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6 字数:4777
说到皇帝,有小道消息传到朱厚熜的耳朵里,说武宗皇帝驾崩,新帝已经继位,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朝廷该通知自己到北京去参加庆典呀。他想去问问地方行政官员,但一想又觉得不妥,你皇亲国戚都不知道的事,地方官员怎么会知道?还是耐心地等待北京的消息吧。
负有重要使命的北京使臣们正在日夜兼程地赶往湖广安陆州。阁员梁储怀揣杨廷和亲手交给的锦囊,牢牢记住首辅的话:“宁可跑死百匹马,不能耽搁半时辰。”他们奔跑十天,进入湖广,仿佛来到另一天地。可这里的明媚春光,茵茵绿草,艳丽鲜花对他们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见到未来的皇帝朱厚熜。
三月二十六日,迎驾的勋戚要臣终于到达安陆州。一班重臣顾不得风尘辛苦,便商议着如何拜见新帝之事。现在的朱厚熜明的身份是藩国小王爷,而暗里的身份却已经为皇位的继承人之一,那在拜见时用什么礼仪恰当呢?有人说就用皇帝大礼吧,反正遗诏上早就规定了的。
听到此,礼部尚书毛澄阻止道:“用不得,用不得。如果现在就用天子礼仪,到北京登基那天用什么礼仪呢?正式登基没有礼仪,那沿用至今的劝进、辞让之礼岂不被荒废?这是万万做不得的。”毛尚书说的有理,只好先委屈一下新帝,继续使用藩国王爷礼吧。
晚上吃漱完毕,各人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是思是想是睡,暂且不表。但内中有一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索性起床,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下弦月已沉入山中,只有无数的星星泛着幽冷的青光,有的紧紧盯着下界,好像要洞穿人间的丑态;有的对世事不屑一顾,现出嘲笑的面容。他虽然劳累,却无法入睡,想到以后的前程,禁不住悄悄拉开房门溜了出去。
他便是迎驾队伍中的宦臣代表、大太监谷大用。这位在正德年间被列为“八虎”之一的太监,深谙吹拍之术,总想比别人先行一步跨到皇帝身边。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步啊!想到此,他加快脚步,匆匆向王府走去。
到达王府,谷大用轻敲大门。守门侍卫问道:“谁?三更半夜的。”
“是我。”谷大用压低声音说。
守门侍卫打开门,谷大用上前亮明身份,心想这乡巴佬王爷不敢说不见。
门侍有点受宠若惊地说:“大人稍等,待小人进去禀报一声。”
这时朱厚熜正在烛灯下苦读《孝经》,听到门侍来报,摆摆手果断地说:“不见!告诉他有事明天再说。”
门侍讲明来人身份,劝小王爷还是见一见为好。哪知朱厚熜发火道:“说不见就不见,还啰唆什么?”
门侍正要转身回话,朱厚熜又喊道:“哎,站住。去请袁长史款待一下他吧。”
第二天,安陆州艳阳高照。以梁储为首的迎驾大员,在锦衣校尉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来到兴王府。此时人们都感到天空有些异常:红红的太阳升起,缤纷霞光罩在城区不愿散去,一群群白鸽穿梭飞舞,盘旋于王府周边欢叫不停……
朱厚熜昨天晚上才接到通报,说今天有重要臣僚光临。他自然要早早起床,而出得殿门看到这种奇异景象,一时把迎接大员的事给忘了,只对小伙伴陆炳说:“快快把红莲姑娘喊来,和我一起观看这绚丽风景。”
陆炳接令,拔腿就往红莲姑娘家跑去。哪知还没等陆炳回来,只听王府大门外传来太监似的声音,高声喊道:“湖广安陆兴王府王爷朱厚熜接旨——”
朱厚熜听到喊声一惊,不是听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吗?还有什么旨可接!这时,陆炳带着红莲姑娘兴冲冲地赶到王府,只见宽阔的王府大院里整齐地站着一排排大小官员。官员们个个头戴青纱翮翎帽,身穿修长缎官袍,一脸严肃地躬身站着。看那脸色,有皱着的有拉着的,有低眉的有觑眼的。小小红莲哪见过这种阵势,扭头就要往回跑。
“哎,不要走。”朱厚熜见状,急叫一声。
红莲止住脚步,稍一犹豫道:“你家既有大事,为何这般戏弄于我?”说完又拔脚欲走。
