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6 字数:4767
算命先生看着朱厚熜那坚毅的神情,决定把真相告诉他。为了不让身边那个小子听见,他神秘地拉着朱厚熜躲到一旁,悄悄地说:“相公有所不知,从签上的箴文来看,您有当皇帝的命,我有当宰相的运。可如今你我都卧藏安陆,无法施展雄才大略,岂不让人可悲可叹?”
“何以见得呢?你具体说来,不要耍滑头。”朱厚熜对他的关子已经不感兴趣了。
算命先生解释说:“相公刚才抽了两个签,一个是‘問’,一个是‘王’。我们将‘問’字拆开,正看是‘君’,反看也是‘君’,左看是‘君’,右看还是‘君’。再加上‘王’字,不正是‘君王’二字吗?其中更为蹊跷的是,‘王’字头上加一点就是‘主’啦,相公离皇位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朱厚熜听到这里,如腾云驾雾,心里的欲望之弦突然绷得紧紧的,他一把抓住术士的手,压低嗓门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说!”
术士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自若地答道:“在下江西分宜人氏,姓严单名嵩,严嵩。虽然也曾混迹于官场,怎奈世间混乱,奸雄当道,致使小人空怀鸿鹄之志,无法一展抱负。此次千里迢迢,专程投奔兴王世子,欲助王爷玉成大事。不想恰遇王爷晋爵大喜,不便打扰。因盘缠用尽,权且在这儿算命为生,等待时机,想不到……想不到,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想必相公一定是兴王府小王爷了!”
朱厚熜听后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本相公正是……”他本来是要说自己正是小王爷的,但转念一想,为人不可过于轻信,更不必那样露骨,忍了一下又说,“是……是本地的,先生住在何处,本人如有时间一定登门请教。”说完,朱厚熜喊上陆炳一起回府。一路上,他心里总想着算命先生的解卦,置身北京皇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皇宫,那雄伟、那豪华、那威严还在吗?
京城皇宫的雄伟豪华威严都还在,只是它的主人已经今非昔比。武宗从正月到现在一直卧床不起,自从向安陆兴王府发出圣旨以后,龙体每况愈下。一日,武宗自觉清醒,想仰身起床,舒下筋骨,在内侍的帮助下,他勉强欠起身子,欲靠在床头,却听咔嚓一声,从其背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武宗皇帝身体一软,像棉花条似的又瘫痪在床上。内侍急叫:“皇上,皇上……您醒醒呀!”不知喊了多少遍,皇上才微微睁开双眼,他望着床前的内侍太监,断断续续地留下最后的诏旨:
朕病至此,已不可救。可将朕意传达太后,此后国事,当请太后宣谕阁臣,妥为商议便了。从前政事,都由朕一人所误,与你等无涉。
值班太监记下这段话后,急忙出去报告内官。哪知,等司礼监管事太监们跑到皇帝床前时,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已经晏息驾崩。
江彬逼宫 严嵩解梦
江彬的脸上陡起肃杀之气,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故意用手提了提身上佩戴的宝剑,又用带着寒光的双眼环视众臣后说:“不想改么?今天谁也别想出去!”
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三月十四日,武宗皇帝吐血不止,死于“豹房”,年仅三十一岁。
皇帝驾崩,本来是举朝哀号之事,但武宗皇帝却不同了,皇亲国戚此时只能暗自悲伤,不能公开哭泣。
皇太后张氏听到儿皇晏驾的消息,拖着老弱的身体奔向“豹房”。还有首辅大臣杨廷和、大学士蒋冕、毛纪等大臣,张永、谷大用等太监。一班重臣权宦跪在武宗的尸体前,泪眼汪汪,泣不成声,暗里却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只有皇太后像刀子剜心一样悲痛,她老泪纵横,难抑心伤,情不自禁地嘤嘤哭出声来。首辅杨廷和是何等机警,急忙小声劝阻皇太后道:“请皇太后务必节哀,现在情势危急,不能露出点滴风声,以免外人知道。”
皇太后一听,立即止住哭泣。这既不是杨廷和的权威,也不能怪罪皇太后的无情,实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呀。
武宗皇帝在世时,虽有后宫佳丽三千,还加上在“豹房”宠爱的什么刘娘娘、姬满堂以及回回妓乐等美人,日日淫乐,夜夜交欢,可就是没有留下一丝血脉。等到自己撒手归天,还不知道谁来继承皇位。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却出现了朝廷权力真空,这能叫皇太后不急吗?
