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8:55      字数:4885
  有露出半点痛楚的样子。
  柳婧呆呆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把他与七年前,那个被她欺负了还红着眼睛要流泪的小少年联想到一起。
  在柳婧看向他时,众斗笠人也在看着自家主公,他们也没有想到,顾呈的手肘居然脱落了,是刚才遇到山石时马车颠覆时,主公跳出来那一刻给弄脱的么?如此大事,他们竟也没有察觉,还真是失职。
  这种失职的郁闷,让众斗笠人沉默起来。
  顾呈脚步一提,步履沉沉地进入了她原来居住的厢房中。
  他一进去,他的属下们,也齐刷刷地跟到了台阶上。
  他浑身湿透,一边走身上的雨水便一边流,看着他这样子,柳婧忍不住轻声说道:“我那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理她。
  而随着他提步,十数个斗笠人也跟着走了进去,转眼间,便把柳婧挤到了门口。
  柳婧看了一眼这架式,一咬唇走了出来。来到自己的护卫面前,她低声吩咐道:“分四人去烧水,水烧得越多越好,另外,你们把干净衣裳都拿出来。”
  “是。”
  “搜集这庄子里的炭,再清理出几个房间布置好。”
  “是。”
  顾呈的到来,可说是救了这十个护卫的性命,所以柳婧这些命令下达时,护卫们知道是为了顾呈一行人,应得特别爽快。
  护卫们去忙碌了,柳婧也闲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那间关上了房门的厢房,垂着眸向墙一靠,注视着自己的手,便发起呆来。
  顾呈一入厢房,便有一个斗笠人快步走到他身后,声音有点不安地说道:“郎君,那孙涛最得汝南王世子信任,而汝南王世子,也是我们必须搞好关系的人。郎君这一路上都忍了,刚才杀他……”他不知道如何说好,过了一会才叹道:“事已如此,郎君可有想过善后?”
  顾呈身姿站得笔直,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以及倾泄而下的雨水,过了一会才沉声说道:“你们马上出去,分别联系良山,吴嚎沟几地的游侠儿,务必在今晚凌晨之前赶到此处。”
  站在他身后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些人听得有点迷糊,一个个认真地看着顾呈。
  顾呈缓缓转头。
  他的面目掩映在纱帽之下,看不清切,不过他吐出的声音,却冷静得很,“今天晚上,你们聚集五百来人。我要在凌晨时,对秋华庄发动一次突袭。”他因为要与柳婧会面,是先走一步,汝南王世子还在后面五十里外的秋华庄中。
  “什么?”
  几人惊呼出声。一人轻叫道:“主公,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汝南王世子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盟友,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让他成为汝南王么?”
  “是,我前几日是这样说过。”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带着丝丝煞气,“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孙涛死在我的手中,以世子与他的感情之深,如果知道真相,必定与我成仇。”
  阴暗的房中,顾呈的身影高大而凝沉,他慢慢说道:“所以,我要制造一次敌袭,让孙涛的死,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顿了顿,又道:“再则,所谓生死之际见真情,今天晚上,我会在汝南王世子有了性命之危时出现,然后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今晚这场夜袭,不但要真实,还要让汝南王世子知道恐惧,害怕,所以,不能手下留情!”
  他最后几个字,声音突然加沉,已傲然是命令了。众人齐刷刷地朗应道:“是。”应过之后,他们双眼晶亮起来。
  他们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主子,心中想道:好计策,好妙好毒的计策!
  这么片刻间,顾呈居然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绝户计,他杀了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还自编自演了一场敌袭后又奋勇救人的戏,害了汝南王世子还要让他感恩戴德!这计策当真妙到极处!
  这时,一个斗笠人低声问道:“那,到时要不要他们露出什么手脚,好让世子怀疑什么人?”
  顾呈声音沉冷,“不需要做手脚,世子带这么多人同行,怕的就是他那些兄弟对他下手……只要完成了袭杀,他自己会找到‘仇家’的。”
  “是!”
