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796
  陈后道:“牺牲男子大好前程,就一女子,如果不是你撒谎,我倒是看不上了。守度公对你百般栽培,必不愿见你如此! 这个王位,天馨做得稳也就罢了。若是坐不稳―――” 陈后将杯子推在几上。“你给她个去路,就不枉姐弟一场了。”
  这时,屋内安静无比,陈煚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说:“姑母折杀煚儿,天馨是当朝王太女,安南是李家天下,我安敢有诛心之谋!”
  陈后淡淡道:“你没有,不等于守度没有,不等于陈家没有!我身为陈家女儿,丈夫被戕害至此,不能多言,李氏宗族,不敢求守度保全。只求你看在和天馨自幼相识的份上,如果到了不堪的境地,救她!”
  陈煚跪地不起,连称不敢。
  赵昀淡淡道:“王后多虑了。“
  陈后眼角泛红道:“做父母的,为子女多考虑一些,倒叫你们见笑了。“一时疾忙扶了陈煚起来。
  ☆、错中错驯狮授首
  二人随着侍女而出,天馨经了方才之事,想是有些尴尬,只说要陪了王后用膳。这二人倒是相处自然,一同出了角门,侍卫早已牵过马匹,二人复出了宫门。
  这时,忽然丁香从后面慌慌张张地跑来,道:“二位慢行,公主传二位狮院相侯。”
  陈煚沉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香结结巴巴道:“那狮院校尉,方才出事了!如今大内侍卫总管梁任虬已经前往,公主正等着两位呢。”说话间早到了狮院门口,众侍卫看到二人进来,纷纷让开。
  进去看时,只见圈养狮子的铁笼已经裂开,地上倒着一人一狮。那人身上穿着,正是方才校尉服饰,只是一个头颅被咬得四分五裂,辨认不出模样。而那狮子倒毙于地,身上数处创口,或浅或深,但是腹部一剑,窗口血汩汩而流,乃是致使狮子死命的伤口。
  众人皆在此议论纷纷,看到二人过来,人群呼啦啦分开,中间步出一人,着黑色常服,面色黄黑,身量矮小,大步走来,道:“陈将军别来无恙!”原来一向扈卫禁廷,是以对赵昀竟然并不认识。
  陈煚道:“今日来宫中匆忙,未能拜见师父。请恕罪!”陈煚当年,伴着太子读书,又选了内廷侍卫,跟着这位侍卫首领学习了不少功夫,故此总以师父称呼。后来领了平乱的差使,才出了内廷,在地方上历练了一番,如今刚刚升了副将之职。
  陈煚转身向赵昀道:“这位梁总管,正是我的骑射师父。”说毕,又向梁任虬道:“这是大宋来使,睿王殿下。”
  赵昀心中一凛,暗道:“看不出这人形容平庸,倒有一身好功夫傍身。”他对还珠岛后崖,陈煚当日的隔空几箭依然心有余悸,面上却淡淡地,受了梁任虬的见礼。
  梁任虬虽是侍卫总管,却是从军功出身。陈守度为其上峰,爱惜其才,一路提拔,现在正担任着扈卫内廷安全的要务,正是陈守度眼前的第一红人。当日陈煚神射之威,令赵昀手下亲卫甚是胆寒,眼前这位神射手之师父,更不晓得何等样的厉害了。
  这梁任虬接着道:“今日狮院之乱,我已查审了有关人等,都说这校尉原是村野匹夫,却是一名出色的猎手。十年前占城国败绩,被俘虏至升龙城郊处开荒造田者不知凡几。这校尉平时沉默寡言,只是一样,驯服狮子异常厉害,曾有人说,他通百兽之语。 谁知今日竟然出了这等事体,算是常年打雁,如今却被反啄了眼睛。”
  陈煚插言道:“这事情我也记得,前年冬天伴随公主去城郊东边山林田猎,当日猎获了三小娘子,三小娘子追随的大象已被狮子咬住。而这青年正是在山林里,射伤了狮子,一并擒获归来。当日使人查问来历,确乎占城虏民之后,山林田地难寻,其父母早已贫故,只剩得他一人,日日打猎过活。因见其身手不凡,驯兽有道,当即选入内廷。因着他出身低贱,只能充为校尉,又面貌高鼻深目,异于常人,故此一直很少与他人沟通。”
  赵昀道:“适才我等在此处,我看这后院,似有个妇人,还为咱们上过茶的。”
  这时天馨早已到来,看着一人一尸,倒于血泊,默了半晌。听得赵昀此言,她接道:“是了,我去大宋国度求经前,朝臣吴玉庆奔走占城,其家族皆遭象踏之刑。这女子阮青,是我身边宫女,赐了与吴玉庆。吴氏刺杀国王不果,亡奔占城。我于是将阮青赐了这校尉。谁知今日竟出了此等事。”
