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7      字数:4772
  伤地致仕回乡。
  踢开绊脚石,嘉靖皇帝只等南京的张璁、桂萼进京,君臣合作,周密商议兴献皇帝的尊称,以免给后人留下笑炳。谁知此时编修邹守益又上疏皇上,称为兴献王立庙有违祖制,乱了礼法。
  嘉靖皇帝一看,火冒三丈,诏令将邹守益打入监狱。从此,无人再敢贸然反对皇上为尊父在大内立庙设灵,兴献皇帝的灵位终于名正言顺地供进奉先殿。
  嘉靖三年六月,张璁、桂萼风尘仆仆地赶至京城,为实现出人头地的梦想迈出关键一步。嘉靖皇帝闻讯,立即在乾清宫接见两位忠臣。君臣相见,自有千言万语、酸甜苦辣相互倾诉。皇帝为二臣表现出相当的慷慨,旋即任命张璁、桂萼二人为翰林院学士,方献夫为侍读学士。
  张璁、桂萼等人收下皇上如此厚重的见面礼,心中感激,五体投地,立即投入论战中去。他们根据皇帝的旨意,开始系统地揭发驳斥朝廷礼官的欺君罔上之罪。
  嘉靖皇帝有张璁、桂萼在身边,如虎添翼,再也不像对付杨廷和那样顾虑重重了。他全面接受张璁、桂萼的观点,雄心勃勃地要为父母的尊称一争到底。这天,他叫来司礼监太监道:“去,把毛纪给朕叫来。”
  毛纪是成化末年进士,在正德时期官至礼部、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嘉靖皇帝继位后,看他是大明的忠臣元老,又加封其为伯爵,但被他坚决辞掉。作为现任内阁首辅兼大学士的他,听到皇上的口谕,惴惴不安地前往乾清宫。走进宫门,战战兢兢地跪拜道:“臣毛纪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威严庄重道:“毛大学士毛首辅,近日可好?”
  “谢皇上关心,好好好。”毛纪连声回答。
  “知道为何传你来吗?”嘉靖皇帝不动声色地拉长声音问。
  毛纪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微臣请皇上明示。”
  嘉靖皇帝听此,心想杨廷和、蒋冕都已离朝而去,这毛纪还是老实多了,为父皇的尊称再怎么改也不会有阻力了吧。因而毫无顾忌地对毛纪道:“干脆对你直截了当说了吧,朕想将父母尊称中的‘本生’二字去掉,你意下如何呀?”
  毛纪略一思索,头脑中即刻生出一个严重不堪的问号,皇上究竟要做什么?这事可是非同小可啊!皇帝想脱离孝宗,自成体系吗?这是万万不可的。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对兴献皇帝的尊称廷议多次,已有定论,皇上何必改来改去呢?”
  嘉靖皇帝拧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坚持原议,不想改喽?”
  谁知毛纪一下子激动起来,虽然一直跪在地上却昂首挺胸,双手合掌对皇帝作揖道:“皇上,廷议疏文乃集中了文武百官的智慧,是祖制大礼、国之大体的反映,如若随意变更,将会影响后世而成为人们议论的笑柄。”
  “笑柄?”嘉靖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毛纪吼道:“你等诸臣将朕戴上‘两考’、‘两父’的帽子,难道不会被后世后人谈为笑柄吗?”
  毛纪并不示弱,只是耐着性子劝道:“皇上,这是毫不相干的两码事。对先皇尊称皇考,是关乎祖宗基业万代相传,国家长治、百姓久安的大事,而对于生身父母如何称呼不过是个人的感情问题。皇上比较比较,两者相取,谁重谁轻啊?”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嘉靖皇帝难住了,他一时语塞,两眼气鼓鼓地瞪着毛纪。
  毛纪看皇上有所犹豫,似有悔转之意,欲岔开话题道:“臣一心一意辅佐皇上,总想帮助皇上振兴千秋伟业,使大明江山万古长青。故此,在有些小事上还望皇上三思而行。”
  嘉靖皇帝一听,气得青筋暴起,怒吼道:“什么?你说朕父母的尊称是小事。既然如此,你们这些朝臣为什么狼狈为奸,联合起来对抗朕一人?”
