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800
  赵昀看他脚踝,一片叶子入了肌肉,血已经浸湿了鞋袜。赵昀返回身上,取药包扎完毕,将怀安妥当放在一片山子石上,回身看向这人,只见他一身灰色袍服,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说看实在是客气了,他的眼神,带着一股研究的趣味,半晌道:“虽然你好看,怎么也是灰色的。。”
  赵昀施礼道:“我们晚上入了山间迷路,不慎到了此处,扰了公子雅兴。不知公子怎生称呼?”
  那公子圆脸上一片失落的意味,道:“称我佛金就好了。”说毕散漫地拱了拱手道:“我已久无客来,兄台既扣柴扉,舍弟也扫径以侯,岂可却而遽去?今夜月色正好,兄台不能陪弟一饮乎?” 说毕,他扯了赵昀衫袖,眉目一片求恳之意。
  这表情落在赵昀眼里,似乎又和另外一张精致容颜重合。他觉得诡异,又有一丝不忍,更兼十分好奇,遂答道:“今日叨扰贤弟了。”一边对这人的自来熟感到讶异不已,但看到他恳求的眼神,竟然是无法拒绝。
  佛金听赵昀应了,马上笑了,眉目璀璨,竟然还笑出两个深深的笑窝。只听他道:“那你且随弟来。”说毕,也不松手,只扯了赵昀,朝山洞钻了进去。怀安不顾脚踝伤处,也后面跟着。这人回头看了一眼,也不说甚么。
  入了洞中,一径前行,走来约莫一炷香功夫,豁然开朗。赵昀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小小的山谷,洞中流水皆是从谷中一条小河流出。几间小小茅舍,依山而建,前走即是一片稻田,靠着这条小河。月色下河水悠悠荡荡,波光粼粼。
  那人几步走上前 去,叩门道:“琳琅姐,开门!”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你又去哪里玩耍,害我苦找!” 话语是责备,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这女子开了柴扉,看到赵昀,不由一愣。
  赵昀拱手行礼道:“姑娘,那日赵昀衣衫不整,有辱姑娘尊目,深感歉疚。”
  原来这女子名唤琳琅,正是那日传信之人。她今日一身家常旧衣,越发衬得眉目窈窕,身姿挺秀。只听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是煚弟让你来的?”赵昀摇头道:“在下蒙贵兄弟-这位公子盛情,不敢不来。”
  那女子顿了顿足,对那年轻人道:“金儿,师父怎么对你说来?嗯?” 这佛金只做低眉顺目状,回身却对赵昀挤眉弄眼地笑了。
  几人进了院子,但见小小一座院落,中庭种了一株金桂,正值含蕊吐芳之时,香气悠然,令人陶然忘忧。金桂树下,有小小的木桌,几张胡凳。桌上面,还放了一本书,半开反面扣在那里。赵昀冷眼看那封皮,写了三个大字:“洗髓经。”对这酷肖天馨的男子,暗暗生了戒备之心。
  佛金笑道:“看得气闷,出来逛逛,就遇到了尊兄,也是有缘。“说毕,央了琳琅道:“姐姐,拿你酿好的桂花酒来吧。”
  琳琅也不答话,回身进了左起第一间茅房,很快,端出了酒,并一些点心小菜。四人一起坐了下来。
  这时佛金殷勤斟酒,奉与赵昀。赵昀结过,堪堪入口之时,袖子被怀安拉住。佛金看他眼中怀疑,心中有数,自己斟了一杯,抢先饮了。
  赵昀微微一笑,正欲浅尝一口,杯子刚举到了口边。只听得佛金咦了一声道:“不对。”众人看了他,他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腥咸味道?是了。是了。”众人皆无应答。
  过了一会儿,只看到有人脚步踉跄着从洞口走了进来。琳琅远远看到了,喊道:“师父!” 当下众人站起迎接。
  这人须臾瞬息到了近前,一条长长的窗口,从左胸划过,露出创口,甚是可怖。他坐了下来,环视了众人。露出迟疑神色。佛金忙道:“这是两个顺路做客的朋友。”
  这人回身对琳琅道:“带你师弟,回大理;要快!”琳琅迟疑了一下道:“师父且别说话。” 说话间迅速拿了清水、伤药、布巾等物,回转身来,这时众人已将这黑衣老者扶在椅上。以酒擦洗伤口毕,涂了伤药,琳琅又穿针引线,迅速将伤口缝上。赵昀看她一女子,遇此变故,竟如此冷静,而那佛金,竟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从开始的呆若木鸡,已经有条不紊地帮忙递上布巾诸物。
  等伤口处理完毕,琳琅又命佛金扶起老者,灌了点水进去。一边又扶着老者,进了西厢的屋子,那老者躺了下去,琳琅取了泉水,打湿了巾帕,敷在老者额头之上。
  赵昀看这老者,躺在那里,肤色苍白,眉目俊秀,只额头紧紧凝在一起。琳琅这时敛衽肃然道:“家里突变,怠慢了贵客。” 赵昀挥了挥手,道:“不妨事。”一边却又忍不住露出了些微的探询之色。
  ☆、谁生就诸色即空
  琳琅看老者一时无恙,引了赵昀出去,仍旧坐在石桌边道:“方才是我师父黎峥,我们一直在大理雪山居住。”
  赵昀道:“如何不远千里,来得此处幽僻之处?”
