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3-02-16 19:55 字数:4850
记得郁金堂下饮,酒痕翻遍石榴裙。
再看第三名是:
凌波仙张曼云
曼云姓张氏,字彩波,年十九岁,代北人。风格虽不及梧仙,而风鬟雾鬓,妙丽天然;裙下双弯,犹令人心醉也。诗曰:
偶然扑蝶粉墙东,步步纤痕印落红。
日与天游寻旧梦,销魂真个是双弓。
再看第四名是:
玲珑雪冷掌珠
掌珠姓冷氏,字宝怜,年十九岁,代北人。寡言笑,而肌肤莹洁,朗朗若玉山照人。善病工愁,故人见之辄爱怜不置。诗曰:
牢锁春心豆蔻梢,可人还似不胜娇。
前身应是隋堤柳,数到临风第几条。
再看第五名是:
锦细儿傅秋香
秋香姓傅氏,字玉桂,年十四岁,湖北人。眉目如画。初学度曲,袅袅可听,亦后来之秀也。诗曰:
绿珠生小已倾城,玉笛新歌宛转声。
好似旗亭春二月,珠喉历历啭雏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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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恨花潘碧桃
碧桃姓潘氏,字春花,年十七岁。美丽艳。然荡逸飞扬,未足以冠群芳也。诗曰:
昨夜东风似虎狂,只愁枝上卸浓妆。
天台毕竟无几艳,莫把流红误阮郎。
再看第七名是:
占凤池贾宝书
宝书姓贾氏,字香四,年十七岁,辽州人。貌仅中姿,而长眉曲黛,善于语言。诗曰:
春云低掠两鸦鬟,小字新镌在玉山。
何不掌书天上住,却随小劫落人间?
再看第八名是:
燕支颊薛瑶华
瑶华姓薛氏,字琴仙,年十六岁,扬州人。喜作男子妆,学拳勇,秃袖短襟,诙谐倜傥,乐部中之铮铮者也。诗曰:
宝警玲珑拥翠细,春花秋月自年年。
苍茫情海风涛阔,莫去凌波学水仙。
再看第九名是:
紫风流楚玉寿
玉寿姓楚氏,字秀容,年十八岁。善肆应,广筵长席,玉寿酬酢终日,迄无倦容。诗曰:
花气浓拖两鬓云,绎罗衫子缕金裙。
章台别后无消息,芳草天涯又见君。
再看第十名是:
婪尾春王福奴
福奴姓王氏,字惺娘,年二十三岁,代北人。杨柳多姿,桃花余艳,以殿群芳,亦为花请命之意云尔。诗曰:
柳花扑雪飞难定,桃叶临江恨总多。
愿借西湖千顷水,听君闲唱《采菱歌》。
看毕,便将书放在茶几上,向紫沧道:“到底这‘富川居士’是谁呢?”紫沧道:“此人非他,便是正月间大破数十万众回部的那个韩荷生!”
采秋沉吟一会,才说道:“他还有这闲功夫弄此笔墨?”紫沧道:“这荷生奇得很!听得人说,他在军中是诗酒不断的。就是破敌这一日,也还做诗喝酒哩。”采秋道:“这也没有什么奇处,那诸葛公弹琴退敌,谢太傅围棋赌墅,名士大半专会摹调!只如今就算得江左夷吾,让他推群独步了!”紫沧笑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是男子,你这口气,是要赛过他哩!”说得采秋也吟吟的笑了。又闲谈了一回,天色已晚,紫沧去了。
采秋便将《芳谱》携归卧室,叫红豆薰一炉香,烹一钟茶,在银灯下检开《芳谱》,重看一遍。想道:“我只道现在读书人,给那八股时文、五言试帖捆缚得个个作个书呆;不想也还有这潇洒不群的人,转教我自恨见闻不广,轻量天下士了。”因又想道:“他既有此心胸眼力,如何不知道我杜采秋呢?你要重订《芳谱》,也不问问,就把什么丹翚的酒量、曼云的弓弯,都当作宝贝一般形诸歌咏,连那玉寿、福奴,都为作传,这不是浪费笔墨么!”停了一回,又想道:“我不到太原,他如何知道我呢?这也怪不得他。”痴痴呆呆,想来想去,直到一下钟,贾氏进来,几次催他去睡,才叫红豆和老妈服侍睡下。
次日,又沉吟了一日,便决计与他父母商量,前往并州。他爷娘是巴不得他肯走这一遭,立刻料理衣装,不日就道了。正是:
人生最好,一无所知;
若有知识,便是大痴。
欲知秋痕、采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吕仙阁韩荷生遇艳 并州城韦痴珠养疴
话说荷生自重翻《芳谱》之后,军务日见清闲。一日,奉着报捷的回批,经略赏加太保衔,大营将吏俱有升擢,荷生也得五品衔。彼此庆贺,不免又是一番应酬。
