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3-02-27 21:47      字数:5228
  有什么能力救我呢? 他当时呆得像一个石头人……几天后他疯了……父亲没救得
  了我,我反而害了父亲……他如今已经在精神病院度过三年了! 我可怜他。答应
  我,等我们成了夫妻后,只要我们的住房条件稍好一点,我们就把他从精神病院
  接出来,让他和我们一块儿度过晚年,我要用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医治母亲在
  他心头造成的创伤。
  你答应我吗? “
  “我答应你,我也要像一个儿子一样照料他! ”
  她又情不自禁地扑在他怀中了。
  他说:“我们坐在长椅上的时候,你不是说真想在我怀中睡一会儿吗? 你就
  睡吧,你可以一直睡到日落黄昏! ”他吻了她一下,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便微微闭上了双眼。
  小树林静谧得仿佛在做着美好的仲春之梦。
  “这儿多静啊! ”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他又轻轻吻了她一下。
  “我真想要……”她握住他的一只手,将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颊上。
  “要什么? ”
  “要你……”
  “你不是正在我怀里吗? ”
  “所以我这时刻真想要……你……”
  她的脸红得像朵玫瑰。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话,他对她的爱顿时充满了他的整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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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此刻说的话使他想起了她昨天对他说的话:“那你救我吧,我再也忍受不
  下去了! ……”
  “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十一年了,我和那头雄海狗睡在一张席梦思床上,
  他还在床四周镶满了镜子,他还骗我服下从外国人那里搞来的印度春药……这里
  多美好,这里多宁静,就让这片青草当我们的床吧! 我想要……”我想在这里要
  你! ……真的……我们为什么不? ……“‘
  她说这番话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她的目光是那么坦率地
  仰视着他,她的双眸闪动着炽热的情焰,她的语调却是那么平静,她的表情却是
  那么圣洁。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话感到羞耻。
  她在默默地乞求着,真挚地期待着。
  他突然将头埋在她怀中,更紧更紧地拥抱着她……
  “多么动人的情形啊! ”忽然有一个人大声说,并拍了几下手掌。
  他抬起头来,见是她的“丈夫”站在他们跟前,脖子上吊着一架照相机,大
  而胖的脸盘上呈现着矜持的微笑,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夏娃在求欢,而亚当却哭了! ”
  她依旧偎在他怀中,一动也没动,挑战地瞪着她所仇恨的这个男人。
  “你们可以改变姿态了,我已经为你们拍下了刚才的镜头! 完全可以作圣经
  的彩色插图! ”
  他们站了起来。
  “你摔碎了一架照相机,可是我又借到了一架。我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料
  到会有如此动人的情形。”那雄海狗般的男人得意洋洋地对她说。随后瞧着他说
  :“这里多美好,这里多宁静,你为什么不满足夏娃的欲望呢? 我可是很想为你
  们拍一张伊甸园中偷尝‘禁果’的纪念照呀! ”
  “你有点遗憾? ”他冷冷地问。
  “有那么点。我是位摄影艺术爱好者。”
  “那就多拍几张吧! ”他又将她揽在怀中,吻她。
  “好极啦! ”那雄海狗般的男人又拍了一张。
  “现在,请可爱的夏娃离开一会儿,让我和亚当谈谈行吗? ”那雄海狗般的
  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她。
  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一转身想走开。
  “别走! ”王志松低声说。
  “让咱俩当着她面谈灵魂道德和肉体罪恶的问题? 小伙子,就算作为一个情
  人,你也太过分了吧? ”
  王志松向“摄影艺术爱好者”跨近一步,朝那张大而胖的脸盘上猛击一拳!
