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776
  天馨回味起石阶血染,密林残肢,这一夜的围剿刺杀,密林箭雨,如若不是赵昀事先安排得宜,现今回去的,也许只是她的尸首…不,她的替身,正在归去的途中,这次偷袭得手,她也许根本没有葬身之处。
  这一路风平浪静,行路十分顺利,又兼车船行路十分迅速,众船在傍晚到得还珠岛,这次却是受到了安南官员的夹道欢迎。
  还珠岛驻军守将李宏奉命亲自来迎,赵昀笑道:“辛苦将军远迎,赵昀奉皇命,护送公主返回,并拜谒国王。”
  原来李朝至今几代,并无长久的太平。李旵微时,随其父高宗为避内乱,逃至海邑刘家村,迎娶陈李之女为妻,后兵乱平息,回京后立此女为元妃,封其兄陈嗣庆为侯。此后未过两年,陈嗣庆不满其妹遭谭太后虐待,欲起兵攻打升龙,占据国度,废李旵而另立。
  惠宗与这大舅子打了数年,忽然闻得其母欲毒杀元妃,弃战局而不顾,携元妃奔于嗣庆军中。结果李旵让步,封元妃为后,大舅子陈嗣庆为太尉辅政,其堂兄陈承为内侍判首,除去这些,陈嗣庆可以调集军队,制造兵器,演习武艺,军国大事,近落于陈氏之手。
  说起来李旵的狂症,也许是压抑过度的间接性爆发而已。他于前年发狂,无法理政,而近年来惠宗皇帝的病况,绝无好转,稍好时可行走坐卧,无异常人,病发时狂性大发,无法识人。陈嗣庆年前病故。他一个同族兄弟陈守度,挺身而出,领殿前指挥使,扈卫禁廷。成为继嗣庆后的又一权臣。如今朝中异己,几无存矣。
  这年七月十三,暑天酷热,赵昀一行,驻跸于还珠岛上,上次的行馆,俱被一场突来的大火,烤成焦黑,连带殃及其后的民居。昨夜飓风来袭,四处房屋倒塌,也有大树连根拔倒,拦住了去路。
  众人随着李宏一路向后山走来,只见沿路皆是石头房屋,也有简易木屋,是用棕榈树干,树做圆形,顶上拿许多枝叶覆盖。门口处处炊烟,小孩子在屋前玩耍-似乎昨日的大风,没有出现一样。
  天馨道:“先前在升龙,我曾看过战报,说是此处海上长起大风,能摧毁大树,行人牲畜,无不需要躲避。这种房子,难道无恙?”
  李宏道:“就是这样说了。这种居民一般是外来流民,来此地讨生活,有来自占城,也有大宋的。幸亏此处本有几间大的石头房子,大风来时,将这些人召集了进去即可。事后搭建这种木屋,也不费甚么力气。”
  天馨点头欣慰道:“不管是否安南移民,也都是人命。”
  原来安南是边陲小国,法纪虽严,也有四方游民来此归附。安南历代国王,都怀着宾服四海的野心,极力扩张版图,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流民至此入得安南,了定期随船只返回内陆,令其居住于版图周边,闲时垦荒种田,战时即可充军。如今国王李旵因身体荏弱,神思昏聩,这些流民,反而成为各地割据势力,就地征兵的一个极好来源。
  众人且走且行,出了村落,远远看到了后山,呈圆锥形,顶端陷落。近处却是一片极大的野蕉林。只见蕉树都有两人多高,叶子大若蒲扇,主茎上硕果累垂。蕉林中,仅只一条小径通向火山处。
  天馨看到前夜自己处身那棵榕树,竟然经住了飓风,屹立不倒,不由面露微笑,心道:“回去要把这消息告诉齐大哥。” 齐北海安然呆在船上养伤,并没随着众人过来。
  一时诸人返回,于临时搭设的帐内摆了宴席。饭毕直接回到船上休憩,约定明日一早出发。李宏早已将公主回鸾消息发回升龙城内。
  次日一早,大船扬帆入海,直指升龙。安南位处南夷之地,西北接大理,北接大宋。西北一线山川险峻,沿线有红河三角洲,地平而多河川,每至夏秋之际,十年九涝,再加上山洪,百姓民生艰难,道路崎岖南行,故赵昀等人,取道水路,朝发而夕至,到得晚间,已经从安南东部着陆,弃船登车。除了随身数十亲卫之外,其余兵士一律留船上候命。
  这厢沿途官员早已迎迓在岸,赵昀观此海东小城,仍是以渔业为生,马车沿路经过海堤边官道,两侧种植了椰树。海堤内侧有无数木架,托着木板,上面晾晒着些海鱼海虾。车行经过此处,椰风习习中,腥咸之味若有若无。马蹄声声中到得驿馆,天色已暗,众人自去休憩不提。
