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
指环王 更新:2021-02-17 18:54 字数:4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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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泪水落着,絮絮叨叨地说,“沈郎,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啊。为什么你不陪我呢?我以为你会陪我的,你当年为什么不来陪我?”她面色一狠,秀气双眸闪着恨意,恶狠狠地盯着他,“是你,都是你!我是因为你死的!你却压根忘了我!你如此没良心。”
“不,容娘,我没有,我从未忘掉你!”男人将她抱在怀中,紧紧环绕,垂着眼,“对不起……我不希望你死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怀中的女人恨声道,“你说对不起?哈,哈哈!沈夜书,我因为你而死,你却只会对不起?你眼睁睁看着我自杀在你面前!你这么狠的心……你说对不起,我不原谅,我绝不原谅!”
沈夜书身子重重一震,僵硬。
好痛!
他从未听过她说出这样恨毒的话。
他的爱人,从来对他温柔相向,誓死相随。他从未想过,当她对他说“绝不原谅”的时候,他的心会这样痛,痛得不能呼吸,也不想呼吸。
他不能忘记,也无法忘记,那个夜晚,被血染红的沈府内院,那双凄然的双眸,那张美丽的面孔,她死在他怀中,血染红了他的手。八年了,整整八年,他一直在痛苦中。
可是因为这种痛苦一直都如影随形,他早已渐渐习惯疼痛的感觉。
秦月容,是他生命中永远的沉痛。每想起一次,就狠狠击中他,让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沉默地忍耐着一次次心脏的抽·搐。其实,为什么不更痛一些呢?
直接杀死我,停止这种折磨吧。
遗忘她吧,她已是过去。
他很努力了,他一直在尝试,可是他从未成功。
沈夜书现在已经明白,他永远不会忘记秦月容了。她是他的爱人,她为了他而死,她死得那么无辜。
他也一直想去陪她。
可是她死前却说,“沈郎,夫君,我不要你的恨,只要你的爱。你好好活着,于我已是最大的恩赐。”
因为他的命数,亲手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从此,他永失所爱。
沈夜书无数次在黑夜中哭泣、挣扎,“我已经认输,我早就认输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夺走我生命中的所有温暖——我明明,已经只有她了。”
他无数次想自杀。
是身边侍女一次次救活他,一次次鼓励他,“公子,夫人想你活着。死了一了百了,那是懦弱的。只有活着,才可以做许多事。死人是没有生命和因果的。”
可是现在,现在——沈夜书轻笑,想大声嘲弄命运:你看,连月容都受不了了!她曾希望我活着,她现在怪我为什么不陪她!
沈夜书温柔地搂抱着怀中的女人,轻柔问她,“容娘,你也希望我去死,对不对?”
“是,”怀中的女人凄声笑,泪水模糊了视线,“是的。沈夜书,去死!你去死!”
“好。”沈夜书恍惚着神情,却坚定地答应她。在对方的诧异中,他从她发中拔下一根玉簪,插向自己脖颈。
这种痛啊,漫长的时光中,他本以为自己麻木,后因为她的死又复活。多年来,他总在想,她是为什么而死。唯一的答案,是她什么也没做错,她是被他的命格牵引、无法控制自己后才果断结束自己的。
沈夜书总是在后悔。
他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她跟着自己走。他应该在一开始,就推开她,无论她如何哭,自己也不能心软。
沈夜书轻声,“是我杀了她。”
是他的爱杀了她。因为太爱他,即使被怨灵附身,她仍在苦苦挣扎。发现挣扎不了后,因为太爱他,她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一切。而沈夜书的爱,无疑是最鼓舞她这种精神的存在——
秦月容心中欢喜沈夜书,自是可以为沈夜书而死。
沈夜书想,是我杀了她……我得为她偿命。
☆☆☆
一声清脆的叮声打过来,打掉了沈夜书手中的簪子。低头看去,地上两根簪子都从中切断,碎裂。
沈夜书本恍惚的神情,一瞬间清明,怔愣: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做什么?自杀?!
他对面的女人,看到沈夜书神色清明,眼中现出恼怒怨恨,回头恨恨道,“是谁?出来!”