  “摄影艺术爱好者”被击倒在地,鼻孔里顿时流出鲜血来。
  “现在你才应该说‘太过分了’! ”
  “摄影艺术爱好者”刚刚爬起,第二拳比第一拳的力量更_ 凶猛,他又倒在
  地上了。
  当年的中学冰球队队长叉开双腿站在商业局副局长跟前,对方刚要爬起来时,
  便从容不迫地击出一拳,拳拳击在那张大而胖的脸盘上。数拳之后,商业局副局
  长鼻青脸肿,满面鲜血了。
  对方趴着再不敢爬起,照相机也甩在地上。
  王志松不慌不忙地捡起照相机,说:“我和你有同样的爱好,让我也为你这
  位摄影艺术爱好者拍一张纪念照吧! 我的摄影水平一点都不比你差! ”
  他拍完后,对方才慢慢跪了起来。他将照相机挂在对方脖子上,冷笑道:
  “是架好相机,因此我舍不得毁了它! 你的摄影杰作随你愿意洗印多少张都可以,
  但是必须寄给我一张! 我叫王志松,这个名字你要记住了。我是铁路机修段的工
  人! ”
  对方终于有机会站起来了,掏出手绢畏惧地擦着脸上的血迹,不敢瞧他。
  “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
  “我……不……”
  “局长大人不想和我这个工人谈谈灵魂道德和肉体罪恶的问题了? 那我和我
  妻子走了! ”
  他拉着她的一只手,朝林外散步似的走去。
  “她是我的! ……”那雄海狗般的男人叫嚷。
  他站住了,转身怒视着对方:“你敢再说一遍? ”
  “我……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再失去她! ”他用宣告的凛然语调说。说完,拉着她的手继续往林外
  走。
  他们走出了小树林,那雄海狗般的男人也跟出了小树林,尾随在他们身后,
  可怜巴巴地说:“让我们谈谈条件吧! 让我再和她生活两年,两年! 两年后她不
  会变老,我们和平离婚,我保证把她让给你! 我就这么样失去她,我……我没法
  再活下去了呀! ……”他泪流满面,卑下地哭泣着。
  王志松猝然转身,又凶猛地将他一拳击倒了。他爬起来时,鼻孔里又流血了。
  他又掏出手绢擦,不敢再步步尾随他们了。
  他们走到江边,江边正泊着一条小船。
  划船的小伙子招徕地对他们说:“过江? 请上我的船吧,又快又稳,二十分
  钟保证你们到达对岸! ”
  他们就上了那条船。船小而破旧,显然不是船站的游船。
  小伙子并不马上划船,却对他们说:“请二位稍候一会儿,这船还能坐下四
  五个人呢!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是个返城待业知青,开江后才靠划这条船能挣
  几个钱。船是借的,要给船主钱。被船站的人发现了,还要罚款。一次多渡几个
  人,能多挣个三毛四毛的! 我这两条胳膊都划酸了,兜里不到两块钱呢! 去了要
  给船主的,我今天还挣不到一块钱啊! 二位多包涵吧! ”
  他说:“等多久我们今天都坐定你这条船了! ”
  “多谢多谢! ”小伙子感激地朝他抱了抱拳。
  “北大荒返城的? ”
  “对。城市的弃儿! ”
  “几师的? ”
  “二师的。你也是? ”
  “我也是。”
  “看样子你是有工作的了? ”
  “接我父亲的班。”
  “真羡慕你。我不收你们钱了! ”
  “正因为我也是返城知青,我们更不能白坐你的船。”他从兜里掏出钱包,
  抽出十块钱递给小伙子。
  “算啦算啦,我找不开! ”小伙子不肯接。
  “我并没让你找钱! ”他郑重地说。
  “那怎么行! 一…·”小伙子脸倏地红了。
  “你收下吧,他是诚心诚意的! ”她替他这样说。
  小伙子犹豫着。
  “北大荒有句话:见面分一半! 我们是弟兄。都姓一个姓——姓北! ”
  “哥儿们,既然你说出这么仗义的话,我不收下辜负你一片心了! ”
  小伙子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钱。
  她附耳悄声对他说:“爱你! 你是我的男子汉! 你刚才要是怕他,我又会绝
  望的! ”
  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这一握使她感到胜过任何语言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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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那鼻青脸肿的“摄影艺术爱好者”来到了江边。他见他们已经坐在了
  船上,不待划船的小伙子和他打招呼,也上了这条船。他仍想和他们谈谈,他打
  算把两年的条件降低为一年。这头雄海狗的的确确是离不开她,不能失去她。她
  是他所酷爱的玩偶,他摆弄惯了她美好的肉体。她是他的政治野心的粘连物,因
  为占有她,他才觉得自己的种种政治野心和官场计谋是有趣的。失去了她,他会
  感到自己失去了双重的存在价值。他的种种政治野心也将随之萎缩,他也将失掉
  周旋于官场的“才智”。十一年来,他是将她那美好的肉体视为维持他生命旺盛
  的营养滋补剂的。十一年来,这雄海狗般的男人如同一条水蛭,牢牢地吸附在她
  那美好的肉体上,吮嘬着她的生命她的血液,因为占有她而意识到自己各方面都
  是个春风得意的男人! 他是既害怕失去她,又害怕她向法律控告他当年占有她的
  卑鄙手段,从而败露他“文革”中更多更大的罪恶,使他落入恢恢法网之中。但
  是王志松咄咄的目光和凶猛的拳头,使他一声不敢吭。他还暗暗怀着一线希望,
  幻想到达了对岸,她毕竟不至于公然跟他从此走了而不回家。不管采取文的或武
  的手段,对付她一个人要容易得多。当年他对她进行“审讯”的档案他还私自保
  留着呢! 他不信她不重新乖乖就范!