皇太后止住哭泣道:“杨首辅,你说该怎么办?”
杨廷和看看在场的臣僚,悄悄对皇太后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提防驻京的四镇边防军。江彬早有谋逆之心,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必然图谋不轨。在没有确定皇位继承者之前,只有秘不发丧。”
但秘不发丧只是权宜之计,当下最最重要的是决定皇位的继承人。杨廷和向太后建议说:“这儿不便议事,还是回到大内再说吧。”
皇太后强忍剧痛,匆匆告别归西的儿皇,乘辇带着一班臣僚返回内宫。
内宫顷刻变得神秘寂静,知情的宦官臣僚都集中一起,在太后的主持下商讨立帝之事。
皇太后扫视一眼在座的臣僚,神情庄重地说:“如今皇帝大行,虽有遗诏传世,但并未指定继位人选。王爷倒有不少,各位重臣说说应该立谁为新帝好呢?”
皇太后的话音刚落,首辅杨廷和接着说道:“按照《皇明祖训》之规定,兄终弟及,应由兴献王之子、湖广安陆兴王府小王爷朱厚熜入继大统。”
“这……这能行吗?”显然,皇太后还没有想到远在南方的兴世子朱厚熜。
杨廷和生怕皇太后再说下去,忙从长袖中抽出《皇明祖训》向众人宣讲道:“兄终弟及,祖训昭然。兴献王长子朱厚熜系宪宗之嫡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按照辈分秩序,当然继立。”
“首辅所言极是,就这么定吧。”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等异口同声地赞同道。而太监张永、谷大用也无异议。但皇太后却没有立即表态。
原来,根据明朝的《皇明祖训》规定,在皇帝驾崩有继嗣的情况下,按照嫡长子继承皇位,是没有任何争议的。但武宗皇帝没有留下一丝骨血,故只好上推到武宗的父亲孝宗这一辈。而孝宗一生只有二子,即长子武宗,次子朱厚炜在不满三岁时就夭折了。所以孝宗这一辈也不可能找出继承人。那只有再往孝宗的父亲宪宗这一辈中找了。宪宗一生留下十四个儿子,是个高产户。长子次子都过早病亡。三子继位即孝宗。四子五子弘治八年被封藩王不久,先后西归。六子以下在武宗末年皆已就藩,但他们的儿子或年龄极幼,或尚未出世。这样按长幼之序,朱厚熜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但不管推算到谁,毕竟不是嫡亲,所以这中间不是没有变数的。况且武宗遗诏表明要皇太后主持商议继承之事,而皇太后心里却另有人选。
实际上孝宗皇帝朱祐樘还有几个弟弟在做藩王。其中的寿定王朱祐榰、汝安王朱祐梈都离京城不远,平素与皇宫来往密切,而且对于皇太后也极为敬重,经常送来礼品孝敬她老人家。太后从心里是倾向于这两个王爷的。
久居相位的杨廷和哪有不知道皇太后心事的?所以在议立谁来继位时,他抓住时机,第一个公开自己的观点,力求先控制局面。他太了解寿定王和汝安王了。两王之中不管谁做了皇帝,在宫里就没有他杨廷和的席位。他欲立朱厚熜为帝,最有力的根据是《皇明祖训》中兄终弟及的规定。但更为重要的是,他认为兴世子朱厚熜从小生活在南方藩国,远离京城,在宫里无派无别,且年纪轻轻,乳臭未干,毫无政治经验。这样的毛孩子如果入继大统,还不是事事听我首辅大臣的,到那时……杨廷和想着,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再逼太后一步,让她立即表态。
有大臣们的支持,就不怕她太后别扭。杨廷和双眼盯着皇太后道:“太后,您说呢?”
太后正要发话,侍卫急匆匆地进来报告说,吏部尚书王琼率领九卿大臣欲闯内阁。
这还了得,内阁中空气立刻紧张起来。
王琼,字德华,号晋溪,系山西太原的名门望族。生得个头高大,肥头大耳,真的是一员猛将。他已历事大明三帝,官至吏部尚书一品大员。王琼在平定南昌宁王叛乱中功不可没,武宗皇帝下诏给予重赏。但杨廷和平素与他有隙,偏把皇帝驾崩的消息向他隐匿。当王琼听到皇上殡天的风声,却不见有人来报,心里甚是疑惑,亲自率领九卿大臣上门质问。当他走到内阁大殿的门口,却被内宫的一位司礼太监死死拦住。王琼愤愤不平地说:“老臣等身为一品大员,还不能进入大内么?”
