过身去,她立刻噤声。我缓缓笑道,“红袖,你几时学了三姑六婆的那些恶习,这么碎嘴?”
  红袖拍了拍自己的嘴,闷闷地退下了。
  云顾言果然在黄昏的时候,登门造访,手里拿着“我们”这几日寻访的布样。她掩了门,走到我身旁,低声说,“寿阳郡主和御史大人,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去桃李村了。听说,是去捉奸?”
  我被茶水噎住,红着脸问,“捉奸的话,郡主即可,为何御史也跟着去了?”
  云顾言掩嘴笑道,“郡主善妒,扬言要火烧桃李村,挑断□的手脚筋。宋清流是个胆小怕事的,自然不敢拦着,只能央求着御史柳毅跟去看看,免得闹出人命来。”
  郡主去了桃李村,自然捉不到什么奸。而御史柳毅同去,刚好能解了石峰山上的围。惠娘和虎儿,应当会平安。
  我和云顾言正商量着贡锦的事情,外头起了一阵喧哗。人影像光一样从窗纸上滑过。我大声问,“外面发生何事?”
  有人停下来,大声地回禀,“夫人!城南好像走水了!”
  我连忙打开房门,见南面天空一道冲天红光。家中的下人都围在墙根那儿窃窃私语。云顾言沉声道,“是府衙的方向。”
  我差了一个家丁前去打探消息,那家丁很快返回来,“夫人,是府衙的牢房走了水。说是只烧了几间,但小的又打听了一下,那几间牢房关着这几日御史大人为了吉祥街一案,捉起来的人。”
  我踉跄一步,趋前问道,“那些人呢?”
  家丁脸上显出哀默的神色,“说是尽力在救,可火那么大,还把其它牢房的犯人都撤出来了……那些人想要活命,难那!”
  我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南方的天空。那到红光虽然在夜幕中渐渐黯淡,但仍然如一把匕首,划破了我的心房。
  *
  两日后的贡锦选拔,在泰和楼的一楼大堂如期举行。
  我和云顾言在泰和楼门前如梭的人潮中,遇见了贾富和江别鹤,方重并没有出现。
  贾富低着头往前走,似乎要避开我。倒是江别鹤停了下来,讥讽道,“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杀人放火者,一个当评审,一个大摇大摆地参加。我怎么不敢来?”
  江别鹤的眼神阴鸷,靠过来说,“不要血口喷人,你根本没有证据。何况,若不是你挑唆贾富,孙照那个莽夫也不会白白送死。今天这个结果,是你自己造成的。”他的口气不痛不痒,好像死去的冤魂在他眼里,只是几团青烟而已。
  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盯着他的嘴脸,然后昂首转身,“奉劝你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吉祥街的事情,你若是想报复,冲着我来好了!”
  他在我身后冷笑,嘲弄般说,“真不知道方重看上你什么?无知,自作聪明,不知好歹。”
  云顾言要转身,我拉住她,更快地挤进泰和楼。
  大堂的看台上摆着四张桌椅,应该是评审的席位。我和云顾言走到指定的桌子旁,摆好带来的布匹,顺便环看了一下四周。大堂上十分热闹,姑苏城中的大小商贾都带了自家最得意的绫罗绸缎前来。
  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很多。他们兴致勃勃地在每一张桌子前围看,贾富和江别鹤那边的人最多。反观我们这边,冷冷清清的。因我和云顾言只带了一匹布来,还盖着麻布,不让人看。
  热闹持续了一会儿,外面的日头更盛了。泰和楼门口,有个浑厚的声音喊道,“清——场!”
  立刻有官兵冲进来,把大堂上流连的百姓都清了出去。府丞来到我们之间,一一核对身份。走到我面前时,大概还忌惮上次冯子洲的事情,赔着笑脸说,“夫人近来安好?”
  我现在看他和宋清流是一丘之貉,不冷不淡地说,“多谢大人挂心。”
  府丞是何等会察言观色之人?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下家去了。府丞核对完所有人的身份,一个官兵跑进来,跪在他身前说,“大人快出去迎吧。郡马和郡主都已经到了。”府丞一听,脚下生风,匆匆出去。
  云顾言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很冷静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比哭还难看,她的目光中透出一点同情。
  不时,一群人在宋清流的引导下,步入大堂。念临风为首,一袭深紫色祥纹对襟长袍,里头的长衫是白色的,束着玉带,雍容华贵。我甚少见他穿得这么隆重。仿佛是为了与他呼应,寿阳郡主陆羽庭,也穿了一身紫色的纱裙,项上戴着璎珞圈,芊芊玉手挽着念临风的手臂,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这些来参加选拨的商人和从属,跪在各自的桌旁,恭敬地迎接这对传说中的贤伉俪。
  他们走过我面前的时候,陆羽庭特地停下来,低头看我,“咦,你不是林晚吗?”