  “行了,你们出去,马上着手安排。”
  “是。”
  众斗笠人依次退出后,也顾不得大雨淋漓,一个个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哒’的脆响中,他们冲出了庄子。
  站在房间,浑身湿淋淋,却身形高大沉寒的顾呈,声音一提,命令道:“进来几人。”
  “是。”
  “搜查这庄子。”
  “是。”
  “打扫现场。”
  “是。”
  这几人一出房门,便兵分两路,一路人忙着清理地上的尸体,另一路人则朝着庄子的每个角落里搜寻起来。
  这时,顾呈的身边,已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斗笠人。
  在他来到顾呈身边时,顾呈正在出神,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过了一会后,低声问道:“孙涛来此,是巧合,还是知道柳文景在此,特意而来?”
  那瘦个子低声回道:“他本是前方清路,是恰好遇到柳文景,不过据属下得知,郎君这次前来与柳文景见面,他也是知情的。”
  顾呈脸一冷,声音阴沉地说道:“找出那透露消息之人,杀了。”
  “是。”
  “行了,你出去吧。”
  “是。”
  那瘦个子刚刚走出去,柳婧便进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站在门框处目光复杂地看了顾呈一眼后,轻轻说道:“你身上都湿了,要不要换裳?我这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他慢慢取下了纱帽。
  随着这纱帽一取,他头上的雨水滴滴哒的淋到地上,给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柳婧低头看着他的衣裳下摆处,又轻声说道:“我已让人烧水了,马上就可以好,你这样容易生病,还是在热水中好好泡了泡再换裳吧。”顿了顿,她又道:“我刚才看了厨房,还有一些葱姜,给煮了一点,马上就可以喝了。”
  她说了这么多,顾呈依然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柳婧。
  相比在吴郡时,她又变了一些……变得更精美了。这般一袭白狐裘穿在身上,脸色莹白如玉,目光温润清澈如谭水,身段修长风姿楚楚,明明是一个女的,五官也偏向女性的精致,却因那眉眼和骨子里的奢华,硬是让人感觉到,她只是一个俊美得过了份的贵气少年。
  他盯着柳婧太久,柳婧手脚都有点僵硬。她垂眸敛目的,小小地动了动足踝后,忍不住又开了口,“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地,柳婧低着头又道:“我三伯父柳行风他,原本投效了是二郡王,现在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直到这时,顾呈语气才有了点变化,他慢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还直接询问于他?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深浓如子夜的眸光,又不敢直视了。再次低下头来,她轻声说道:“我,我猜的。”
  顾呈嘴角慢慢一扯,道:“不错。”
  他看着她,徐徐说道:“前不久,世子从二郡王的府中弄出了一份效忠名单,上面便有你三伯父……当然,也可以说那份名单是二郡王故意让他偷走的,上面的几个人,都是如你三伯父那样,看似占据高位,实则无甚才能的庸臣。不过世子这人心胸狭窄,他最恨那些背着他这个继承人,却向别的兄弟投诚之人。”
  柳婧听到这里,脸色一白。
  她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后,低低说道:“那依顾郎看,我伯父现在当如何行事?”要不要联合什么人来获得庇护?