“你回来!等事情办完,我就陪你去玩。”朱厚熜当着那么多朝廷大员的面,根本没有放走红莲姑娘的意思。她只好低着头,穿过院落,藏身内殿。
朱厚熜“唱”完这一插曲,按臣子规矩跪下接旨。他刚弯下一条腿,只见宦官谷大用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小声道:“万岁爷,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朱厚熜听到皇宫里的要员喊他“万岁爷”,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这太监在宫中侍候皇帝喊惯了的,一时口误,也就没有在意。
看到朝廷大员并没有开始宣诏的意思,长史袁宗皋悄悄与朱厚熜耳语两句,带着宾客一道前往王府承运殿。这里是王府的正殿,高大宽敞,雄伟气派,逢着各种重大仪式都是在这里举行。
站在庄严肃穆的正殿里,朝廷官宦反而给朱厚熜行谒拜礼,随即由专使拿出一份密封文件,开封宣读遗诏,只听宦官谷大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祖宗丕业……兴王长子厚熜……伦序当立……嗣皇帝位,恭膺大统。”
遗诏读罢,朱厚熜才确信皇兄厚照确已驾崩。他想起皇兄平素对自己的关怀,不由悲从中来,立即面朝神龛,匍匐跪拜,响头三叩,禁不住哭出声来。阁员们一见此景,也不由自主地低头默哀。只有谷大用上前一步,对朱厚熜劝道:“万岁爷节哀。您对大行皇帝的一片深情,微臣铭记在心。现在您已嗣皇帝位,恭膺大统,应该高兴才对呀。”
“是啊,是啊,万岁爷应该高兴,应该高兴。”众大臣齐声附和着。
在众官员的劝说下,朱厚熜才擦干眼泪,脸上由平静转为喜悦。只因谷大用私下劝说王爷时喊了“万岁爷”,大家也只好跟在后面附和,现在看到王爷脸上露出笑容,众臣情不自禁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知小王爷对此并不领情,他拉下脸面严肃地道:“众位大臣言重了。本王虽承蒙先皇之恩,嗣皇帝位,但尚未正式登基,就越礼而行,岂不有言不顺名不正之嫌?”
毛澄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称赞不已:“是是是,吾皇英明。”心想这新帝虽然年纪轻轻,却特别注重言行的中规中矩,又看看他生得相貌堂堂却不失清秀之气,做事老成持重而又挟帝王之风。虽居偏远小国,其言行举止皆显京城皇族之态。只有这山清水秀之地,才能育出青龙之王啊!
遗诏宣罢,侍臣请朱厚熜升座,藩邸及州府地方官员则恭立两侧,诸臣分别进金符献吉言,朱厚熜一一接受,众臣再次拜谒祝贺,随之,庄重简短的仪式便宣告结束。
却说老阁员梁储自出京后,首辅杨廷和又派心腹内侍快马加鞭送来锦囊一个。打开一看,是宫内为皇帝继位一事发生的变故,说那北方二王离京又近,占有天时地利之势,弄得不好,这伦序当立的皇帝就会被别人抢去。所以特别嘱咐他一定要抓紧时间,马不停蹄,带着朱厚熜第一个赶到北京登基。
兴王府内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小王爷朱厚熜要继承皇位的消息立即传遍郢中城区,百姓们你传我,我传你,个个脸上溢满自豪的神情。一时城内喜气洋洋,人们自发地像过年一样庆贺起来。王府内更是一派欢庆忙碌的景象,杀鸡的,宰羊的,买酒的,跑场的,大家都铆足了劲,要好好地庆祝一番。
朱厚熜看到这一场面,心里自然高兴,可转念一想,当前正是国丧之时,怎么能只顾欢喜忘了愁呢?于是下令立即将灯笼彩旗拆除,宴席也以素菜为主。众人正在兴头上,听了这一命令,甚是不服,唆使陆炳去劝说世子取消这一命令。
朱厚熜一听,斥责道:“吾皇兄刚刚驾崩,举国哀痛。我等怎能忘恩负义,欣喜若狂呢?这里虽有朝中大员,但我等只要以礼相待,尽心服侍,使其满意就行了。”
中午已到,为钦差大员的接风宴席开始。朱厚熜早已令人在王府正殿的神位上供奉着武宗皇帝的灵位,开席之前,他带领众人跪在武宗的灵位前,为驾崩的皇兄祭酒三杯,然后才开席吃喝不在话下。
