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精灵王      更新:2021-02-17 18:59      字数:4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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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重顿了一下,缓缓地离开我的嘴唇,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我。
  “我可以为你做到他所能为你做的一切。甚至是他不能做的,我也愿意做。林晚,你知道吗?过分依赖一个人的苦,我并不是不懂……你就是那个让我苦的人。”
  我震动,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我们之间的桎梏,是姐弟这重身份。但若没有这个桎梏,我将没办法用任何姿态站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别再用姐弟的身份困住我。”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他宽阔的怀抱,有人间的温暖。我是真的累了,或者此刻格外脆弱,所以没有决绝地推开他。
  日影西斜,夕阳余晖里有两个人影,靠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但我的心,被关在一个匣子里,开锁的钥匙,早就被人拿去。
  夜里,我辗转难眠,方重的脸,念临风的脸,总是来来回回地更替交叠。往常若是失眠,只要爬起来写一封信,便能谋得些许安宁。但如今这灵丹妙药,已经丝毫起不了作用。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想起儿时的许多画面。想起念临风为我扎风筝扎得满手是伤,想起他第一次吻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合而为一,想起当年武威的那场□。
  他有仁心,是个仁医。但这八年我总是很自私地想,若当初我们放弃那些老弱妇孺,放弃那些本来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随着守城的将领速速离开武威,会不会改写我们现在的人生。
  我自嘲地摇头,下床倒一杯水喝。一道月光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印在桌面上,如一管玉笛。
  我走过去推开窗子,那片在月光下的竹林,发出幽暗的绿光。念伯伯曾说,“山南之竹,不操自直,斩而为箭,射而则达。”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他们父子俩为什么都那么爱竹,只是爱屋及乌。后来,渐渐悟出了一些道理,便也真心喜爱竹之气节。
  但方重不喜欢竹子。他个性好强,不爱竹子的淡雅。
  我正打算关窗,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要叫,那人却眼疾手快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苏淡衣。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你能不能安排我见念临风一面?我下午听到了你跟方重的对话……”
  我仔细看她苍白的脸色,“你还没吸取教训?”
  “我是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方重!但是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念临风,你帮帮我!”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你大大方方地出门去见他不就好了?又没有人拦着你。”
  “你以为念临风是那么好见的?我这样贸然去,只怕还没见到他的人,就已经被他的手下杀了。”
  我想要问问清楚,她却似被什么声响惊了一下,仓皇跑远。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红袖准时来敲门。梳洗之后,我和红袖一起出房门。树上的叶子已经枯黄,满园的花业已凋残。东风无力,只有那片翠绿的竹林,仍然欣欣向荣,发出强劲的声响。
  我笑着问红袖,“冯老呢?这几天都没看见他。”
  “哦,又去乡下义诊了。”
  冯老年事已高,最近怎么外出得如此频繁?我往前走了两步,“红袖,你帮我准备下轿子,我去一趟府衙。”
  红袖显然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着我,“夫人还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
  “见人。九州商会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我打发她去,又叮嘱道,“你留在家里,若是二爷问起,就说我去逛街了。”
  “是。”红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去办事了。
  *
  不知何故,念临风和靳陶不住城中的客栈,都住在知府衙门。而且,宋清流派出了一大帮的捕快,在临近的乡镇大肆搜捕惠娘母子。前些天,隐隐听说在哪处有了线索,宋清流甚至还亲自出马。然而终未有所获。
  我向守门的衙役说明了来意,他们跑进去通报,回禀说靳陶现下不在府衙中,只有念临风在。
  我觉得单独见念临风,有诸多的不便,正准备作罢。门内忽然走出一个白衣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少年长得细皮嫩肉,极为俊雅。我在一品香见过他。那次陆羽庭与我说话,正是他来通传寿阳郡马等在楼下。
  “少爷让我来请林夫人。”他很客气,甚至有些恭敬。
  我浅浅笑道,“今日靳陶公子不在,我不便单独去见你家少爷。这就告辞了。”说完,便打算绕过他。少年慌忙伸出一只手臂挡住我的去路,低头重复,“夫人!少爷让我来请您!”
  我抬眸看着他,他虽不敢与我对视,态度却很坚决。念临风打算做什么?我本欲低调行事,若公然与这个少年对抗,想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索性顺水推舟,“那带我进去吧。”
  少年如释重负,抬手道,“请。”
  宋清流的别院很大,他又是孤家寡人,所以住下念临风和靳陶两个,完全不是问题。念临风住的房间在整个别院最偏僻的地方,他这个人不喜欢热闹,喜欢清静。睡觉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不能有。
  少年在门外躬身道,“少爷,我把林夫人带来了。”
  念临风没应,门后响起门栓拉开的声音,然后门就自动开了。少年退到一旁,恭敬地请我进去。
  我昂首挺胸地跨入房中。念临风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屋内陈设简单,念临风正伏案写东西,头也未抬。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长袍,袍子的袖口有些磨损,显然是他平常的装束。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簪起,露出瓷白的脖颈。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今天怎么不穿白衣了?”
  他应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你今天也未盛装。”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强装镇定地坐下来,“小民是喊您郡马呢,还是喊您行首大人?”