  “这……这从何说起呢?朝廷百官都是为皇上着想的,谁敢与皇上对抗啊?老臣历经四朝,从来没有生出丁点要与皇上对抗的念头,如有一丝一毫,早被天打雷劈了。”毛纪说着说着,干涩的眼睛滴出几珠老泪。
  嘉靖皇帝是最相信祸福由天的神话的,听毛纪对天赌咒发誓,倒触动了他的神经,厉声问道:“照你的说法,是朕对你不公啰?你听着,朕没有兴趣跟你胡辩,朕令你将‘本生’二字立即去掉。你们这班臣子眼里没有君主,难道还想让朕没有父母吗?”
  毛纪见嘉靖皇帝怒气难消,吓得不敢说话,匆匆退了出去,慌忙去见张皇太后。
  张皇太后气色有所好转,但对朝廷之事,仍然忧心忡忡,却苦于不能直接干预,现在毛纪来到。正好再给他打打气,她咬着牙懿令毛纪道:“对皇上的蛮横,无论如何也要坚决顶住。”
  然而,到了七月,嘉靖皇帝在左顺门召集文武百官,郑重敕令称:“本生恭穆献皇帝,今谥尊号曰:‘恭穆献皇帝’;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今更定尊号曰:‘圣母章圣皇太后’。”
  皇帝的敕令一出,舆论哗然。朝中百官在几年的大礼仪争论中,早已接受了杨廷和灌输的护礼观点,形成顽固不化的概念。如今,嘉靖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行去掉“本生”二字,惹得文武百官愤然相对,其中尤以杨慎为最。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是原首辅大臣杨廷和的儿子。正德六年入京会试获“殿试第一”,为明朝四川唯一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时,年仅二十四岁。杨慎自幼聪慧伶俐,甚得父亲喜欢,早期就显出非凡的文学天赋。一首《临江仙》使他名扬天下,词中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时任翰林修撰的杨慎继承了父亲的刚直性格,他听说张璁、桂萼已被皇上召进北京,对其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在两年多的大礼仪争论中,嘉靖皇帝虽然搬掉了杨廷和、蒋冕、毛澄、汪俊等绊脚石,对护礼派以致命打击,但这并没有减弱他们对抗的势头。
  杨慎积极联络同僚说:“在张璁、桂萼入宫前,我们在城外将他两人揍成肉泥,看他们还怎么去见皇上。”众人听后,依计而行。谁知这一消息早有人故意泄露出去,张璁、桂萼听到风声,不得不防。他们悄悄潜入京城,在一民居屋里躲了好几天,看到风平浪静,才去叩见皇帝。
  虽然张璁、桂萼得到皇帝的垂青,仍不敢有恃无恐,因为以杨慎为首的一帮大臣仍在计划伺机报复,欲遏制南风北进的势头。
  这日退朝,杨慎召集同僚早早藏到左顺门处,等候张璁、桂萼的到来。
  张桂二人刚由南京迁升北都,置身生疏环境,尚未来得及与朝中诸臣融合,况且朝中多数臣僚瞧他们不起,有意孤立,所以两人进出总是形影不离。退朝时,两人有意走在后头。他们看到走在前面的官员三五成群,议论不止。那桂萼生性敏感,慢慢趋上前去想探听究竟。其中有个官员是杨慎的朋友,故意说些有关大礼仪之事。桂萼听得认真,竟不知不觉地跟他们到了左顺门。
  远在桂萼后面注视周围动态的张璁很快发现了异常,他立即叫道:“桂萼,快跑!”
  谁知前面人群中已有两人返身向后,扑上去抓逮桂萼,桂萼转身不及,被他们紧紧抓住礼袍。
  张璁远远喊道:“快脱掉袍子……”
  桂萼听此,机警地来个金蝉脱壳,低头弯腰退掉官袍,直取下路,方钻出包围。他只顾往前跑,哪料后面一人提起一脚踢在他的后臀上,桂萼往前一栽,状如狗啃稀泥。后面一群官臣赶上来,欲将桂萼踏死在这里。张璁箭一般地冲上去,用脚一拦,那些奔跑的官臣猝不及防,也与桂萼一样,纷纷落得个狗啃泥。抓住这一丝机会,张璁拉起桂萼,迅速冲出危险地带。他们慌不择路,匆忙之中钻入附近一座府宅,一问,才知这是武定侯郭勋的府第。两人虽听说过郭勋的名字,但尚不知道郭勋在大礼仪之争中的观点,遂欲退出府邸。哪知守门的侍从早已关严大门,拒绝放他们出去。这时侍从已将贸然闯进府第的张、桂二人报知郭勋。
  郭勋是何人?原来他是明朝初年名将武定侯郭英的后裔,到嘉靖皇帝时刚刚世袭武定侯,并掌领团营。郭勋听到侍从报告,匆匆出来迎接。
  桂萼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停地对张璁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张璁心里也没谱,不知郭勋将他们如何打发,只好硬着头皮迎着愈走愈近的郭勋道:“张某惊动郭大人,实是不知,万望原谅!”
