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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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 更新:2021-02-17 18:55 字数:4914
顾呈那深浓的眸光中,又涌出了熟悉的煞气……
顾呈的眼神是如此冷,冷得柳婧动也不敢动。
她一直低着头。
早在家中,柳婧便算好了这一幕,算好了他的反应,当着邓九郎面拿出这封信,这本身便是对顾呈的羞辱,她想,以他的骄傲,是断断受不了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女子的羞辱的。
这场婚事,他不管接不接这封信,都会了结。
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柳婧,感觉着顾呈那难以形容的愤怒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不好过。
六年了。
自定下婚约之后,她无时不想着他。她动过心,她也悔过,更曾渴望过……可这所有的种种,都抵不过这次在吴郡初见时,他对她的冷漠。
那种冷漠,让她认清了自己,也让她再也不敢对他存以指望。他如此厌憎于她,她实在不想再惹他生烦。
可是,他却怎么都不肯解除婚约,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用这个法子,只能再次让他感到羞辱,从而逼他放弃。从此这一生,他和她桥归桥,路归路,永无联系,永不再见……
在柳婧屏着呼吸,却无法制止自己的双手颤抖时,在她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愤怒和羞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退后时,顾呈扣着那信的手慢慢扣紧,扣紧。
直扣得掌心刺痛,直扣得掌心处沁出一抹血色,染红了信纸,柳婧听到顾呈从咽中发出的嘶暗声音,“好,好!”他恨到极处,却是低笑起来,“好你个柳婧!”
话音一落,他衣袖重重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他走得过于匆忙,在走下台阶时,还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给稳住身形。
自再见以来,顾呈都是高雅的,冷漠的,矜持的,柳婧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望着他踉跄而去的身影,突然间,柳婧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与他所表现的那样憎恶于她,她不确定,放弃这桩婚姻,是不是真的做对了……她已十七,她马上就要年华老去,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真能嫁给邓九郎,就按她的年纪家世来说,她其实正如顾呈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
就在柳婧呆呆怔怔地看着顾呈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动弹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特别轻柔的声音,“柳婧?柳文景,顾呈为何称呼你为柳婧?”
他声音很温柔,却让柳婧又是一凛,“嗯?柳文景,你不想向我解释解释么?”
柳婧的心还没有平复,便被邓九郎这句隐着愤怒地问话给震住了。
她白着脸转过头来,也不敢看他,柳婧低着头嚅嚅地说道:“是柳静,安静的静……我小时一直唤做柳婧,长大之后才改名为柳文景。”
第七十四章 邓九郎的愤怒
感觉到邓九郎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自己格外冰冷,柳婧白着脸又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邓九郎盯视她良久后,突然提步。
他大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凝视她一会后,邓九郎微微倾身,他凑近她,眸光深邃语气温柔地说道:“傻孩子,这么一件小事,怎么怕成这样?”
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出这句话后,他放下柳婧,直起身微笑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小。这样吧,在那卖身契上,把柳婧两字也添上如何?”说罢,他腿一提,竟是转身便朝着那放置卖身契的厢房走去。
看着他转身,柳婧脸色煞白。
她算好了顾呈的反应,也算计着让顾呈完全对她冷了心,可她就是没有算到邓九郎这个反应。
这真真是节外生枝。
眼看着邓九郎就要离去,柳婧突然扑了上去。
她紧紧揪着了他的衣袖。
柳婧这个动作,十分的突然,这是平时的她完全不可能做得出的。
邓九郎一怔,转过头来看向她。
对上他温柔的表情,柳婧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骗了你。”
“骗了我?”邓九郎转过身来。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道:“你骗了我什么?”
