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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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 更新:2023-02-16 19:55 字数:4778
再到你们家来了!“嗯。皮蒂没奈何地咕囔着,仿佛她觉得无地自容,还不如死了的好。她祈求似的望着那两位低头不语的姑娘,然后又满怀希望地看看彼得大叔那挺直的脊背。她知道他正在仔细听着梅里韦瑟太太说的每一句话,巴不得他回过头来插上几句,像他经常做的那样。她希望他说:多丽小姐,您就放过皮蒂小姐算了!可是彼得一声不响。他从心底里不喜欢巴特勒,这是可怜的皮蒂也知道的。于是,她叹了口气,说:多丽,好吧,如果你认为——”我就这样认为,梅里韦瑟太太坚决回答说。
首先,我不能想象你中的什么邪竟去接待其他来了。从今天下午起,城里没有哪个体面人家会欢迎他进家门了。你得鼓起勇气禁止他到你家来。她向两位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希望你们俩也留心听我的话,她继续说。因为你们在这个错误中也有份儿,竟对他显得那样高兴!就是要客气而又毫不含糊地告诉他,他本人和他的那些混帐话在你们家里是绝对不受欢迎的。像匹烈马受到一个陌生而粗笨的骑手摆弄似的,这时思嘉火了,眼看要暴跳起来了。可是她不敢开口。她不能冒这个风险让梅里韦瑟太太再给母亲写封信去。
你这头老水牛!她想,压在心头的怒火把脸憋得通红。
要是我能说说我对你和你那套横行霸道的做法是多么恶心的话,那才是天大的快事呢!“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到这种公然反叛我们主义的话,梅里韦瑟太太继续说,但这次用的是一种激于义愤的口气凡是认为我们的主义不公正不神圣的人,都应该绞死!
从今以后,我再不愿听你们两个女孩子跟他说一句话了。——怎么,媚兰,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媚兰脸色灰白,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还要跟他说话,她低声说。我决不对他粗暴无礼。
我决不禁止他到家里来。
梅里韦瑟太太平得仿佛给当胸刺了一锥子,噗的一声连肺都炸了。皮蒂姑妈那张肥厚的嘴巴吓得合不拢来,连彼得大叔都回过头瞪着眼发呆了。
怎的,我为什么就没勇气说这话呢?思嘉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是妒忌又是佩服。怎么这小兔子居然鼓足勇气站起来了,跟人家老太太抬杠了?媚兰激动得两手发抖,但她赶紧继续说下去,好像生怕稍一迟缓勇气就会消失似的。
我决不因他说了那些话而对他无礼,因为——他那么当众嚷嚷,是有点粗鲁的——太欠考虑了——不过那也是——也是艾希礼的想法。我不能把一个跟艾希礼有同样看法的人拒之门外,那是不公道的。梅里韦瑟太太已缓过起来,又要进攻了。
我还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弥天大谎呢!媚兰·汉密尔顿,威尔克斯家可决没有这样的胆小鬼——“我没说艾希礼是胆小鬼呀!媚兰说,她那两只眼睛在开始闪烁。我是说他也有巴特勒船长那样的想法,只是说得不一样罢了。而且我想,他也不会跑到一个音乐会上去说,不过他在信里是对我说过的。思嘉听了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她回想艾希礼在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使得媚兰发表这样的看法呢?
可是她读过的那些信都随看随忘,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她只认定媚兰这样做简直是糊涂极了。
艾希礼在信中说我们不该跟北方佬打仗。说我们被那些政治家和演说家的煽动人心的口号和平见所蒙骗了,媚兰急急地说下去。他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在这场战争中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光荣可言——有的只是苦难和肮脏而已。“啊!是那封信,思嘉心想。他是这样的意思吗?
