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17 18:59      字数:4837
  我摇头道,“没有啊,你是不是做梦了?”
  红袖疑惑地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夫人,你这身衣服好漂亮呀,极其合身!什么时候新作的衣服,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拉着我站起来,又绕着我转了一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从未见夫人穿哪件衣裳这么好看过!这肯定不是夫人的眼光,是云裁缝选的?”
  我胡乱地搪塞过去,心中不平,我穿着念临风赏的衣服接受别人由衷的赞美,真叫一个讽刺。正打算出门,府里的家丁小跑着来报,“夫人,府衙的衙役来了,请夫人过堂一趟。”
  *
  公堂之上静寂无声,宋清流此刻站在堂上,成了待审的人,而正在审案的那个人是御史柳毅。
  我坐在一旁,细看自己手指上的蔻丹,琢磨着城里时兴的红色千篇一律,实在没什么新意,下次不若采些紫色的花瓣捣烂了来染。
  柳毅拍了一下惊堂木,跪在堂上的贾富和江别鹤纷纷震了一下。
  “把吉祥街的屠夫孙照带上来!”
  柳毅话落,便有衙役去带了孙屠夫来。孙屠夫毕竟是草民,平日里见的最大的官就是知府,看到御史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小民孙照照……叩见大大大人。”
  柳毅威严地问,“你是口吃么?”
  “不不不不是!”孙屠夫拜道,“小民只是……怕怕怕怕。”
  柳毅皱眉,一张国字脸,显得更加威严,“你且把吉祥街一事的始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决不轻饶!”
  “是是。”孙屠夫吐了口口水,挺直了腰板说,“小小民是吉祥街上的屠户,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有一天江别鹤他来铺子里说,这个铺子已经被官府卖给他了,要小民即刻搬搬搬走。小民气不过,就拿了租约想到衙门跟宋大人讲理,可是宋大人不见。”
  柳毅看向宋清流,“宋知府,你为何不见?”
  宋清流拜了一下,“大人明察。下官当时正在全力追捕朝廷钦犯,不在府衙是常有的事。这个,郡马爷可以作证。”
  柳毅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念临风,念临风点了点头。从我进来到现在,连宋清流都忍不住多看了我一眼,只有他,自始至终没给过我一个正面。昨天夜里还与我巫山云雨的人,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下肚子的样子,到了白日便活生生地变了个人,真叫人憋屈。我暗暗下定决心,下次管他什么夜深露重,断胳膊伤腿的,一定要把他关在门外,绝对不再心软!
  柳毅又问,“宋知府,本官问你,官府的租约上,是否有写明,除非拆建,否则绝不驱散租用的商户?”
  宋清流连忙跪在地上,抱拳道,“大人明察!小的并未把吉祥街卖给江别鹤,只是看到吉祥街有几处商铺破旧,便让商户暂时撤离,待翻新整修之后再搬回去。江别鹤名下的木工店愿意以极便宜的价格承担此次的工事,下官这才允许他经常出入吉祥街的。”
  江别鹤连忙附和,“是这样的没错。孙屠夫误会了小的意思。”
  孙屠夫气得发抖,“骗骗骗人,你们都在骗人!天地良心,你们在御史大人面前,也不不不说真话!”
  柳毅拍了一下惊堂木,“公堂之上,莫要喧哗!”
  孙屠夫抖了一下,乖乖地跪好,眼睛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有无尽的委屈。
  柳毅又问,“贾富,你家绸缎庄的伙计,缘何要烧物什?可是与吉祥街被卖有关?”
  贾富胖胖的身子前倾,“大人明察。小的只是听闻宋大人要整修吉祥街,为了配合官府的工事,就吩咐铺子里的伙计把一些旧的大木柜处理掉。可是那些伙计躲懒,竟然就放在后院里头烧,这才惊动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我长吐了一口气,懒懒地看着跪在公堂上的三个人,他们表情各异,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可怜孙屠夫是直肠子的人,闹不清眼下的形势,还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盼我能帮他说说话。天可怜见,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不就是贾富怕死,怕到时候纸包不住火,拉我垫背,才以什么聪慧过人,观察敏锐的破烂理由,请我坐在这儿旁听么?
  柳毅显然也有些糊涂,“孙照,堂上三人口供一致,都说是官府要兴工事。而吉祥街二十余家商户,只你一家说宋知府卖了吉祥街……你可有什么凭证?”
  “大人!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胆胆子,也不敢说谎。小的手里本来有租约的,可是被他们抢了,腿还被打折了!”
  宋清流回过头去看他,喝道,“大胆刁民,休要胡言!你有何证据说你的租约是为我们所夺?吉祥街二十几家商户,只有你的租约丢了,你是想逃避责任,才污蔑本官!”
  “你你你……我说不过你,林晚,你快帮我说!”孙屠夫欲要与我同仇敌忾。
  我扶额,很想给他一脚,奈何这是公堂,只能跪到地上拜道,“大人明鉴。这件事的始末,民妇知道得亦不清楚。但孙屠夫平日里个性冲动,恐怕偏听了一些谣言,才造成今日的误会。但请大人看在他年轻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我此言,招来了堂上三人异样的目光。孙屠夫在身后叫道,“林晚!你怎么跟他们一样!我辣么相信你!!”
  “闭嘴,你还不认错?”
  “我是冤枉的,我不认!”
  柳毅锁眉沉思,逐一打量我们几人,沉声道,“孙照毁弃官府租约,暂时收监。本案尚留疑点,择日再审。退堂!”