  郭勋满面笑容,拱手欢迎道:“两位学士光临敝府,令小宅蓬荜生辉,郭某不胜荣幸!”
  桂萼在还礼的同时,心里暗想这家伙可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弄不好今日真的要栽到杨慎手里哩,不如想法及早脱身吧。于是便说:“郭大人不必客气,不知能否放小人一马?”
  郭勋一听,“哈……哈……”一阵大笑,也不言语,只是将他俩上下打量一番。
  张璁、桂萼如坠云雾之中,静静等着命运的裁决。
  郭勋看着两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用双手分别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两位学士放心,这里都是皇上的天下,谁也不敢找你们的麻烦。两位若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下。别说一个杨慎,就是一百个杨慎也拿我没办法。”
  听郭勋一说,两人这才安下心来。
  群臣没有打烂张璁和桂萼,仍将气头对准皇帝。一些老臣深深知道,如果满足嘉靖皇帝的愿望,去掉“本生”二字,这将意味着当今皇上要重演明成祖朱棣的把戏,人为的自成体系。这不仅使朱家天下实际断代,更重要的是涉及文武百官的切身利益。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去掉“本生”二字,实际上就是改朝换代了。所以,朝中不管大小官员,绝大多数愤怒异常。吏部左侍郎何孟春认为这一错误出在礼部,因此专门找到礼官,对侍郎朱希周道:“对皇考这么大的礼仪更来变去,你们当礼官的应负责说服皇上,不能随意更改呀。”
  朱希周觉得自己身为礼部官员责任重大,发动部内的几个官员余才、汪必东等集体上疏道:“皇上对孝宗称父、对昭圣称母已经三年了,今天却突然更改尊称,诏示天下,使过去的文告成为虚设,这怎么能取信天下呢?”
  一时间,翰林、寺、部、台谏诸臣皆上疏文,各种奏折像潮水般涌向乾清宫,大有将皇帝的本意淹没之势。嘉靖皇帝对这些有意与他唱反调的奏折看也不看,一律留中不发。这无疑如往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滴水,使群臣的情绪爆开了花。
  七月十五日凌晨,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文武百官潮水似的从四面八方涌向太和殿,去上早朝。盛夏时节,太阳来得特别猛,一会儿还是血红血红的圆盘,顷刻间就变成了炙人的火球,站在殿前的文武百官身上已是汗水淋淋。眼看早朝就要结束了,突然,张璁抛出一折。嘉靖皇帝当然高兴,即令张璁当面宣读。大胆的张璁因有皇帝做靠山,在奏折中大肆指责内阁官员欺君罔上等十三条罪状,咒骂文武百官朋党为奸,拉帮结派。
  本来对皇帝扣压诸臣疏文愤愤不平的大臣们,听了张璁的咒骂,更是怒火中烧,那情势犹如三伏天的枯草,只要有点火星,定是一引就燃。
  退朝后,走在路上的群臣个个心潮难平,闲话中谈到,皇上这么长时间对上奏的疏文扣压不发,张璁却在早朝上放火。群臣义愤填膺,纷纷议论开来。兵部尚书金献民在与大理寺左少卿徐文华、吏部左侍郎何孟春闲谈时激昂地说:“皇上对诸疏留中不发,一定是改称孝宗皇帝为伯父,如此一来,在太庙里再也无父了,而正统的朱家天下也断续了矣。”
  何孟春听后深有同感,思虑中不禁想起前朝的一件事来,有意讲给诸臣们听。这时围听的人越来越多,何孟春越讲越激动,他讲道:
  成化年间,为了争持慈懿皇太后的葬仪,皇帝与文武百官也长期相持不下,最终以百官跪哭才改变皇帝的主意。原来,慈懿皇太后就是英宗孝庄皇后钱氏。她在英宗北狩时,夜夜哭泣,哭成了半身不遂,并搜尽宫中所有资财与鞑靼交换,才将英宗迎接回来。在英宗被囚南宫时,又想方设法偷偷安慰英宗。钱氏无子,英宗立周贵妃的儿子为皇太子。在英宗驾崩时特留下遗言,等钱皇后作古后一定要与自己葬在一起。
  但到成化六年钱皇后逝世,周太后(宪宗皇帝之生母)却不同意她与英宗合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