  他淡淡道,“随意。”
  “那郡马大人,您指使您的手下硬把小民请进来,所为何事?”
  他侧眸看我,“难道不是你有事找我?”
  “小民哪敢找您?小民找到的是靳陶公子,请郡马不要会错意了。”我看他脸色僵硬,心情大好,“郡马您事务繁多,小民实在没什么话想要跟您说。既然您没什么吩咐,小民就不便多打扰了。告辞。”我蹲身行了个礼,大步朝门口走去。
  “晚晚!”他突然开口喊我,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可他居然还敢这么喊我!我像被点燃的爆竹,猛地回过头去,劈头盖脸地说,“念临风!现在你是郡马,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注意你的称呼!注意你的言行!被别人听见了,以为我跟你有什么!”
  他放下笔,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我们没设呢么吗?”
  “没有!”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伸手指着他,“念临风,我警告你,不许再过来!”
  他应声停住脚步。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但仍是戒备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像是无底的深渊。我跟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以前我们玩捉迷藏,我总是耍赖让他蒙眼睛,我们也是隔着这么远。
  从未告诉他,之所以总是让他来捉我,是喜欢他扑过来时,抱住我的感觉。
  他开口,“以你的个性,肯主动来找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才不是来找你,别以为你能看透我!”
  他用一种了然的口气说,“哦?你刚刚在想捉迷藏的事情,对或不对?”
  我大惊,愣神之中,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低头凝视着我,“若说我这一生,唯一有什么能够肯定的,那便是你。晚晚,你别忘了,自你出生开始,便是我伴着你长大。你说话识字是我教的,饭是我喂的,衣服是我穿的,澡……”
  我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气道,“闭嘴!”
  ☆、桃花十六
  他的眼睛极快地闪过一道光,随即拉下我的手,“说吧,究竟何事。”
  “你……是否认识苏淡衣?”
  他转过身走回书桌,继续伏案写字,“不算认识。和你来找我的事有关?”
  “她说,她想见你一面,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微仰起头对着窗外,整个脸都笼罩在薄薄的晨光里,好像被什么遥远的记忆侵袭。半晌,他招了招手,“晚晚。”意思是叫我过去。
  我不去,站在原地。凭什么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看着我,压了压眉,“过来。”
  我内心十分抵触,脚却很奴性地开始动,磨蹭到桌子旁边。
  他柔声问,“冯子洲是方重请回来的?”
  我低头,“是……”
  “冯子洲现在人在哪里?”
  “在乡下出诊。”
  他加重语气,“晚晚,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我抬起头看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又为何要问我?”
  念临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盘算什么。他认真专注的表情,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清晨,透进密林里的第一道阳光。他问我,“你难道不知道冯子洲与胡冠霖交情不浅吗?冯子洲若是知道惠娘母子有难,定不会袖手旁观。他只怕已经比我们先找到了惠娘,处境十分危险。”说完,他轻轻地摇头,好像我是一个资质愚钝的学生。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开始不稳。
  “这就是方重把他请回来的用意。”他凝视着我,好像在试探我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目光,心乱如麻。这些年,我倚重方重,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理,他也办得很漂亮。我从来未去深究,他的为人,他的行事作风,甚至,他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我出神的同时,念临风已经极快地写好东西,冲门外唤了一声,“决明?”
  那个俊美的少年应声走进来,跪在地上道,“少爷有何吩咐?”
  “马上把这封信送出去,告诉靳陶,就在姑苏的周围找,先找冯子洲。务必要快。”
  “是!”决明恭敬地接过信,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念临风又转向我,“明天下午,我会去泰和楼最好的那间雅座喝茶。你把苏淡衣带来。”
  我低头,黯然道,“知道了。”
  他又说,“把手给我。”
  我不给,他径自执了我的手腕,把起脉来。随即,眉头皱起,沉默了许久才说,“这八年,你是否都未按照我以前开的药方调理身子?”
  我本来要摇头,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只得改成点头。
  他怒视着我,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我虽然痛,身体都弓了起来,可就是咬着牙不发出一声。
  在我人生最叛逆的时期,我也讨厌过他。会使计让念伯伯大怒,然后把他关起来。可是当我半夜透过门缝,看他被饿的身形消瘦,面色发紫时,居然很没出息地在外面啪嗒啪嗒掉地眼泪,比自己被关起来更难受。
  所以如果说,终有一天我要死,我那微薄的心愿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永远埋在他的心里。
  “郡马!”我用这个称呼提醒他,我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和差距。
  他果然松了手,后退一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我冷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生,我死,与君何干?!”说完,未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出了门,发现决明站在门边,并未走。他的脸上噙着抹莫名的哀伤,戚戚然地看着我。我们一道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你有何事?难道是特意守在门边等我?”
  “只一事。夫人之名,可是林晚?”
  “是,又如何?”
  决明停下来,手握成拳,只一句,“我明白了。”随即跪下恭敬地行了个礼,目光较之先前更加沉痛。然而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模样,稳步离开。
  出了府衙,我打发了轿夫,独自在街上闲逛。秋将半,云日暖,满城都有些萧索。我失魂落魄,没看清走道,堪堪地撞上了一个抬轿的轿夫。那轿子颠了一下,被放下地。轿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