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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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807
齐北海道:“她一个孤女,不过顶个王位的名头,哄了安南百姓,江山还是姓李罢了。你一路追随,到底是为了那船黄金,还是为了她?”
赵昀沉默不言,过了片刻道:“我起初实在是为了黄金,可她一路走进了我心里。黄金我志在彼得,她我也不忍舍弃。如今皇帝急命我回临安,必然是为了北伐事宜。大事当前,只能先行回去。他日或有再见之日。”
齐北海听了这话,道:“陈家毕竟是她母家,断断不会要命,他又是李家人,也断断不会好过。你难道忘了,当年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是如何处置后主,蜀国遗孤的么?倘若你惦记着她,一年之内,务必回返――当然,这次你若能带走她,自然最好。”
赵昀道:“他父亲暂时托给你照料。只是不知黎峥昨夜什么情况。”
齐北海道:“黎峥是谁?”赵昀心想难以长期瞒住,干脆一五一十,详细告诉了他。
齐北海听得瞪大了眼睛,啧啧道:“皇宫果然是纠葛重生。我知道这陈守度是个枭雄,没料到还是个情种。这样一来,要有好戏看了。”
赵昀白他一眼道:“升龙大乱,你和谭灵的心血,俱付东流。不要只顾着看笑话。”
齐北海思索了下,说:“我一早爬起来这里等你,喝了一肚子河风,此刻你陪我吃点东西。”两人就势上了归雁楼,归雁楼临了河,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位子坐下。
齐北海忽道:“既然如此,馨儿为何还要做这个女王?横竖与她并无关系。”
赵昀道:“她自幼在李旵身边长大,既不要李旵出事,也不要他的江山出事-我看后者甚难。如今一路走来,这念头渐渐放下了。只是如今陈守度威胁了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齐北海道:“我看这陈守度的野心大得很哪,抢李家的江山也就算了――毕竟这江山也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还要抢李旵的女人。真是狂妄之极了。”
赵昀道:“这也是前情纠葛所致。”
齐北海不屑道:“放屁,这陈容是他的远房堂妹,若对他有意,必然是想了法子嫁了。难不成要躲进宫里去。不过这陈守度剃头挑子-一头热,更恶劣的是这发情的不是头驴,而是头狼。李家江山危殆-可惜跟我毫无关系。” 说毕,他见店小二过来,随口点了几样。
这时,忽然帘子一响,进来一人,一身黑衣,面容倦怠,正是黎佛金。赵昀远远招呼了他,问道:“怎样?” 佛金坐了下来,道:“昨日我和陈煚在路上追了上去,大打出手。”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谁知陈守度那老儿身手甚是不弱,我没占得便宜。陈煚直接被绑了去了。”
☆、得意须思退身处
赵昀道:“有陈煚在,必然不会让黎峥出事。且先休憩一下。”
佛金道:“后日我那妹子就要登位了。我这做兄长的,真替她忧心。本来想和师父一起回雪山,这下可好,走也走不得了。这陈守度真是阴魂不散。”
赵昀夹了一只野肉包子,沾了点酱醋,慢吞吞放进了嘴里。皱眉思索了片刻道:“有了。” 三人凑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商计已定。
齐北海犹豫道:“真能救得出来?天馨也要留下来?”