  顾呈的声音很冷漠,“柳行风是个无能之人,他便是现在向两位小郡王投诚,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为了你伯父那样的人,而与世子在明面上对着干。”却是一句话,就打破了柳婧的幻想。
  柳婧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很亮,隐隐有着乞求。
  ……便如她在吴郡时,求他相救她的父亲时一样。
  顾呈对上她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后,垂下眸子,慢慢说道:“不必多虑。今晚之后,世子就有了更恨之人,他会反转头去联合二郡王的。相比起两个小郡王,他与二郡王,至少是一个母亲。”因此,柳行风是二郡王的人,他暂时不会再动。
  柳婧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还真的得到了他的安慰。甚至,他还给她解决了这么一件大事。是了,这事她其实早就猜测到了。如果她前来见他,他就会奉她一份礼物吧?如果她不来,那事情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不管如何,幸好她来了。
  当下,柳婧喜笑颜开,冲着顾呈笑了一会后,柳婧正准备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热水烧好了。”
  柳婧连忙回头道:“快抬进来。”
  一边退出,她一边又道:“阿直,去把那葱姜汤端来,让顾郎趁热喝了。”
  第九十一章 顾呈三
  二刻钟后,厢房门打开,几个护卫抬着洗剩下的热水开始退后。
  柳婧这时坐在隔壁的房间中,看到这个庄子的老人被顾呈的手下带过去,她先是一怔,转眼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白。
  撑着几,柳婧想要站起,想要走出去说两句,可是想了想,她又坐了下来。如此再三,她的脸色变幻中,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刚刚走出房门,一声压抑的惨叫声传来,柳婧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几个斗笠人抬着那老人的尸体退了出来。
  柳婧的脸色更白了。
  她白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其实早在那老人被带进来时,她就想过,顾呈可能会要杀人灭口。毕竟,他这里杀的是他的盟友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一旦泄露,他先前的努力和计划,就全盘皆输。可是真正看到那老人被杀,她还是适应不了。
  静静地站在门口,柳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直过了好一会,顾呈那优雅惑人的声音徐徐地传来,“让柳文景过来。”
  “是。”
  不等那斗笠人开口唤她,柳婧已慢慢站直,缓步朝顾呈所在的厢房走去。
  来到厢房门口时,她的目光反射性地看着地下,地下很干净,没有血迹。
  见到柳婧进来,顾呈低沉的命令道:“都退下,把房门关上。”
  “是。”
  兹兹声中,房门被紧紧带上,这小小的厢房,瞬时变得暖和了些。只是这种暖和中,隐隐还有血腥气在流转。
  柳婧抬头看向顾呈。
  现在的顾呈,已沐浴更衣,他湿发披在肩膀上,俊美高雅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慵懒。他身上的衣裳,并不是柳婧送来的护卫服,而是他自己的衣裳,白色镶着紫边,绣着青竹的长袍,紫白相间的襟领,衬得他俊美苍白的脸,越发的矜贵疏离。
  这样的他,分明是一个高倨华堂,享受人间富贵的权贵郎君,哪里像是这般风里来雨里去,杀人如麻之人?
  站在纱窗前,顾呈的眸光特别深浓,便与她与他重逢时看到的那样,他的眸光如此之深,深得不可测,深得她看不懂。
  顾呈静静地看着柳婧,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
  他这话说得缓慢,优雅,冷漠。
  柳婧抬头看向他。
  他的眸光太深,她不敢直视,又移开了目光。转头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后的纱窗,她低低地说道:“我,那一次我们举家从吴郡搬离,便是想回汝南……我三伯父说,他在汝南扎下根来了,需要族人帮助,我们就过来了。”
  在她倾诉时,顾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深如海,不言不语。
  柳婧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吴郡之时,我,我行事偏激,你别介意……”尽管这次刚一见面,顾呈便送了她一个大礼,可是柳婧总觉得,十一岁时,他就记得那么深,那吴郡的事,他定然也是深深记恨着的……与十一岁那年,她无法忘记他最后离去的眼神一样,吴郡一别,她直到现在还无法忘记他当时踉跄离去的身影。
  说了这种道歉之话后,顾呈依然眸光深浓地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而这时,外面的暴雨渐渐停了下来,伴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淡青色天光,他那俊美苍白的脸,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青玉之色,剔透,却也更加遥远。
  他没有回话,没有说不介意,也没有讥嘲她,可这种不言不语,分明就是不原谅的意思啊。
  柳婧暗叹一声。
  她说到这里,有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顾呈还是这般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垂下双眸,走到一侧,一边把暗下来的炭火拔了拔,使得火光腾腾而起后,她拿过放在一侧的酒樽,一边开始煮酒,一边寻到放在顾呈的行李旁的香。把香点燃,随着这轻幽高雅的香气在小小的厢房流转,渐渐驱走房中的冷气和隐隐的血气后,柳婧才站起来。
  她垂着眸,安静地走到顾呈身侧,见到姜汤还是满满的,已经凉透了,便把它倒入一个空酒樽里,放在另一个炭盘上煮起来。
  她做这些事时,很安静,很平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