“我不相信这些,梅里韦瑟太太固执地说。是你误解了他的意思。”我永远不会误解艾希礼,媚兰冷静地回答,尽管她的嘴唇在颤抖。我完全了解他。他的意思恰恰就是巴特勒船长说的那个意思,只不过他没有说得那样粗鲁罢了。
“你应当为自己感到羞耻,居然把一个像艾希礼这样高尚的人去跟一个像巴特勒那样的流氓相比!我想,你大概也认为我们的主义一钱不值吧!”我——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媚兰犹疑不定地说,这时火气渐渐消了,而对于自己的直言不讳已开始感到惊慌。
就像艾希礼那样,我——愿意为主义而死。不过——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要让男人们去想这些事,因为他们毕竟精明得多。“我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呢。梅里韦瑟太太用鼻子哼了一声,轻蔑地说。彼得大叔,停车,你都过了我们家门口了。彼得大叔一直在专心听着背后的谈话,因此忘记在梅里韦瑟家门前停车了。于是只得勒着马退回来。梅里韦瑟太太下了车,她的帽带像风暴中的船帆飘得高高的。
你们是要后悔的。她说。
彼得大叔抽一鞭子,马又向前跑了。
让皮蒂小姐气成了这样,你们两位年轻小姐应当感到羞耻。他责备说。
我并不觉得难受呀,皮蒂惊讶地回答,因为比这更轻的紧张情绪还常常使她发晕呢。媚兰,亲爱的,我知道你这一着及时帮助了我,因为说真的,我很高兴有人来把多丽压一下,她多么霸道呀!你怎么会有这股勇气的?可是你觉得你应当说关于艾希礼的那些话吗?“可那是真的,媚兰回答,同时开始轻轻地哭泣起来。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他那样想有什么可耻。他认为战争完全错了,可是他仍然愿意去打,去牺牲,这就比你认为正当而去打时需要更大的勇气。“我的天,媚兰小姐,你别在这桃树街哭了,彼得大叔咕囔着,一面赶着马加快速度。人家会说闲话的。回到家里再哭吧。思嘉一声不响,这时媚兰将一只手塞进了她的手里,好像在寻求安慰似的,可是她连捏都没捏它一下。她偷看艾希礼的信时只有一个目的——要让自己相信他仍然爱她。现在媚兰对信中的一些段落作了新的解释,可这是思嘉阅读时压根儿没有看出来的。这使她大吃一惊地发现,原来一个像艾希礼这样绝对完美的人,也居然会跟一个像瑞德·巴特勒那样的无赖汉抱有共同的看法呢。她想:他们两个都看清了这场战争的实质,但艾希礼愿意去为它牺牲,而瑞德不愿意。我觉得这表示瑞德的见识是高明的。想到这里她停了一会,发觉自己居然对艾希礼有这样的看法而害怕起来。他们两个看见了同一件不愉快的事实,但是瑞德·巴特勒喜欢正面逼视它,并且公然谈论它来激怒人们——而艾希礼呢,却几乎不敢正视。这真是叫人迷惑不解啊!
第十三章
在梅里韦瑟太太的怂勇下,米德大夫果断行动起来了。他给报社写了封信,其中虽然没有点瑞德的名,但意思是很明显的。编辑感觉了这封信的社会戏剧性,便把它发表在报纸的第二版,这本身就是一个惊人之举,因为报纸头两版经常专登广告,而这些广告又不外是出售奴隶、骡子、犁头、棺材、房屋、性病药、堕胎药和春药之类。
米德大夫的信是后来在南方普遍展开的一个声讨投机家、牟取暴利者和政府合同商的高潮的先声。在查尔斯顿港被北方炮艇严密封锁以后,威尔明顿成了封锁线贸易的主要港口,而那里的情况早已臭名昭著了。投机家们云集在威尔明顿,他们用手里的现款买下一船船货物囤积起来,待价而沽,高价是随时会来的,因为生活必需品愈来愈紧缺,物价月月上涨。老百姓要么不买,要买就得按投机商的价格付钱,这使得一般穷人和境况不佳的居民日子一天天不好过了。物价上涨的同时,南部联盟政府和纸币不断贬值,纸币越贬值人们就越发渴望看到奢侈品。
跑封锁线的商人原来是受命进口必需品,同时被允许以经营奢侈品为副业,可现在的情况是船上塞满了高价的奢侈品,而南部联盟地区迫切需要的东西倒给挤掉了。人们用今天手中的货币疯狂抢购奢侈品,因为生怕明天的价格更高而货币更不值钱。
更糟糕的是,从威尔明顿到里士满只有一条铁路,成千上万桶的面粉和成千上万箱的咸肉由于运不出去堆在车站路旁,眼看着发霉、腐烂,而投机商的酒类、丝绸、咖啡,等等,却往往在威尔明顿上岸以后两天,就能运往里士满销售去了。