坟墓和树影交错的地方,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同样的紫衣长裙,秀丽容颜,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们。大雨中,她在那边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向这边走来,一步步,坚定无比。
沈夜书定定地望着她,“容娘……”
他神色有一瞬茫然,看向先前的姑娘,再看到之后的姑娘,扶额,已经认出来了,“阿容,你竟然假扮她。”
先前的女人面上现出恼怒,一把擦掉脸上的妆容,凑到沈夜书面前,目色如先前一样愤恨,“怎么,我不像姐姐么?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不敢看我的脸么?沈夜书,是你害死了我姐姐。如果不是因为你,姐姐不会死。她死得那样早,你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去陪她?我姐姐在地下有多孤独,我心中就有多恨你!”
她伸手,直直指向自己身后缓缓走来的紫衣女人,讽刺大笑,“你的追求者还真多,居然敢假扮姐姐,一个个都知道你心中有我姐姐。哈,有我在一日,你别想琵琶别抱。”她神情突又变得温柔而恍惚,喃声,“你自然是永远不会琵琶别抱的,因为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她身后走来的紫衣女子,轻声道,“阿容,我没有假扮秦月容。”
阿容的背影,在雨中变得僵硬,一动不敢动。沈夜书则直接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这女子。
紫衣女子声音柔和而淡然,又透着丝丝决然,“因为,我就是秦月容,那个已经死了八年的可怜女人。”她目光温柔地望着沈夜书,眷恋而怀念,“我没有想到,我死了这么久了,你们还一直记着我,不肯放过我。”
她的目光,和沈夜书在空中对视。
沈夜书望着她,心中突变得堵塞,又觉得空荡荡的——他心中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秦月容。
“阿容,你不是一直念着我吗,为什么我来了,你不敢回头看我呢?”
☆、第68章 曾经曾经(上)
秦月容一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月亮好凉,院中好冷,她站在一侧,茫然地看着男子抱着女人伤怀落泪。那个死去的女人,脖颈一道红痕,鲜血染红自己和夫君的衣裳。她面色苍白,闭着眼,却仍有一种温柔之形。
但即使是温柔,到底意难平。
钟九首说,“你看,你已经死了。”
秦月容点头,再点头,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此生的夫君——
沈夜书,如同他的名字般,他在夜中行书,书写了谁的心愿,又合了谁的心意。他的一生,都像是雪夜漫漫,看不到前路。
她无比心疼他。
她曾说愿意给这个男人最好的,绝对不离开他,不让他再承受亲人离散的痛苦……
可她终究没做到。
这个男人,她那样爱他!爱得心尖儿都疼。
他一生多波折,少有顺畅之时。她真是对不起他,因为她的离去,让他这样伤心。
☆☆☆
秦月容初见沈夜书的时候,正处于桃花灼灼的烂漫岁月。秦家是平阳大族,秦月容母亲和人私奔,父亲不喜她,她从小住在祖母身边。他们这一宗,上面有两个表姐,下面只有一个妹妹,秦瑶容。妹妹比她小两岁,她们两个,是这边关系最好的。
从小儿,秦月容是独自一个儿过的。她懂事后,就搬入了一个小阁楼,十年来的生涯,在里面写字看书做女红,从来没有人理她。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对秦家来说是多余的。她想过得好,只得自己努力,才能让秦家注意到自己。
十五岁的时候,平阳举办的百花宴,秦月容已经拔了三年的头魁了。那时候,身边姑娘公子们说说笑笑,比拼才艺。她颇为无聊,坐在窗前,怔怔望着外面的风雨出神。
祖母说,她已经到嫁人的年纪了,今年应该是她参加的最后一个百花宴。
秦月容紧抿的嘴角下弯,一声不吭。嫁人便嫁人,不过是为秦家换取更高的利益。如果她成功了,会更得秦家看中吧?
但她有时候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样子,又不禁想:秦家早已放弃自己,自己何必非要他们的喜欢呢?她到底想图什么?
斜风细雨吹开了楼下的大门,一个衣衫落拓的白衣公子冒雨进来,摸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秀雅如山水的容颜。他看到一楼里的男男女女,怔愣片刻,“这不就是个普通的酒楼吗?”