  琳琅道:“我们随着师父,久居雪山深处。一月前,师父接了飞鸽传书,要他火速赶往升龙城――”
  这时只听黎峥床上惊叫道:“阿容!阿容!” 琳琅疾步进去,摁了他额头,停了一会儿道:“有些发热。” 转身将巾帕复又沾水,拧了敷在额上。一壁走到屋子靠墙的柜子前面,从中一一拿了药,交给佛金道:“速去煎了拿来。” 佛金拿了就走。
  这时几人仍旧出了房门,但见佛金一人在院子东边角的厨下,手脚迅捷地生了火炉。
  赵昀见他远去,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仁兄的眼力很好…”
  琳琅冷笑道:“弟弟是自小的毛病,嘿嘿,这对练武可没甚么妨碍――他的耳力可是好极了。”
  赵昀回想方才洞外,他转身一手飞花摘叶的功夫,不由打了个寒噤,心有余悸。于是道:“令弟的功夫,实在是俊,方才在下已经领教过了。”实在忍不住又问道:“对了姑娘,你又怎生认得陈煚?”
  琳琅方才已经帮了忙包扎了怀安的伤口,心下有了愧意,放缓了面色,道:“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访,故此佛金觉察有人,才拿了树叶子招呼你们。这还是好的-他没拿出贴身的暗器-不然,你那同伴的腿是保不住了。至于陈煚,大约是三年前,不知怎么地他误入了雪山,又迷失了方向,饥寒交迫地冻在路上已经 ,我师父心下不忍,收留他些微时候。他为人恭谨多礼,后来拜在师父门下,天资颖悟,进境奇速。一年前他辞别了师父回了安南。对了,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他来升龙,正是得了故人之邀,要来此一会。”
  她讲述与陈煚相识的来由,甚为简述,却略过了自己当日如何雪中刨出陈煚,当日形如饿殍,她如何珍重照顾,几个月处来,早已芳心暗许之事。
  然而她提起陈煚名字,声音温柔,嘴角含笑,却没有逃出赵昀眼睛。只听她接着道:“前几日我师父出了门,说是约了故人相会,却不料今日才回,还落了重伤,必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如今师父昏厥过去,只能等他醒来再说。”
  赵昀点头不语,这时佛金已慢慢煨好了药,盛了出来,凉了些许时候,送至黎峥房内,扶着黎峥起身,昏昏沉沉之间,药汁灌了下去,一时又躺下。这药汁有安神之效,但见病人慢慢睡熟。琳琅复又看了,露出满意神色,掖好背角,众人这才出去。
  此时月已西残,几颗星子零落点缀天幕。众人看着病人安稳入睡,心中大慰,这时才醒觉,夜露早已湿了衣服。
  赵昀拱手道:“叨扰了一夜,待你师父醒觉,请务必来会我。”琳琅点头应下,于是赵昀怀安二人作别了谷中姐弟,满怀疑云,复又出了水道,来到那处荒废庭院。
  这时天色将明,赵昀看了看,院落齐整,但落叶匝地,满院荒草,户牖蛛丝粘连,是个久无人居的模样。
  二人趁了夜色尚暗,施展轻功,顿饭时刻,已到真教寺山门之外的密林里。幸喜昨日马走得不远。见了二人回来,都打着响鼻儿,挨挨擦擦凑了上来。于是二人上马回城。只见城门口熙来攘往,许多小贩模样的人,或挑担或赶车,纷纷向城里而去。二人沿着小巷,从后门进了院落,早有侍从牵马入了马厩。怀安随了赵昀入内,伺候赵昀换了衣服。赵昀道:“劳累了一夜,你又受了点伤,这几日好生歇着。”怀安低低应了,换了怀义上来。
  赵昀入了内室,懒懒倚在床上,手中执本书,要看不看,将翻未翻。正欲朦胧思睡,怀义禀报陈煚求见。赵昀打起了精神,道:“来得真快,请他进来。”
  陈煚进了门,道:“这几日占城国来使者进贡,送来一些时新果子,特来请殿下品尝。” 说着,命手下抬来篮子。
  赵昀看了,说道:“有劳惦记。”命人转身收了进去。
  陈煚笑道:“二来么,前年真腊贡来大象一对,极是有趣,现下养在御苑里。昨日下午听得公主讲过,已经长大了好些,看起来好不威风。她请我特来邀你一观。不知殿下尊意如何?”