有桩一直在暗中流传的谣言如今已公开谈论起来,说是瑞德·巴特勒不仅经营自己的四艘船只,以前所未闻的高价卖出一船船货物,而且买下别人船上的东西囤积居奇。据说他还是某个组织的头领,这个组织拥有百万美元的资金,总部设在威尔明顿,专门在码头上收购那些通过封锁线去进的物资。据说他们在那个城市和里士满有好几十家货栈,里面堆满了食品、布匹,等着高价出售。如今军人和老百姓都同样感到生活紧张了,因此反对他及其同伙的怨声也一天天强烈起来。
南部联盟海军服务公司的封锁科中有许多勇敢爱国的人,米德大夫的信中最后写道,他们公正无私,冒着牺牲性命和所有财产的危险在保护南部联盟。他们受到全体忠诚的南方人民的衷心爱戴,人民无不乐意捐献自己的一点点金钱来报答他们所作出的牺牲,他们是些无私的上等人,我们尊敬他们。关于这些人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另外有些败类,他们披着封锁线商人的伪装牟一己之私利,他们在人民因没有奎宁而濒于死亡时却运进绸缎和花边,在我们的英雄由于缺乏吗啡而忍痛挣扎时却用船只去装载茶叶和酒。因此,我要呼吁这个奋勇抵抗和为一种最公正的主义而战斗的民族,对这些人类中的兀鹰大张公愤,同声讨伐。我咀咒这些吸血鬼,他们吸吮着那些跟随罗伯特·李将军的勇士们的鲜血,他们使封锁线商人这个名字在爱国人士面前早已臭不可闻了。当我们的小伙子光着脚走上战场时,他们怎能容忍那些嗜尸鬼穿着铮亮的皮靴在我们当中大摇大摆呢?当我们的士兵在浑身哆嗦地围着营火啃霉烂的咸肉时,我们怎能容忍他们捧着珍馐美酒在后方作乐呢?我呼吁每个忠诚的南部联盟拥护者起来把他们撵走!亚特兰大人读着这封信,知道檄文已经发布,于是他们这些忠诚的南部联盟拥护者赶快起来撵走巴特勒。
所有在一八六二年秋天接待过巴特勒的人家中,几乎惟独皮蒂姑妈家到一八六三年还容许他进入。而且,如果没有媚兰,他很可能在那里也无人接待。只要他在城里,皮蒂姑妈就有晕倒的危险,如果她允许他来拜访,她很清楚,她的那些朋友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可是她没有勇气声明他在这里不受欢迎,每次他一到亚特兰大,她便下决心并对两位姑娘说,她在门外迎着他并禁止他进屋里来。可是每次他来时,手里总拿着小包,嘴里是一起称赞她又美丽又迷人的恭维话,她也就畏缩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诉苦说。只消他看着我,我就——我就吓得没命了,不知我一说了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的名声已坏到了这个地步。你看,他会不会打我——或者——或者——啊,要是查理还活着就好了。思嘉,好声好气地告诉他,但一定得告诉他不要再来了。
啊,我看你是在鼓励他,所以全城都在议论呢,而且要是你母亲发现了,她对我会怎么说呀?媚兰,你不要对他那么好了。要冷淡疏远一些,那样他就会明白的。
哦,媚兰,你是不是觉得我最好给亨利写个条子去,让他跟巴特勒船长谈谈?
“不,我不觉得,媚兰说。而且我也决不会对他无礼。
我想人们对于巴特勒船长都像一群失了魂的小鸡似的瞎嚷嚷。他不会囤积粮食让人们挨饿,噢,我相信他不象米德大夫和梅里韦瑟太太说的那么坏。他还给了我一百美元的孤儿救济金呢。我相信他跟我们每个人一样是忠诚和爱国的,只不过他过于骄傲不屑出来为自己辩护罢了。你知道男人们一旦激怒了会变得多么固执的。皮蒂姑妈对于男人啥也不懂,无论他们是发怒了还是怎么的,她只能摇着那双小小的胖手表示奈何不得。至于思嘉,她很久以来就对媚兰那种专门从好的方面看人的习惯不存希望了。媚兰是个傻瓜,在这一点上谁都对她没有办法。
思嘉知道瑞德并不爱国,而且,尽管她宁死也不承认,她对此毫不在乎。倒是他从纳索给她带来的那些小礼品,一个女人可以正正当当接受的小玩意,她却十分重视。在物价如此昂贵的情况下,如果还禁止他进门,她到哪里弄到针线、糖果和发夹呀?不,还是把责任推到皮蒂姑妈身上更顺当些,她毕竟是一家之主,是监护人和道德仲裁人嘛。愚蠢知道全城都在议论巴特勒的来访,也在议论她;
可是她还知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