秦月容坐在楼上,看那个男人和身边围上来的掌事争执,听对方说“这里在办百花宴,比拼才艺,你要躲雨,去别的地方吧”,那公子轻笑一声,“谁说我是躲雨?比拼才艺?我也行啊。”
众人脸色难看,但见他容貌俊朗,气度不凡,除了面色微有些疲惫憔悴,看着倒像是富家公子,一时都有些犹豫。
秦月容从楼上走下,对他淡淡道,“公子若要留在这里,就上来看看,有什么公子擅长的。”
那个公子,自然就是沈夜书。
沈夜书是全才型人物,琴棋诗画书酒剑,他向来无一不好。事后,他也曾笑着跟秦月容讲,“其实我那时候进楼,就是想吃个饭喝个酒,没想到你们规矩还挺多。”
已经成为沈夜书妻子的秦月容搂着夫君的肩膀,柔和笑,“我知道。”她自是一眼就看出,那踏雨而来的落拓公子,只是为了一顿饭而已。
可他那样出色,引了整个楼里的才子才女去围观,去和他比拼。秦月容自也是输给他,一直骄傲的少女,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只随意笑一笑,转着手中狼毫,“可以开饭了么?”
秦月容更是恼怒——呸,如此狂徒!
百花宴连开三天,沈夜书得知呆在这里不用掏银子吃饭后,爽快留下来,每天作诗弹琴,然后就睡觉吃饭。每次秦月容看到他,都心中郁闷。
她那时并不懂自己的心意,她只知道那个男人,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她很是不喜。但她从小就不被人放在眼中,不也活了这么多年吗?何以对他那样在意?
后来反复回想,秦月容才觉着,她从楼上往下看时,见到他进来,第一眼,她就很是喜欢他了。她日日和他拼才艺,日日和他斗嘴,总要他日日记得她,以后保证永远不会忘记她。
第三日结束时,那一届头魁,因沈夜书最后的相让,仍是秦月容。她很生气地找他,“我不需要你相让!”
吃饱了饭、神清气爽的公子站起来,抬腿就打算走,挥挥手,“真是服了你了,我没让你。”
她一把抓住他,气恼道,“你去哪儿?!不许走!”
他怔一怔,“不是只有三天吗?”脸上现出喜色,“难道你们又延期了?我可以继续留下来吃住了?那敢情好呀。”
秦月容被他气得吐血,她在意的东西,他竟然没放在眼中。
那几日,秦月容把酒楼包下来,非要继续和沈夜书比才艺。她心中其实已经服气他,只是不想他离开而已。他似也开始察觉她的心思,便说要走。秦月容只问他,他要去哪里,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家人在哪里……沈夜书冷冷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少女心中气苦,跺脚抹眼泪,不明白平时态度宽和的公子,为什么突然转变得这样快?他心中,很不喜欢她吗?那她也不理他了。
赌气一直延续到秦瑶容来找她,“阿姐,你还不回去呀?祖母说……要给你挑夫婿。”
秦月容愣在原地,咬着唇。她突然,不愿意嫁了。
她跑去找沈夜书,对方正懒洋洋拿本书,看她气喘微微、眸中潋滟,微怔后扶额,“不是找我兴师问罪吧?那天是我态度太坏了,我道歉。”
秦月容站在他面前,俯身,在他脸颊上快速亲一口,站直身子后,红着脸道,“沈夜书,我心中喜爱你,我想嫁给你。”
白衣公子嘴角僵硬,一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确认她不是开玩笑后,他嘴角扬了扬,敷衍道,“唔。”
以后,等沈夜书娶了她后,他才笑说当年之事,“我本想趁夜离开,没想到你一个娇滴滴小姑娘,竟敢跟着我离家出走。你当年,真是吓坏我了,也愁死我了。”
夜色清凉,年轻的妻子卧在夫君膝上,乌色长发如云,散在他腿上,只是笑,不说话。
嫁给沈夜书后的秦月容,素性温柔。但她本来,是个很固执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只消看沈夜书僵硬的表情一眼,就知道对方对自己无意。不过没关系,她喜爱他,自是要为自己努力一番。她总想着,他现在对自己不动心,不过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好。
爱是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她对沈夜书一见钟情,却不能要求沈夜书也一眼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