赵昀道:“留也在她,不留也在她。我们只做到最好,让她不要甫一登基,就处处受人擎肘。”
两人点头称是,餐毕分头散去。
当晚赵昀便随着齐北海,仍旧宿在谭灵的府上。
第二日消息传来,听得王太女已经携了母后,从田庄处回了城内。赵昀寻了齐北海道:“后日诸般安排,俱都齐备。我已经把消息通知了馨儿。”齐北海道:“也好,必其功于明日一战,之后我也随灵儿出海去了。”二人把酒言欢,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去。
且说第二日卯时,天馨已在催促下起身洗沐,净面匀脸,梳理头发。丁香悄悄道:“公主出游这么久,回来脸颊也瘦了,头发也枯了。公主可受苦了。”天馨笑而不答,只管由她服侍。丁香取来了一顶小小的冕冠,轻巧为佛金戴在了发髻之上。因安南一向受宋朝封为属国,所以系白玉珠为九旒,比起大宋则少了三旒,以示臣服。又因安南本地多产珍珠,所以这白玉珠其实乃珍珠所代,天馨着了上去,恰恰盖过鼻子,珠子莹润,不时敲打了鼻梁,感觉手痒痒的,老是想撩到一边去。
正别扭间,前门一片哗然,只听珠帘一响,有人匆匆而入,不是别个,正是陈煚。只见他一身戎装,显然是从侍卫换岗过来。看了天馨,不由赧然一笑。因为天馨此时头上带了累垂的冠冕,身上却还是家常的女子装束。
他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突然道:“馨儿。有话要和你交待。” 说毕,匆匆从怀内掏出封书信,恭恭敬敬递给丁香,转给了天馨。天馨打开了书信,扯出一张书简,竟是一幅图画,她看了半晌道:“你去告诉他,叫他且走,我此间事情一了,自然找他。”说了,将书信,凑了灯光,烧了不提。
陈煚默默退了下去。丁香拿过熏好的衮衣,给天馨著了,这衮衣方心曲领,其上金珠和冕上珍珠,莹润生光,映得天馨的小脸,灿灿生辉。丁香又捧了圭来,天馨拿了,二人走进中堂,有两女官扶了,上了辇车。车行辘辘,出了皇宫,正街上早已铺满了黄沙,沿途有侍卫守候,快马驰报。
今日国王亲军圣,神、龙、虎四(立羽)卫都都皆倾巢而出,沿途护卫。安南军制,五人为伍,十五为都,但所建编制,远远不止此数。众侍卫黑衣黑甲,以天子兵三字(黑京)额,看起来好不整肃。另有游军铁龙都、铁舰都、雄虎都、武安都于京畿待命,提防生变。
辇车由八匹马牵引,一路出了宫门,沿着正路徐徐向南,然后右拐,沿着护城河,走了半个时辰,到了真教寺。安南此国,受佛教影响甚深,一应帝王登位,须先行至护国大法师所在之地,祈求认可,其后告祭宗庙,最后入主明堂,大行奖罚封赏之事,是为正途。
如今天馨虽是女主,也说不得要去这护国大法师所在之地,先行拜个山头。真教寺在李朝开国之初,建功不少,尤其在出使宋朝,联盟友好方面,更是实至名归。太祖皇帝本人,即出身于僧侣家庭。故太祖皇帝赐了禅院,封了其时的万行和尚作了国师,世世代代,享受香火,传世如今,已经历经二百余年。又经几度扩建,端的是庙宇华美,佳木深深。因为李旵在此研习佛经,因此来了此地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
且说辇车停在寺门正前,早有人掀了帘子,丁香搀了天馨下来,天馨抬眼一看,山门正上方御书红底金字匾额“真教寺”,两边门柱巍峨,大洞开。而右侧的和尚,身穿大红销金袈裟,手持佛珠,须眉皆白,神采奕奕,正是当今的护国法师-真如和尚。天馨上前请了礼,随着老和尚鱼贯而入。
进得山门,始觉开阔,寺内青石铺地,更有苍松古柏,遍植其内。天馨被引着进了大殿,先行礼拜了诸位佛祖圣像,。天馨当场宣布,着大内能工巧匠,为真教寺铸大钟一只,以表尊敬,这才看到真如和尚表情,依稀松动了一些。于是从香烟缭绕中被延请了出来,正见陈守度在大殿后门等候。
他见了天馨,躬身施礼到:“见过王上。”
天馨看他人前甚是守礼,不觉又是惊讶又是冷笑。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他沉声道:“陛下且随我来。”
天馨看他眼神已经止住了众人,无奈只得携了丁香,随他穿过了三重宝殿,进入了后面的塔林,又走了片刻,方到了藏经之处,乃是一栋精巧的木质小楼,三层高,楼下田地两亩见方,依着时节,种了些青瓜、豆角之类。引人注意的是挨墙一溜木瓜树,累累垂垂,挂了果实,随风摇曳。
陈守度四处打量,愣了一会儿。看到晒衣绳上的一袭僧衣,哼了一声,击掌三下。
过了一会,听到楼梯吱呀作声,下了一名小和尚,道:“师父正在清修,女施主随我上楼罢。”
陈守度转身走开。天馨问道:“夕公公,父王他…”原来这小和尚,正是往日李旵的贴身内监。
那小和尚道:“陛下自来了这里,每日粗茶淡饭,研习佛经,身体倒好了不少,也不似那时昏聩了。”说毕停驻,轻轻敲了敲窗格,只听屋内有人说道:“进来罢。”
天馨进来,见那人背朝她,一身灰色僧衣僧帽,团座在蒲团上,淡淡道:“来啦。”
天馨跪在楼板上,说:“父王一向可好?馨儿来迟了。”
那人转身过来,说:“你来的恰是时候。” 天馨听着声音熟悉,却绝非李旵惯常的语调,正欲抬头,忽然眼前一花,一团黑影“呼”地一声,扑到她面前。不是别个,正是久违的阿肥,那猫睽违多时,仍然是毛色黑亮,一团肥圆,朝着天馨摇首摆尾,粘了过来。
天馨一把过揽住肥猫,心下了然,说:“师叔,我父王呢?”
