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819
  ☆、玲珑塔下雪飞英
  那酒保擦了桌子,殷勤问道:“客人要甚么酒菜?”
  怀安道:“将此地精致有名的菜肴上来,无需罗嗦。”又命筛了几角子酒过来。众侍卫除了两个楼下张望着,都过来一起用饭。众侍卫扈从天馨走了大半数路程,见她平日里行事说话不过是个小丫头样子,又待人和气亲切,早日去了戒备,平时吃饭,都在了一处。
  这时,窗边侍卫打开了窗子,只见鹅毛大雪,扯天扯地,仍不停歇。都道:“今年好大的雪,这样,来年的雨水是不愁啦。”
  天馨道:“对啦,那个大皇子,怎会来了此处?”
  怀安道:“我只朦胧听说,主子登了基,就许他封地此处。如今来了这里,也不过一月有余。”
  说到这里,酒保已经是一趟趟过来,将酒菜上了个齐备。无非是些鸡鸭鱼肉之流,只不过花样繁复,一时之间,也辨认不出。众人早起,顶风冒雪行路,这时见了食物,各各精神一震,纷纷动了筷子,都道:“多谢姑娘,不然咱们还在马上啃干粮哩。”
  这些侍卫本是赵昀从一众京畿大营里的军汉里细细挑出,个个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一会儿风卷残云,吃了个饱。天馨跟着也不觉多添了碗饭,吃完后逸兴横飞,不由就着窗户向下一望,却看到楼下不知何时,早已立就了一排黑衣铁甲的侍卫,铠甲上、头盔上、马匹上都落满了雪花,想是等待的时间足够久长。
  怀安见天馨愣在那里,疾忙站起一望,道:“不妙!” 一时来不及通告众侍卫。只听雅间门外有人笑道:“女王,你万里而来,怎么不到故人这里一会?”
  说着大门洞开,两边站了两个侍卫,中间一人,长身玉立,一身黑色狐裘,白色锦袍,笑容温煦,正是赵竑。
  他扫了众人一眼,又看了桌上杯盘狼藉,不由笑了起来,道:“看来湖州菜品与诸位胃口甚是合衬。也罢,天寒大雪,路途不便,今日我便邀请诸位,到此地我的别业小住。”
  说完这话,他笑意盈盈,望着天馨道:“昭圣女王,在下门外备好了车马,真是不甚荣幸之至。”
  天馨和怀安互望一眼,道:“我们今日正愁无处歇宿。这下正好,只是要叨扰济王殿下了。”
  赵竑也不搭话,上来扶了天馨,一步步下了楼,出门见一马车,通体黑色,赵竑亲自掀了帘子,送了天馨进去,自己也随之坐了进去。车夫得了命令,赶起马车,荡荡悠悠,穿街过巷。
  天馨甫一进入马车,便觉一股轻烟,暗香袭人,看了车内案上的香炉,燃着一股绿色细香,轻烟袅袅。车内装饰暖意盈盈,跟车外一比,简直是二重世界。
  这时,赵竑已在她身侧座位坐了下来,从榻上随笔摸出了个暖炉,递到天馨手里,淡淡道:“昭圣女王到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天馨摸着那暖炉的花纹沉默不言。
  赵竑道:“且让我猜猜-莫非是求封?还是献贡?不对不对,看你轻装简从,又随了赵昀的人一起,莫非是偷会情郎?”
  天馨脸一红,道:“你别胡说!”
  赵竑道:“当日我去贵国宣恩,你的父王曾允了我,我登基之后,可求娶于你。如今我谪居这里,自然是没有脸面再去求娶了。如今你千里迢迢,莫非是记挂我不成?那可真是太好了――”
  天馨看他一张俊脸忽地冷笑起来,心中一软道:“殿下,你不用如此自暴自弃。
  我无法劝你卷土重来,须知人生在世,未必只有登基一事可谋。”
  赵竑冷笑道:“自古成王败寇,我如今谪居这里,又有甚么大事可谋?可恨史弥远,矫诏篡位,可恨我那兄弟,夺我帝位!”