柳婧煞白着一张小脸,害怕得眼眶都红了,牵着他的衣袖的手,更是抖动的,“我我,其实我,”
奇怪的是,邓九郎这个时候倒不急了,他倾身凝视着她,轻柔地哄道:“别急,慢慢说……”他的手,抚上她苍白的脸,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满意和期待,“恩,慢慢说,我等得及。”
对上他期待的眼眸,柳婧哆嗦着说道:“我,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一出,邓九郎一僵。
柳婧也不敢看他了,她低着头, 颤抖着,喃喃说道:“我喜欢你……可我也不能喜欢你,九郎,把我留在吴郡吧。求你了。”
邓九郎听不清她后面说的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只是慢慢的双眼弯起,只是慢慢的,脸上笑容开始流荡。
低下头,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吐着温热的气息,磁沉的,含笑地说道:“你喜欢我啊?恩,我知道了。”
侧过头,他欢喜地凝视着她,见她的脸还白着,不由伸出双手捂热一点,他蹙着眉,人却是眉开眼笑着,“既然喜欢我,更是要留在我身边啊。乖,别赌气了。”
说罢,他抽回手,继续提步,声音则清悦中有欢喜在流荡,“乖乖坐下,我马上过来。”
看到他还是朝厢房走去,柳婧胆战心惊地叫道:“你去干什么?”
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笑着,“拿卖身契啊,不是说了要把你另一个名字加上去吗?”
什么?
柳婧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她没有想到,自己连“我喜欢你”都说出来了,却还是没有迷惑住他。他还是要去拿那卖身契,
厢房就在隔壁,很近,就在柳婧满头大汗地寻思着另一个让他打消主意的理由时,邓九郎手一伸,已把那卷帛掏了出来。
他迈开长腿,一边朝书房走来,一边打开卷帛笑道:“别慌成这样,不过是加个名字……”
才说到这里,微笑着的,行进着的,看着卷帛的邓九郎,像是被按住了定身开头一样,整个人一僵,一动不动了。
良久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婧,这个时候,邓九郎脸上的笑容也罢,光芒也罢,齐刷刷地消失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双眼微阴,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我好似眼花了。”
吐出这句话,看到柳婧白着脸站也站不稳了,他唇角噙起一朵笑容来,“原来,不是我眼花了啊。”
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而从这一刻起,书房似乎抽去了大半空气,令得柳婧都呼吸困难起来。
绕过柳婧,邓九郎大步走到几案后,把那卷帛放在上面,他低头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他声音轻淡地问道:“这字不错,谁写的?”
柳婧白着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邓九郎也没有看向她,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会后,又道:“原来通篇都不是我的手笔了,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文景果然大才!”
在他的夸奖声落地时,柳婧哆嗦了一下,眼眶红得泪珠儿都要出来了。
邓九郎依然没有看向她。
他的目光转向后面。
盯着那章印看了一会,他轻淡地说道:“这章刻得不错,虽细节处仍然拙劣,却颇具灵气……你这一二个月一直在家,就是学这门手艺去了?”
柳婧身子晃了晃,依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邓九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
便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眸光,有一种让杀气,这是柳婧第一次见到黑衣蒙面打扮的他时,他剑架在她颈项时的那种杀气。
再也抗不住,柳婧腿一软向后倒去,在碰到门框时,她强迫自己稳了下来。
邓九郎还在看着她。
这时的柳婧,一张脸雪白雪白的,一双黑多白少的大眼,乌黑水润的,那眼角还是红的,仿佛下一秒,便有泪水从那眼眶中破堤而出。
她 着唇,因咬得太用力,水润的下唇都沁 来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稳,哆哆嗦嗦,楚楚可怜……
如往常一样,她这副模样,他一见到就觉得可爱可喜:这么软软的,他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让她哭得断气,或者一挥手,便能扼住她的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小东西,真真是楚楚可怜啊。那眸光,几乎是朝他瞅一眼,他的心就能酥成一团去。
可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对着他时,仿佛站也站不稳,一转背,却把他算计得无反应之力!
邓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视着自己指节修长,生有薄茧,杀人无数的手,轻柔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唇,还在犹豫间,陡然的,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的,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的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 坐倒在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唇颤抖着。
可此时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在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的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的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在。”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的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眸中的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快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在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的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的侍卫齐刷刷在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几个大步而来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的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在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的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的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的,不是在把邓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的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在退到众人不注意的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