  这一路行来,安然无恙。只用得几日,便到了升龙城下。这几日正是南方酷暑天气,午时酷热难当,即便入夜,夏蝉仍是噪个不休。
  这一日天色正好,早有官员侯于城外,迎迓已久。及至到得午时,赵昀一行,方伴着天馨的马车,行至城门口。当前一众官员拜伏于地,拜过公主,又拜上国来使。这来使身份甚为尊贵,既是皇子,又是新封的平南王,其属地邕钦几州,隔着近海远眺安南,这给安南官员带来不小的压力。况且安南一向对大宋朝贡,从来自称臣子,国主也获封为安南国王,平南王此次出使,正是一显天朝国威之时,作为属国官员,自然是恭谨万分。
  迎头的官员身材瘦削,面容沉肃,行礼毕起身道:“安南礼部侍郎陈承,恭迎殿下。”赵昀点头不语。陈承又道:“今日我国王身体尚可,正在集贤殿恭候殿下。赵昀道:”如此,我们就去拜谒。“陈承退下,迎赵昀一行入城。
  入得城门,但见官道两侧,处处掌灯结彩,更有白象几头,舞于路上。由于宫城守军早已清道,只看到两侧店铺的楼上,早已立满了百姓。时过正午,天馨于车内困饿交加,一时又想起父母,心中激动不已,只盼早一点见到。
  升龙成本名大罗,太祖李公蕴时期迁都于此,因慕上朝教化,这升龙城的规制,尽然模仿宋都,亭台楼阁,城隍佛寺,弥不齐备。迁都定址也是大费周章,有方外之友,堪舆之后,道此地:“宅天地区域之中,得龙盘虎踞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谊,其他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
  顺天元年七月,安南王室迁入大罗城,改名“升龙城”,并修建宫殿、府库、城隍、城墙、寺庙等等设施,使升龙城具备相当规模。到如今,已建都历经两百余年。
  安南国境,北部接大宋大理,更兼山势险峻,守城有余,而拓疆无力。南接占城,世代为战,陆陆续续抢来了不少地盘,至太祖时代,又出兵打击各地反抗势力,大大拓展了疆域,将全国模仿大宋,也分割为二十四路,节度统辖。
  到得当朝,国力衰微,流寇四起,各地割据,常年混战。天馨之父亲李旵,也是乱中奔至海屯渔村,娶了陈家之女,得到陈氏强力支持,才算在飘摇中坐上了龙椅。由于两代皇帝俱是依赖陈氏起家,明知陈氏有不臣之心,也无可如何。
  ☆、夜色阑悄吐情衷
  到得大殿之外,只见一人,中年年纪,中等身材,一身武官服事,面色白净,眉目细长入鬓,鼻子高挺,稍作鹰钩,为这张本是英俊的脸加诸一丝阴沉之色。只见他上前抱拳施礼道:“恭迎殿下、公主,我国国王在内等候多时。”
  赵昀一看此人,倒与陈煚有七分相似,心下道:“莫不是陈煚之父?”心下疑惑着,二人已步入大殿。上了台阶,只见那国主已在殿门前率领诸官员随从人等迎接。
  国王李旵身量中等,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眉眼之间,一股阴惨惨的气象,站在那里,那身礼服似乎要将人压垮一般。
  天馨道:“父亲一向安康否?天馨一去月余,着实不孝!”
  那人挣了几步,扶住天馨,喘气道:“回来就好,王后念着你很多次了。”
  说着,看向赵昀道:“这就是上朝来使否?”
  赵昀道:“赵昀正是奉了皇帝之命,扈送公主回京。”
  那国主道:“听闻殿下一路行来对天馨多有照拂,小王不胜感激。”
  赵昀笑道:“扈从公主,本是赵昀奉了皇命,此事不需挂怀。但赵昀跋涉至此,也有一事向国主禀明。我父皇有修书奉与国王台下。”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递给那安南国王。
  国王当即拆开一览,面露沉思之色。半晌才道:“我正有此意。候着公主回来。方可行事。只是和婚之事,容后再议。” 说毕,又咳嗽了几声,挥手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崇德殿摆宴!”