  天馨知道他一心郁愤,一时之间难以开解,只得哑然。
  如此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咯噔一下停驻,赵昀带头下了车,回身又扶住天馨下来。天馨这才发现,地上的雪花,不觉之间,已经积过了脚面。
  赵竑看她雪中难立,又怕她怯冷,索性一把抱起,过了大门,直向后园走去。边在她耳边悄悄说:“你这次来得正好。我这就写折子,递上去,求我那弟弟为我主婚。”
  天馨心中大骇,一张面孔吓得雪白,衬着碧蓝眼眸,看起来煞是动人。赵竑心中一动,将她放在了床上,一边呼道:“阿弥,阿弥!”
  天馨堪堪靠了床栏,只见一个女子轻轻走了进来。赵竑一指天馨道:“照顾好她。”
  说着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只见这女子,身量不高,面容清秀,扬声唤了丫头去煮茶,又命点了熏笼。看到天馨还呆呆坐在那里,不由一笑道:“快过了来,熏笼这里暖和。”
  天馨看赵竑半天没有回来,心中胆气壮了些,挪到了熏笼旁的胡床上。一边大着胆子问道:“我听你叫做阿弥,你一直在这里住着?”
  阿弥笑道:“也是刚刚过来。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天馨道:“大皇子捉了我做什么?我如今没有皇位,只不过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阿弥笑道:“我模糊听说,他要捉了你做皇后,左右不过这几日了。他方才急匆匆地,就是那潘氏兄弟来了。这对兄弟,纠集了人马,说是今晚就要举事的。另外,还联络了山东的李全。”
  天馨模糊听赵昀提起过山东李全,不由惊道:“他难道真的要造反?”
  阿弥道:“他扯了你做皇后,无论如何听起来更象话一些。”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凭我这两年对公子的了解,他空负大志,却无权谋,这次起事,十有□要事败。”
  天馨心中一动,道:“你有甚么打算?”
  阿弥看她一眼,淡淡道:“虽不至于卖主求荣,但大限来时,也要保自己的小命。”只是我更想也保了赵竑的命。他虽有志无谋,也不应这样仓促一死。”
  天馨道:“你和她的命,我尽力相救。但你也需助我一助,必要今夜离了此处。”
  阿弥道:“多半今夜就要举事,咱们且留心着。”
  一时商议已定,只见天色也渐渐的黑了。唯有大雪漫漫,将窗棂纸都映成了白色。忽然前院传来了一片嘈杂声音,阿弥唤醒了正倚着熏笼迷糊睡去的天馨道:“来了。”
  天馨疾忙站起,两人刚刚略微收拾,就见前头兵士闯了过来,道:“潘甫特来迎接两位娘娘!”说话间咕咚一声,已是跪在了廊下。
  阿弥镇定道:“且等等!”说着给天馨拿了一件狐裘围住了,悄悄道:“你只跟着我,别怕。”
  两人出了门,见廊下跪了一个人影,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两人也不作声,直接登了车上去。那潘甫见二人上车,方起身,跟着去了。
  如此行走之间,马车碾着雪地,马蹄兜裹着雪花。因是今冬第一场雪,雪落地上,不免动辄便化,化后结冰,崎岖难行。
  赵竑早已随着潘壬、潘丙兄弟俩,骑着快马,奔赴了府衙。而这潘甫,也是二潘的堂兄,伴了天馨阿弥二人,押后行走。因怕颠了车马,伤了贵人,不免停停走走,愈发慢了。
  这样缓辔慢驰,走了小半个更次,终是出了白苹洲,过了横塘路,朝向州府衙门而来。不期路上咯噔一声,车辙陷在了一个大坑内,一匹马也不小心后蹄陷了进去。众人折腾了半天,也拿它不出。无奈何只得将二女请出了马车。
  车外甚是寒冷,天馨手捧着暖炉,迎着大雪寒风,就打了个喷嚏。阿弥难为道:“原本是出来要乘马的,贵人今早已经受了风寒,这便怎么处?”
  潘甫本是一个孤寡男人,丧妻却没有再娶,想是受够了女人的麻烦。这次见二女顶着风俏生生站在风里,不免心道:“女人真是麻烦!”