  衙役把孙屠夫架了下去,他绝望地看着我,神色悲壮。好像一直仰赖的信念崩毁,人生只剩下一道道灰暗。
  *
  我买通了狱卒,去牢里看孙屠夫。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不言不语。我不能进入牢房,只能在外面看着他,心中内疚,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
  “老孙,你认真听我说,毁弃租约并不是什么大罪,可能花些钱就好了。御史大人之所以把你关在这里,是认为本案还有疑点,所以,你要承认错误。”
  他抬起头看我,用一种沉痛的目光,“你为什么要辣么说?你明明知道这整件事情都是宋清流和江别鹤捣的鬼!”
  我低声道,“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死心眼?你看到贾富了吗?他是堂堂的姑苏首富,姨父又是户部尚书,连他都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就算你一个人坚持,能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二十几家商户只有你一个人敢站出来吗?你若是不承认错误,你娘和你媳妇就会遭殃!现在吉祥街已经不会被卖掉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达到了吗!是非黑白颠倒,坏人逍遥法外,这是我们的目的吗!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在权势面前,我们不得不低头。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不过是求一个安生的日子。你听我的话,不要跟他们对着干,柳御史若是继续追查下去,把宋清流他们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听到了没有?!”
  他用手捂着耳朵,面向墙壁,再不跟我说半句。
  我没办法,只得离开牢房。末了,又给狱卒塞了很多的银子,求他们好生照料。
  孙屠夫是个认死理的人,没那么容易被说动。我依稀想起不久前他说过,是方重去了他家,找了他娘,才终于使他打消了纠缠我的念头……出了牢门,我立刻打听了孙屠夫的住处,匆匆赶去。
  ☆、桃花三十
  我赶到远在城郊的孙屠夫家时,发现破落的院子里面早已经挤了很多人,像是一群地痞流氓正在闹事。我正欲跨门而入,忽然被人掩住嘴,拖到一边。
  念临风身上的味道非常特别,我几乎立刻就能辨认出来。
  他低声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不要插手。”
  我的嘴被他掩着,只能发出呜呜声。
  他小心看了一眼院子,把我带到更偏僻的一处屋角,这才放开我,“我刚刚得知,吉祥街的所有权不属于姑苏,而是属于国家。买卖吉祥街,是杀头的重罪。而且这件事一旦引出了大运河这项机密,牵连的将不仅仅是一两个人。”
  我如坠冰窟,手上的温度迅速褪去。念临风宽慰似地抱了抱我,“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
  “临风,你保证孙屠夫没事。”我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带了哭腔。
  他凝重地看着我,摇头叹息,“晚晚,事已至此,我不能保证。”
  “你不是大行首吗?你不是郡马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保一个人的性命都做不到!”我厉声责问他。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了我的手放在唇边,“晚晚,我没有三头六臂,要以大局为重。”
  我恼怒地推开他,“是我答应过孙屠夫,帮他处理吉祥街一案的。我也收了九州商会的钱,会妥善处理此事。所以现在,我不能独善其身。”我转身要走,手却被念临风用力拉住,“不要意气用事!”
  “我亲手把相信我的人送进了大牢里面,你现在还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含冤而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要甩开他的手,他却顺势把我拉进怀里,禁锢住,“我和靳陶本来只想让你有些事做,不至对方重的事情过于伤怀。可我如何能料到你如此聪明,借用贾富的手,把此事捅到了御史柳毅那里!现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吗?”
  “我生我死,与你何干!寿阳郡马!”我口不择言,只想他恼怒,然后放开我。他沉默地看着我,手上更加用力,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样的沉默和凝视让我心慌害怕,后背发凉,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正打算忏悔求饶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迅速抱着我,闪到墙根之下。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我们前方的密林闪了一下,一群人便向那边追过去了。
  那群人刚一消失,白蔻就从屋顶上跳下来,跪在我们面前,“少爷,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冒险。夫人的安全请交给我和决明。”
  念临风低头看着我,双眉紧锁,“你们看到她的脾气了,我都管不住,你们如何能奈何得了?”
  白蔻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觉得她的笑包含了各种意思,脸顿时火烧火燎。
  “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需得离开姑苏几日。”念临风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走,我疑惑地问,“我们包括我吗?”
  他停住脚步,眯着眼睛看我,“你说呢?”
  我乖乖地闭嘴,不再自讨没趣。
  *
  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飞驰着。决明和白蔻驾马,我和念临风坐在马车里面。
  我知道他非常生气,因为他已经警告过我,不许我再喊他郡马。他碍于两个属下,不好对我发作,只能冷冰冰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几年没见,别的没变,脾气倒是见长。这要是换做以前,只有我不理他的份。但谁愿意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我托着下巴,对孙屠夫的处境忧心忡忡。我和贾富都没有想到,宋清流和江别鹤如此胆大包天,敢贩卖国家的东西。我们也没有想到,来姑苏的御史,会是跟贤王水火不容的柳毅。贾富那个怕死的废物,供出我只怕是早晚的事。这件事情,我已经不能全身而退。
  马车颠簸了一下,正在出神的我毫无预警地撞上结实的马车壁,倒抽一口气,真疼。
  我缩在一旁揉额头,尽量小声,却还是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响动。
  忽然手背被拍了一下,念临风的鼻息就在我的耳旁,“瞎使劲。”
  他的手掌很温暖,覆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正在街边晒太阳的懒猫。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用手指小心地揪着他的前襟,“临风,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稍稍加重力气,我疼得大叫。
  他低下头来,与我只隔着一个手掌间的距离,“疼吗?远远不及你刚刚伤我的那几句。在我还未意识到自己之前,就已经认定了你。你每次说生死与我无关,便像毁了我这一生所有的信念。所以晚晚,你死了便罢,我会把你埋在心里,谁都走不进来。你若未死,身和心便都是我的,永远别想反悔。”
  我微愣,眼眶渐渐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