  众人一径行来,随着座次入了席。这宴席,大大展示了国王对上朝来宾的诚意。三公九卿,都列于席旁作陪。席间国王道:“今日王太女归京,上朝皇帝陛下贵使来访,我国不胜荣幸!”
  赵昀笑道:“我们互为邻邦,正应互通友好。”席间宾主尽欢。赵昀冷眼查看,却不知那殿前指挥使哪里去了。更不见当日陈煚,不由心中暗暗纳罕,暗暗敲响了警钟。
  一时席散人归,赵昀等一行被安排在一所宅邸内。出了宫门,过了朱雀大街右拐,进重安坊,户户高门大院,到了左起第三家停住。马车停在门外,早有仆役设了下车的脚凳。怀安掀了帘子,扶着兆仪下了马车,府上仆人不敢抬眼观看,低头送了进去。
  怀安道:“殿下,这是公主的一所私宅,公主特意收拾完毕,以便殿下驻跸。” 赵昀轻轻嗯了一声,直向里走。身后仆人只觉此人身量高伟,言语温雅,但长得甚么模样,并不敢抬眼观看。
  入了内室,赵昀屏退诸侍女,进了屋内,顺手自己宽了外衣,懒懒道:“一天应酬,穿着这劳什子衣物,压着你家殿下骨头身疼。”怀安轻手轻脚捡起那件纯白缂丝镶银边的衣服,轻轻放于衣架之上,道:“殿下,热汤备好了。”
  赵昀平素不喜侍女相随,这千里追随,近身伺候之事,只得怀安几个。赵昀“嗯”了一声,起身走向屏风之后,褪去了中衣,进入了热汤之中。
  他一路晓行夜宿,虽沿路多有驿馆照拂,却远远不及这公主私宅来得舒适自在。当下被热汤一激,舒适地叹了一声。不知多久,他忽然叹息道:“这位梁上君子,请问您愿否下来帮我拿一下衣服?”
  言毕只闻劲风铺面,下一刻,脖颈一凉,一把利器已经横上了脖子。
  只闻那人低低喝道:“你怎生知我在梁上?” 声音低柔,是个女子。
  赵昀叹息道:“你观在下沐浴,眼光瞬也不瞬,连闭气吐纳都不顾,在下自然是听到了呼吸。”说毕,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道:“不过在下发现姑娘,确实从这汤中倒影看了出来。在下这幅皮囊,可还入了姑娘的法眼?”
  那刺客一身黑衣,身材玲珑有致,凤眼含煞。面上覆了黑巾,鼻子以下不晓得甚么模样。她冷声道:“我师弟几乎被你烧死,我自然要来讨这个公道!”说毕,手上一手,剑气划破脖颈皮肤,已经有血珠顺着脖颈渗出。
  赵昀心中一紧,强撑着道:“姑娘莫要发狠,在下这幅皮囊,如此交代不甚可惜-可这样身无寸缕,传出去不损了姑娘令名?再者,你那师弟可是陈煚?在下记挂他多时,只恨到如今也没个音信。那日被贼人击杀,急切间烧山放火,不期伤了令师弟,请容我明日赔罪。” 说话间两眼目光清澈,一副谦诚模样。
  这女子此时看赵昀一头湿发,仍有几缕凌乱贴在脸上,剑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她,看不出半分惧意。心中暗暗骂了句娘:“这小白脸,倒是个狠角色。” 她收剑道:“我师弟约你明日晚间,到鸿雁楼一会。”言毕,转身掠出窗外。赵昀一弹指,早有暗卫追踪而去。
  这边赵昀自浴桶中慢慢探出长腿,伸手拿了衣服,想想陈煚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笑恰如昙花,薄唇勾起美好弧度,他心道:“这下,怕有热闹好瞧了。” 拿了布巾,忽然迟疑道:“馨儿,你这般窗外站着,赵昀可是害羞的紧了。”
  只听门外有人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刚才与那蒙面女人打得火热,却没一丝害羞啊。”
  话音甫落,房顶有人笑道:“馨儿,在下看他明明早知这女子侯于室内…”
  话没说完,只听“啊”地失声叫了一声:“赵昀,你竟敢如此暗算我,可怜我暗中看了你半日,还怕你出什么意外。” 说着自房顶倏忽而下,原来正是齐北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