  赵昀一听,来了兴趣道:“这个倒要叨扰,只是不知何时能够成行?”
  陈煚道:“即刻去了也不防。我今日休沐在家。这几日公主都在那里。”
  赵昀沉吟了片刻道:“且容我更衣。” 陈煚赶紧命了小厮去天馨处传话不提。
  片刻时分,两人出了宅第,各自翻身上马,带着贴身长随,朝向大内而去。
  今次两人并未从向时原路入宫,而是出了巷子,过了十字路口,直接西行,一路过了无数高宅大院,出了巷子,又右转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只见两边建筑逐步平民化,尽是些民居小院,路边渐渐也有了市声,人声鼎沸。有渔人摆出了鲜鱼。也有人在叫卖早晨新摘的莲蓬。赵昀昨日傍晚刚从此地经过,见此热闹情景。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将马拴在了小巷旁边的榕树上。然后,赵昀随着陈煚进入小巷。远远看到一处小小的摊位,小小的风炉前,一位年迈的婆婆正在当垆煮食。陈煚:“黎婆婆早。”
  那婆婆早看到陈煚,笑嘻嘻道:“年轻人好久不来了!还和以前一样?”忽又看到赵昀,如临风玉树般,不由多看几眼,道:“这位贵人远道而来,可是陈公子的朋友?”
  赵昀笑道:“是。”
  那婆婆一边说话,手下迅速地下出了两份汤饼,恭恭敬敬地端了两人的桌子上。一边说:“那调皮丫头怎么不来?”一边又做好了一份,拿食盒盛了,说道:“给你妹子带回去。”
  陈煚笑着接了:“婆婆有心了。”
  陈煚道:“这位黎婆婆,在此当垆日久,我幼时和馨儿双双至此,遂结识了她。其子齐道愍,任礼部员外郎。”
  赵昀不由讶然道:“那以其子身家,其母至少也可安享晚年,如何每日家如是辛苦?”
  陈煚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黎婆婆据说是大宋邕州人氏,漂流辗转,来到升龙城,原是给人做了外院,后为正妻赶出。她倒也有心,就在此地,有个小小的宅子,一直独身,靠着这点生意过活。
  三年前,其子齐道愍,原任广州县丞,后来因了酒后无状被上峰弹劾,贬黜到了邕州,其后听到消息,挂印辞官,随着商船到了安南,蒙我叔父青眼,擢入了礼部。
  齐道愍这人,平素斯文有礼,为人谦和,我幼时最喜欢听他讲说。一年前,他随我到山里猎象归来,天黑加上下雨,刚巧在这里停了停,因为乡音类似,一打问,正是其母。你道巧也不巧?”
  赵昀笑道:“这齐道愍既然寻着了母亲,自然好生在此安顿了下来。”说着微微笑着,看向陈煚。
  陈煚道:“实话说了罢,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都是我叔父守度,寻觅经年,才找着了,我也不过顺路引他到此。”
  赵昀道:“我观守度公,威仪赫赫,又心思颇细,实在是治世之能臣也。”
  说着,两人上了马,一路沿着河道疾驰,右转后又放缓了缰绳,慢悠悠到了巍巍皇城之西门。陈煚出示了腰牌,两人鱼贯而入。
  街道皆青石铺成,两边宫墙巍巍。两人走了许久,除了侧门当班侍卫,并几个宫人低头匆匆而过之外,一路上悄无声息地到了一处小门。陈煚道:“这是狮象园的侧门,平时少有人来。”
  赵昀微微点头,忽然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