  赵昀道:“公主有所不知,适才我在此处时,已注意到关押狮子的铁笼,其铁筋早已切断几根,而这校尉与狮子相拥时,却不时看我,似有顾忌。而我当时,随时准备带着你逃出院外。”然后面向陈煚道:“陈小郎武艺高强,不至以此为患。”
  陈煚握了拳头,铁青着脸,朝向前去,检查那铁笼,果然狮子冲突而出的几根铁栏底部,露出亮银色茬口,显是利器切割所为。
  “依你所见,这狮子平时如此乖顺,又怎会突然凶性大发?”梁任虬道。
  “这个,问了训狮人便知。或者是药物,或者是某种动作,又或者是某种器物,颜色,都可以激发驯兽野性。”赵昀淡淡道。
  “殿下见多识广,令人大开眼界。”陈煚道。
  赵昀心道:“这都是我自小,玩蛐蛐斗鸡狗的经验,总不能将幼时纨绔,一一告知与你。”
  于是梁任虬道,“这事情到此为止,如今正值禅位,请二位万勿外扬,以免给有心之人做了手脚。”两人应下,天馨又唤来那校尉之妻阮青,温言抚慰,只说是意外罢了。只见那阮青,形容瘦弱,言语温驯,只是一张面皮,早已苍白得无甚血色。
  此时,众人四散,独独留下众侍卫,迅速将尸首,抬去装殓了。那阮青在一旁,颜色凄哀,却没有几份惧怕。赵昀看得暗暗惊奇。
  且说天馨抚慰了那校尉娘子阮青,一时之间倒是踌躇她的去处。说起来这阮青,也曾是天馨身边的得力之人。
  天馨生母贵为国王唯一的王后,平时并无多少时间陪伴天馨成长,一天的时间,如果没有大事,十停中倒有九停,都用在了礼佛上面。不是宫内长斋诵经,便是轻装简行,出宫去寺院拜佛参禅。她所去寺院,形形色色,或是去城内的天御寺,或是城南的万寿寺,又或者趁着秋光宜人,去城外的胜严寺、天王寺、天光寺、天德寺等寺院。
  说来安南,远在秦汉,即蒙受汉家礼仪教化,虽地处边陲,一向礼敬佛教,不说前朝,单说如今的李氏朝廷,其开国皇帝太祖李公蕴,也是在当时的国师万行和尚的拥戴下,篡位为帝的。这万行和尚有诗云:
  身如电影有还无,万木春荣秋又枯
  任运盛衰无怖畏,盛衰如露草头铺。
  但看诗句,心境豁达,显是参破了枯荣生死。但实际上,身处政治漩涡的中心,如不当机立断,反会自致其祸,断了自己的衣钵。光阴荏苒,李朝国祚已传了二百余年,虽说国是衰微,大权旁落,但出家人的地位,却还是隐然而优越。多有游方僧人,叫化头陀,到得此地,不拘哪座寺院挂锡后,不畏气候湿热,再不愿离开的。
  当朝王后陈容,十余年来,潜心佛事,各处参拜礼佛,修缮寺院,重建宝塔,天馨虽时常跟了去寺院四处走动,但自从六七岁的年纪起,身边来了阮青,诸事无论大小,一律打点得宜,更兼年少好奇,所到之处,鸡飞狗跳,莫不是这阮青摆平,事后了局。
  阮青亦是十年前占城国败,被掳至升龙。其时年不过十五六,性子贞静,行事周到,于尚仪局磨炼了两年,被拨给天馨使唤。二人十年相处,相互之间的情感,犹若姐妹、母子、玩伴,是以天馨,百般心思,要为这阮青寻个去处。
  前朝宗室远亲吴玉庆雅好属文,与世无争,更兼品貌相得,天馨费了心思,将阮青指了过去。却不曾料,这吴玉庆竟然行刺国主未果,趁着夜深,事情尚未浮出水面,止带了自己儿子,匆匆奔了占城国而去。如今祸福不知,踪迹难寻。只剩了一家老小,撇在此处,个个未能免于极刑。
  天馨手快,将阮青捞了出来,安置在其城郊的一处别院,后来偶然带了这位三郎校尉前往,他见得阮青,惊为天人,向天馨求娶,而阮青竟然也默默应了。谁知今日出了这等变故。
  天馨思忖了半晌,只得亲自将阮青送出了宫门,又因三郎校尉在升龙并无亲眷,一同将尸身规整装殓,送入天馨自身的汤沐邑内山林安葬不提,一边将阮青仍旧安排了城郊庄子上。
  处理完这些杂务,天馨感觉身倦力疲,命下人准备妥当,直接朝向温泉而去。这庄子位于城东,良田百亩,又靠着山林,引了地下温泉,最是清幽舒适不过。
  可惜天馨事务繁杂,尤其是立了王太女之后,更加不能随意而为,如今这里,确实大半年都没来过了。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她自忖已将这个庄院遗忘了许久。
  褪了外衫,天馨屏退了人,直接踩着石阶入水。这是个椭圆形的池子,周围花木葱茏,恰好将这一眼温泉隐了起来。
  天馨斜躺在水中,只露了头脸,十分惬意。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旁边低低笑了一声道:“宫内乱作一团,城外如此逍遥。”
  又有一声音道:“我也看看,我也看看!”