倒是王妃蒋氏此时心里甚是矛盾。儿子承蒙天帝福泽,入京继统,总算没有辜负其父王的一番心血,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喜事。然而,孩子生于藩国,长于藩国,对京城,对朝廷虽有耳闻目睹,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儿子只知道皇帝的显赫,哪晓得内廷的险诈。这一去是福是祸,真难说呀!又想到自从兴献王归天以后,儿子代理府务两年,越发显示出举止持重,思想成熟,处事练达,可以放心地让他去了。
梁储因惦记着时间紧急,没有心情观光游览。当天晚上,他单独拜见朱厚熜,言明形势,说道:“本来,武宗皇帝殡天后,太后与朝臣商议,王爷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怎奈那江彬另有野心,逼着太后和朝臣又作决定,再发两诏给寿定王朱祐榰和汝安王朱祐梈,三人争夺皇位,只有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了。万岁爷应该审时度势,力争主动,避免功亏一篑呀。”
朱厚熜听后,也感到形势对自己不利,甚至非常危急,想想后却说:“我父王尚在松林山上,就是再急,也必须祭祀三天,否则,便是不孝啊。”
梁储一听,光祭父就要三天,那怎么能行,这不是自动放弃皇位吗?便说道:“万岁孝敬父母,真是天下大德。祭拜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三天时间,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古人孝敬父母天天如此,我仅仅需要三天你就嫌多?”
“天天孝敬父母,当然是应该的,老臣是说现在的形势不同,万岁应该权衡裁定,有所轻重缓急才是啊。”梁储此时也不知面对的是王爷,还是皇上,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又更加明确道:“这三天关系到你是万岁爷还是千岁爷的问题,终究是先争得帝位重要,你说呢?”
“大学士所说差矣。当皇帝与孝敬父母哪个重要?当然是后者重要。无父母便没有生身,没有生身,又怎么去做皇帝?本王主意已定,你不必再说了。”面对朝廷要员的劝说,朱厚熜丝毫未动摇决心。
梁储灰心丧气地退下,寻思着如何说动兴世子,速速进京,抢夺皇位。哎,对啦,今天晚上我们一起上山祭拜,看他如何?于是梁储又转身回到朱厚熜那儿说:“万岁,不如我们今晚连夜去祭拜王爷吧!”
“有那个必要吗?你们长途行走,都太辛苦,还是歇息好了再说吧。”朱厚熜不给梁储一点余地。
这下好了,在三王争位的局面中,本来朱厚熜离京城的路途最远,处于最为不利的境地,现在他又要为祭拜亡父耗去三天宝贵时光,再加上两千里地,百十州府的应酬,不要说还有两个离京城那么近的叔辈王爷跟他相争,就是没有人与他争位,像他这样不慌不忙的,等到了北京,那皇位不也搁凉了?
一班朝臣知道朱厚熜的想法后,大失所望,别说三天,即是半个时辰对他王爷也是千金难买呀。谷大用说:“得赶紧想办法,不能让他拖下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半天,也没找出好办法。这时太监张锦道:“我听王府的人说,新帝只听一个人的话,如果要他出面,肯定能改变他的主意。”
众人都问是谁?
张锦说:“听说那人是个算命的术士,能说会道,世子最相信他了,已经把他请到府上当军师哩,这人名叫严嵩。”
众人听后,决定请严嵩出面劝劝朱厚熜。
严嵩被传到阁员驻地问道:“各位阁员,有事么?”
梁储说:“我想算一卦,行吗?”
“当然行。”严嵩让梁储说一个字。梁储想都不想,顺嘴说了个“举”字。
严嵩将这个字写在纸上,略微考虑一下说:“哎呀,大学士,恕在下直言,这可是个下下卦哩。”
“怎么讲?”梁储一惊,难道自己要有灾难啦?
“您看,这字头说明朝廷还未理出头绪,多头争位,也就是说最少有三人争夺皇位。再往下看,是个‘兴’字,‘兴’字头正主兴王府,但这也表明还有两个人站在‘大’字上兴风作浪,想压兴王。去掉这两个人,就变成‘大’,再把这二人压倒成两横,和下半部相连,就是个‘奉’,只有君主才能叫人敬奉呀。从卦象上看,现在这三个人争得正激烈哩。”
“嗯,严谋士说的正是。我们也正为这事找你来的,你一定得想想办法,让新帝放弃祭祀父王三天的想法,否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