只见那灰衣僧人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从怀内取了一张纸,低低道:“阅后速焚。”
天馨展开了那封信,字迹从容,写的是:
字吾儿天馨:
汝见字时,父已是化外之民,而汝必然已在登基之时矣。李氏国祚至今,四野不靖,海内不清。以汝女儿之身,若能挽狂澜,甚好;若不能,当禅位于有德之人,谋一身之自在。
汝母容,当孝之敬之,切切!
又及:升龙宫内,太祖当日起寺八所,其一天御寺内地宫,尚有余财,为汝他日生计之用。 守度此人,虽具豺狼之性,却秉治国之才,汝父病弱,如今陈家尾大不掉,若他日篡国,也由他去。汝若能保李氏宗祠不倒,幸甚!幸甚!
勉之!勉之!
父旵字。
天馨看完后,那猫叼了书信,一个纵身跳上了几案,阮长风拿了过来,扔到了香炉里。
天馨道:“师叔,今日晚间,我再来找你叙话。”
阮长风点头道:“我这两日都在这里,等风声平息了再走。”
此时,只听脚步声,门哗地一声打开,旁边的小和尚软倒在楼板上,动弹不得。原来陈守度,不知何时,已经上来。
陈守度四处打量了一下,道:“陛下,这里清修如何?”此时阮长风已然转回了身子,并不答言。
陈守度哼了一声,忽然出手如电,朝阿肥探手抓去。阮长风犹豫了一瞬,转身右手格挡,左手却将阿肥远远推了出去。这猫也甚是机警,借力纵身,跳上窗棂,转身而没。
陈守度收回手掌,细细打量了阮长风半晌,忽然道:“你是谁?”
阮长风微笑道:“指挥使,你认得这猫,却认不得我?”
陈守度忽然道:“你是当年使坏,羞辱于我的那厮!”说毕忽然醒觉,问道:“李旵去了哪里?”
阮长风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去处。皇帝已经退位,研究腻了经卷,四处云游去也。”
陈守度忽地一掌过来,直击阮长风面门,阮长风侧身一躲,反手去扣陈之脉门。陈缠身而上,左腿去踹阮长风腰间,由于房间狭小,二人都采取了近身搏击之术,一时之间,乒乒乓乓,战在了一处。
天馨看他二人缠斗甚酣,只得退守在门口,暂时观战。这时,一只大鸟突然从窗棂飞了进来停驻。陈守度一看,急于去抓那鸟,一时分心,身上砰砰着了两拳。
他身子壮健,不以为意,腾出右手,从那鸟左爪解下了小小的铜管,却不料斜刺里冲出一团黑影,将那铜管忽然抢去,朝了天馨去了。
天馨拿了铜管,打开字条,一看,不由愣住。原来字条上画了几幅画,第一幅,铁栏内禁锢一人,第二幅,是有人隔了铁栏来探,第三幅,只余铁栏。她一头雾水,直接问道:“指挥使,这画里的人不见了,莫非是大赦不成?”
☆、伤怀无非因殊途
陈守度听了这话,大叫道:“不见了?” 随即道:“停手!” 阮长风倏然而止。
天馨递上那纸条,陈守度一看,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再不理会两人,蹬蹬蹬下楼而去。
天馨辞了阮长风,缓步下楼,出了楼门,只见丁香在园门等候。二人穿堂过殿,由法师一路配送,上了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