  我把头低得更下,“民妇正是林晚,谢谢郡主记挂。”
  她的声音有了些许雀跃,“夫君,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姑苏城的女商人。你看,长得漂亮,头脑又好的女人,并不是只有你们九州商会才有。”
  “夫君”这两个字,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我几乎要忍不住落泪。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我的夫君,可是我却不能看他一眼,更不要提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这样亲密地唤他。
  念临风的态度很冷淡,只应了一声,就和陆羽庭一起走开了。
  大队人马过去之后,有一双质地极好的靴子,停在我们面前。我微微仰头,见到了那天那个十分严厉的男人,他几乎一眼就看穿了李慕辰的身份,十分了得。他见到我,也愣了一下,随即把目光移到云顾言身上。
  云顾言似乎察觉,仰起头,对男人微笑。男人并未言语,径自走到评审席上去了。
  评审席上的四个评审已经全部坐好。为首的念临风身旁又加了一个座位给陆羽庭,接下来依次是,柳毅,宋清流……洪景来。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天下首富,洪景来。
  云顾言跪退到我身旁,与我咬耳朵,“忘了跟你说。四大班首之首的东班首,就是这位天下首富。他本来是前任行首指定的继承人,后来因为贤王指名现在的大行首接任,所以只做了东班首。……他跟行首好像不是很合得来。”
  “你与他熟识?”
  云顾言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只仓促地笑了一下。她身上向来有许多的秘密,我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参加选拔的商人很多,捧出的布匹也是争奇斗艳。座上的四个人,看罢之后,皆是平静如水地下笔打分,并未显露出多少的兴趣。直到江别鹤上前,捧出一匹同样用麻布包裹着的布料。
  我和云顾言对看了一眼,那边江别鹤已经把麻布掀开,四周发出一致的惊叹。
  那布是姑苏最名贵的苏锦,而更名贵的是布上的刺绣,乃苏绣中的一绝,凤穿牡丹。
  而这,本来也是昨日之前,我和云顾言商定好的布样。我们认为,单以姑苏最好的布料作为贡锦,便少了些灵气。姑苏真正名扬天下的,乃是苏绣。而凤穿牡丹的花纹极其繁复,一般的绣娘要用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绣出一匹来。但正是因为做工精细,花色艳丽,作为贡品,是上上之选。
  我不愿面对这个结果。因为这意味着,有人出卖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丫丫个呸,我昨天是不是预告星期天更?擦,果真变成星期天了,我本来要说星期六的。乌鸦嘴。呸呸。
  下一更,星期天(晚上)。
  JJ貌似不抽章节了?
  ☆、桃花三十三
  江别鹤的凤穿牡丹,赢得了满堂喝彩。他捧着布匹退下的时候,余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我们这边。我把他的表情解读为,他很清楚,我们带来的布匹也是凤穿牡丹。
  云顾言侧头看着我,“夫人……”
  我抬手制止她。我能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我本能地不想听。我想做一回掩耳盗铃的人。虽然从商之初,就已经从各种争斗里面,深深明白了一句话:在这一行,没有朋友。
  所以方重会分家,贾富会供出我,连身边最贴心的丫头,也出卖了我。
  我的心很痛,寸寸绞在一起。不断有人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我有多天真。我可以没有钱,我可以不要这场争斗的胜利,我只想要一颗真心,如同我待他们。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还是我是不祥人,只有众叛亲离这一个下场?
  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我的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成拳牢牢地按住心脉。江别鹤就站在对面,用一种明了的笑容看着我,他似乎认定我会输。
  宋清流在台上喊,“下一家,烟雨绫罗阁!”
  “夫人?你的脸色很难看……”云顾言上前扶住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顾言代夫人去吧?”
  “不用。”我抱起桌子上的布,摇摇晃晃地走到台前,勉力站定。宋清流倾身看着我,“林晚,你……”
  我用力地把布掀开,金丝闪耀,台上的人悉数站了起来。全场安静。
  宋清流大骇,指着我手中的布,“这……这是……是……”
  我抱着布,默默地站着,把布稍稍举高。少顷,有蝴蝶从外面翩翩飞来,先是在我身边盘旋,而后缓缓地落在布匹所绣的花朵之上。渐渐地,蝴蝶越来越多,彷徨于我周身,或是附于布匹上,蝶翼轻摆,宛如一幅美卷。
  大堂上没有任何的声响。我的泪水滴落在那匹布上,用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民妇奉上,百蝶穿花。”
  昨日靳陶偷偷来找我和云顾言,避开府中的所有人,要我把布匹改样。
  我问他原因,他只粗略地说,为防有变。
  所为的“变”指什么,我虽然心知肚明,心中却暗暗笑他多此一举。知道布样的人,只有我,云顾言和红袖三个人,变从何处出?但云顾言赞同靳陶的意见,事实上,她早已准备了两个方案。
  我手中的百蝶穿花,是苏绣已经绝传的技艺,不知云顾言从何处寻来。但我捧着它的这一刻,虽然已经等同于胜利,却也昭示着我这么多年,一直相信的东西,正在分崩离析。我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像当初方重离开时一样,可是我现在连问这三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给了我彻底的解脱。
  我徘徊在梦的边缘,身体好像一直挂在悬崖边上。有人一直在踩我的手,疼痛锥心。陆羽庭挽着念临风,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我。她讥讽道,“念临风,方重,李慕辰,红袖,都不属于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