那司礼太监只是说:“我辈奉有敕令,并无其他意思。”他还怕王琼一班人不明白,又接着道:“何况朝廷也无他事啊。”
王琼听到此话,十分气愤地说:“外面满街都在传言取白衣买黄纸,你怎么说朝廷安然无事呢?好一个混账东西!”说完,他又面向科、道众官员道,“此等大事,竟敢不与我等大臣商议,居心何在?”
九卿官员经王琼煽动,个个激愤不已,喊着要皇太后和首辅杨廷和出来说话。太监急忙跑进内阁,将外面的情况报告给与会阁员。
杨廷和考虑到王琼与江彬的关系,感到此时不能跟他硬来,而应该想办法稳住他们,否则,一旦生变,局面将不可收拾。紧急关头,杨廷和一面吩咐侍卫严守阁门,不让一人进来,一面请示皇太后,准许立即传宣早已拟好的皇上遗诏。皇太后看到形势如此危急,被迫同意杨廷和的应对措施。于是,中宫派人出去高喊传宣皇帝遗诏并皇太后懿旨,昭示群臣。遗诏曰:
朕绍承祖宗丕业,十年有六,有辜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聪明仁孝,德器宿成,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社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伺,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恭膺大统。
群臣听完遗诏,方知武宗皇帝确实已经驾崩,脸上都现出惊慌的神色。现在遗诏已下,帝位有归,即使谁还想辩论,也已无益,只好愤愤而去。而吏部尚书王琼不听遗诏则已,一听更是气愤,当即发牢骚道:“立储继位岂是小事?老臣身为九卿之长,怎么不知道呢?”
杨廷和等参与决策的一班内阁大臣都闭嘴不言。过了好一会儿,王琼等人自觉无趣,只得悻悻离去。
朝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杨廷和认识到一刻也不能松懈。王琼离开之后,他回头一面请命太后,派遣谷大用、张永等前往“豹房”奉移梓棺,入殡大内;一面着手商议派人去湖广安陆兴王府迎接新帝朱厚熜入京登基,还要充分利用遗诏的天威,命令京师戒严。杨廷和秘密命令太监提督团营张永、张忠、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挑选各营精兵严守皇城四门和京城九门等要冲地带。并安排密探,严密监视江彬、王琼的动态。
再说迎立新帝,按照大明祖制规定,奉迎嗣主,必须由中贵勋戚及内阁要员偕行。勋戚派定张皇太后的弟弟、寿宁王张鹤龄、定国公徐光祚及驸马都尉崔元,中官派定谷大用、韦彬、张锦,部臣派定礼部尚书毛澄。而在内阁要员中,除杨廷和外,要算蒋冕、梁储二人资望最高。杨廷和知道自己刚刚掌权,朝廷稳定重如泰山,根本无暇亲身出使。而蒋冕倒合适,但他又是自己的好帮手,若遣他出去,无疑自剁膀臂,使自己势单力薄,又怎么能斗赢江彬、王琼?那就只有梁储了,但又怕他年老惮行。杨廷和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方对梁储道:“奉迎新主,按惯例必须派一阁员。公本德高望重,应当此任,但又恐您年高道远,路途不便啊。”杨廷和故意反激,梁储则铿锵有声:“现在朝廷最大的事莫如迎接新帝。我虽然年老体弱,但怎敢惮行呢?”
杨廷和听后大喜,立即请求太后传宣懿旨,派遣众官员上路南下,迎接新帝。
皇太后说:“新……”恰在这时,内侍太监高声喊道:“驻京边军总兵提督江彬江提督到——”
皇太后立即止住话声,脸色吓得惨白,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杨廷和等臣僚宦官也陷于恐慌之中。
江彬是何人?众人为何如此怕他出现?这要从武宗初期说起。
武宗皇帝当朝之初,耽于国事,沉于淫色。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无聊,总想找一个谈得来的人陪着他玩耍。正在他感到怏怏不乐的时候,出现了转机。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西北等地灾害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