  因着这是未来主子的内眷,又不好十分发作,只得问道:“旁边可有甚么下脚处?歇息一下,等天亮雪停再过去,也是一样。”
  早有侍卫四处张了一回,飞马回报:“前面几步就是飞英塔所在。”
  阿弥疾忙道:“那个地方我随殿下去过的。塔内有塔,中间有好大的空当,倒是可以歇脚。”
  潘甫下了马,前去收拾,命随从陪着二人,后面跟上。
  这两人走了两步,就看到塔内灯烛亮了起来,都欢欣鼓舞,走了进去。那潘甫仍在后面,稍稍迟了几步。回身命了侍卫,驰报赵竑。说是明早再会。
  这才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又跺了跺靴上的泥泞,走了进去。他怕自己随身的家丁扰了二女休息,都命只在塔楼入口处就地歇息,自己随步走了进去。一边看着塔外之塔,心中暗暗叹道:“平时只忙碌着银钱生意,不知道这里也是个好去处。”
  一边欣赏,一边向里走,谁知二女不知何时,早没半个人影。正惊异间,手不免摁上了随身的佩剑。谁知塔内闪出一人,上去切颈锁喉,已将他打了个半晕,拖了进去。
  这不是别人,正是怀安等人。方才他们一行人,被赵竑命令押入府衙大牢。谁知府衙内静悄悄地,并无一个人影。等了片刻,早拿了身上削铁如泥的匕首,划开了门锁,打探了虚实之后,才知湖州之事,因此,在这必经之途上,做了手脚,悄悄守候。而那怀谨,早已飞马出城,奔赴临安而去。
  他们几个,一旦重新寻回了天馨,也不欲大开杀戒,只将那潘甫悄悄打晕,扔到了塔里。
  ☆、黄袍加身痴梦远
  怀安等人面见了天馨,不免心生欢喜,又看了阿弥,不自觉地露出狐疑神色。天馨忙道:“这位阿弥姑娘,正欲和我一起出逃。不必生疑。”
  怀安这才抱拳道:“姑娘,适才怀谨已经回来,咱们主子听你到了此处,十分欢喜,约莫明日一早,便能到得此处。如今我们人单势薄,且在此处歇息,明早再做打算。”
  几个人悄悄呆在塔内,只听得喧嚣了一夜,都暗自惴惴的,却又怀着对天亮以后的好奇和向往,就这样等到了天明。
  如今却说那赵竑,跟着潘家兄弟,快马驰到了府衙,被让到了大堂的尊位上,面南背北,又有潘家兄弟献上了早已织就的黄灿灿龙袍,不由分说给披在了身上,又换下了发髻上寻常玉冠,换上了官家的冕旒,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赵竑坐在这里,只觉大志初成,却又心中惴惴,不免问道:“山东的红袄军,怎么还没来?”
  潘壬道:“说是明早就到,如今正在路上。”
  赵竑又道:“你先下去,拟了诏书列举史弥远罪状,明日率二十万精兵,直捣临安。”潘壬应声而下。
  赵竑坐在那里,看看身上龙袍,恍如梦中,想起史弥远矫诏,不免心中恨恨道:“老贼,朕必流你三千里。”
  一时心神恍惚,不免朦胧一梦。不知怎地,梦到那赵昀走了进来,望着他笑道:“兄长,做皇帝滋味如何?”
  他愣了一下,喃喃道:“也无非如此,尚不若携阿弥泛舟与钱塘江上,清风朗月,何等自在?”
  赵昀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反我?”
  赵竑心中糊涂起来,对啊,既然如此,又何必造反?我不过为了争这口气罢了。
  正昏昏间,忽然有人耳边轻呼道:“陛下!陛下?”
  他悚然惊醒,抬头一看,只见那潘丙正跪在案前,禀道:“陛下,湖州知州谢周卿率官吏来贺。”
  赵竑整整衣冠,道:“命他们进来!”
  潘丙应了一声,只见一个老人,白发苍苍,头戴幞头,腰横玉带一身州官打扮,率了众人,恭恭敬敬行礼如仪。
  正在寒暄间,只见潘壬匆匆来报,道是昨日雪深天寒,李全的兵马不免阻在了路上。正心生凄惶,不免觉得这帮酸儒在旁聒噪得脑仁隐隐作疼,又因一夜没有睡好,只觉得烦躁不堪。
  忽听得门外嘈杂之声,潘壬出去一问道:“临安府抽调了大军临了城下,臣迅速纠集军队迎敌!”说完仓皇而出。
  赵竑问了谢周卿,才知府衙内可使的州兵,不过三五百人之数。而潘家兄弟的精兵,也不过是太湖上的渔人及各府家丁而已。不免心内突突地跳,叫道:“拿笔墨来。”
  谢周卿拿了笔墨,他迅速展开了纸张,写了折子上报朝廷,只道潘壬作乱,一边又急急忙忙率了州兵,追拿潘壬,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