  “三位坐稳当,咱们开船了! ”划船的小伙子说着,用一支桨把船从岸边支
  开了。
  王志松和吴茵坐在船中位,他们手仍握在一起。
  鼻青脸肿的“爱好”摄影艺术的商业局副局长坐在船头。他那海狗般的肥胖
  的身体大约有八十公斤以上,使船头吃水很深。“文化大革命”中本市发生过大
  大小小近百次能给人们留下印象的武斗,他却没损伤过一根毫毛。自打出娘胎以
  来,他脸上没挨过拳头。如今成了本市官场上足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一张脸却几
  乎被以个返城的野小子拳击得五官错位,而且还公然夺走他心爱的尤物! 他是真
  恨不得从背后扑过去,把那野小子推人江中淹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杂种,过
  了“清查运动”,看我周某人怎么整治你! 王志松——这个名字,他是一辈子也
  忘不掉的! 爱与恨,爱是难以割断的,恨是容易泯灭的。一般人的仇恨,好比拳
  击场上的两个拳击手,一方将另一方击倒在地,那恨也就画了句号了。深仇大恨,
  结果了仇人的性命,那恨也就完成了促使行为的使命。这个人不,他恨一个仇人
  的情感是与爱一个女人的情感同样不论怎样发泄都难以满足的。他不会产生杀人
  的念头。杀人对他来说是太简单太寻常的报复。他惯于的报复行为是摆布他所仇
  恨的人的命运,将他所仇恨的人的命运放在平底锅上翻来翻去地文火煎烤。
  所以他想把王志松推入江中淹死的念头,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的恨的一闪念而
  已。如果他和王志松不是在一条船上,不是在江中,而是行走在马路上,一辆汽
  车猛驶过来,他准会拉王志松一把,避免王志松被轧死。王志松如果真被轧死了,
  他会像恨王志松一样恨那个司机!
  他看到他们靠得那么亲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心痛苦得痉挛着,抽搐
  着。然而他坐得安安稳稳,不动声色,时不时地掏出变红的手绢,擦一擦仍从鼻
  孔里缓缓淌出来的血。
  划船的小伙子不是只认“大团结”的傻瓜蛋。看出了坐在他船上的这二男一
  女之问本是认识却又不那么“团结”的。他也不再同王志松说话,生怕自己无意
  间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恼了两个男人中的哪一个,使他们和自己或者他们互相之
  间在船上打斗起来,那他这条破旧的小船是担载不起的。他靠划私船摆渡挣钱是
  出于无奈而且冒险的,因为他不会游泳,船也划得并不熟练。
  船到江心,王志松看出他划累了,主动说:“我替你划一会儿吧! ”
  “别。咱俩一调位我这船准失重! 你要是把船划翻了,淹死一个我承担还是
  你承担? ”
  王志松听他这么说,只好稳坐不动。
  因为小伙子划得越来越无力,这条船在江上行驶得斜度很大,至少与应该靠
  岸的地方相距一千米。
  一艘“呼哈”号中型客船,穿过江桥桥洞,逆流驶了过来。他们乘坐的小船
  挡住了客轮的航道。客轮在江桥那面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客轮一过江桥桥洞,
  距他们的小船便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