  有人道:“看不得,这个许是你姐姐。”
  天馨心中讶异,因为来得匆忙,带的侍卫不多,又都在外院住下,这里现下就自己一人,声张起来反而不好,凝目看看,手中暗暗抄了一把胰子,朝向声音来处砸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胰子穿过竹林,掉落在地,有人“哎哟”了一声,却又无声无息了。
  天馨趁着这个空档,早就爬出水面,披上外衣,也不叫侍女,急急回了内室。这时侍女早已掌灯,天馨命端上饭菜,屏退了侍女,她扬声道:“梁上君子,竹林英豪,都请现身吧。我这备有酒菜,请下来一见。”
  过得片刻,先是梁上下来了黑衣女,竹林里走出了黑衣男,二人皆摘去了面巾。女子面貌清丽,身姿挺秀,男子圆脸大眼,却是熟人―――正是日间御花园迷路的年轻僧人。
  天馨气得笑道:“小师父难道为了化缘,一路追随来了这里?”
  ☆、情外情别院聆因
  只见他面露尴尬道:“公主,我们失礼了,一是不待相邀,我们已在此间居住两日有余;二是信步悠游,不期撞了公主尊驾。在下黎佛金,这是我师姊琳琅。”那黑衣女子也简单回了礼。
  天馨道:“信步悠游-二位贵足若非插了翅膀,安能步入我庄院内室?”
  琳琅道:“我师父想见一见你,故此我们几日,都过来走走,希望能巧遇公主。”
  说话间三人坐下。天馨讶然道:“你不是日间那个小和尚?怎么你和我同名,相貌又如此相似?”
  黎佛金面露尴尬,避而不答,随手拿了银箸道:“唉,沉甸甸的怪不顺手。”
  而琳琅坐下后,左右打量了两个人片刻,点了点头。
  天馨看他二人都志不在饭,也不理会。中午奉着陈后进了素斋,午后又遇到狮院出事,直忙到现在才能休息。又兼乡间菜蔬野味,久久不尝,如今开箸,自是毫不客气,大快朵颐,方才注意到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黎佛金道:“看你这吃得这么香,如果不知你是女子,我觉得你更像我的兄弟。”
  琳琅又笑道道:“总之应该是有点渊源――竟然都是左手执箸。吃完了吗?我们师父邀你一叙。”
  天馨此刻腹中已饱,又沐浴过,心情实在是不错,微笑道:“若是平常呢,定是你师父听我宣召。今日我在庄院,没有这许多规矩,看在这小和尚和你还算有趣的份上,我且去一回。”说毕又叹气道:“再过不到一个月,我可没这般自由了!”
  一想起一月后的禅位大典,她就眉毛皱在了一处。她眉毛既浓且长,斜飞入鬓,眼睛溜圆,平时总是带着一副寻根究底的好奇宝宝形象,今日发了愁,眉毛挤作一团,大眼暗淡无光。连薄薄的唇角,都紧紧抿了下来。
  琳琅笑道:“连生气的模样,都像。公主,我们现下就去?!”天馨点点头,悄悄将二人藏入了屏风后面,扬声换了侍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