光阴易过,早是四月中旬。长日俄人,又见芍药盛开,庭外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独自玩赏一回。鸟声聒碎,花影横披,遂起了访友的念头,寻芳的兴致。带了青萍,骑了一匹青海骢,也不要马兵跟随,沿路去访梅小岑、欧剑秋诸人。一无所遇,大为扫兴,便欲回营。
走到东南城根边,遥见一带波光,澄鲜如镜,掩映那半天楼阁,俨如一幅画图。便问青萍道:“那是什么地方?”青萍道:“小的未曾到过。”荷生便信马行来,原来是一座大寺院。门前古槐两树,蔽日参天。墙外是大池,纵横十亩,绕着水是绿柳成行,黄鹤百啭,便觉心旷神怡。遂下了马,看那寺门上横额是“吕仙阁”三字,便令青萍拂去了身上的尘土,将马系在柳荫中。荷生缓步走到堤边,看那游人垂钓。
忽听阁上数声清磬,度水穿林,更觉涤尽尘心,飘飘意远。又信步走进寺门,早见有一辆绣帏香车,停在门内。便向青萍道:“那不是内眷的车么?不用进去冲撞他们了。”青萍道:“老爷骑了半天马,又站了这一会,也该歇一会儿。庙里地方丈,那里就单撞见他们哩?”荷生点点头道;“你且在此等着。”遂一人踱进门来,静悄悄的,只有那车夫在石板上打盹。转湾到了东廊,见两三个小道士在地下掷钱玩耍,也不招呼荷生。荷生便一直向后走来。只见宝殿琳宫,回廊复道,是个香火兴旺的古刹。
原来这纯阳宫正殿以后,四围俱系砖砌成阁,阁分三层:上层左临试院,万片鱼鳞;右接东城,一行雉堞;远则四围山色,万井人烟;近则数亩青畦,一泓绿水。中层为上下必由之道,两边石辟各数十级。下层做个月洞,系出人总路。荷生刚到下层洞门,只听一阵环佩声,迎面走出花枝招展的两个人来,便觉得鼻中一股清香,非兰非麝,沁人心脾,自然会停了脚步。定睛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身穿一件白纺绸大衫,二蓝摹本缎的半臂,头上挽了麻姑髻,当头插一朵芍药花,下截是青绉花边裤,微露出红莲三寸,笑盈盈的,已似海棠花,娇艳无比。一个年纪大些,真是宝月祥云,明珠仙后,这道神采射将过来,荷生眼光自觉晃漾不定。幸是到了眼前,不得不把心神按定,闪过一旁,让这两人过去。这两人也四目澄澄的瞧了一瞧。
荷生觉得那绝色眼波,更倾注在自己身上,那一缕魂灵儿好像就给他带去;同着出了洞,走过院子,将次转出正殿,这绝色的回头一盼,才把精魂送转。这两人都不见了,两条腿尚如钉住。停一会,缓步向前。恍恍惚惚,记那绝色身上穿的,是一件镶花边浅蓝云蝠线绉单杉,下面是百折淡红绉裙,微露出二寸许窄窄的小弓弯;头上是换个懒云髻,簪一技素馨花,似乎是绉着春山的光景。
一路上出神渺虑,细细追摹,不知不觉已走到后面阁上第三层扶梯了。且喜并无一人窥见心事,也就步上扶梯,靠着危栏,想道:“那一个十四五岁的,是个侍儿,决无可疑了。这一个绝色是那一家宅眷?怎的如许年轻,只带一婢来庙呢?若说是小户人家,那服饰态度,万分不像。咳!似此天上神仙,人间绝色,此地青楼决无此等尤物,这也不用说;否如果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丹翚、曼云,就是秋痕怕也赶不上!只是人家宅眷,无心邂逅,消受他慧眼频频垂盼,已算是我荷生此生艳福,以后还要怎样呢!”这样一想,顿时把先前思暮心肠,如濯向冰壶,不留渣滓,倒也爽然。流览一回,觉得口渴,缓步出来。一个老道士送上一钟茶,却喝不得。瞧着表已有三点多钟了,赶着出门,吹过青萍,跨上马,把鞭一捎,那马如飞的驰归大营去了。
看官,你道荷生所遇的绝色,究竟是谁?原来就是杜采秋。采秋自那日决计出门,次早便和他妈择了日期,带着老嬷、丫鬟、伙伴上路.按站到了太原,就寓在菜市街愉园。这园虽不甚大,却也有些树木池享,数十间邃房密室。本是巨家别业,后来中落,此园又不转售于人,关闭数年,屋宇渐渐塌坏。采秋去秋以二千金买之,略加修葺,便也幽雅异常。只是他娘贾氏,因途次感冒,成了重症,日重一日。采秋昼夜伏侍,转把来访之客,概行谢绝。此时已半个多月了,见他妈病势有增无减,因此特来吕仙阁求签许愿,不想遇见荷生。
其实采秋意中有荷生,却不曾见过这个人;荷生目中有采秋,又不曾闻有这个人。然荷生看不出采秋是个妓女,采秋却看得出行生是个名流,一路想道:“这人丰神澄澈,顾盼不凡,定是个南边出色人物。”因又想道:“此人或且就是紫沧说的韩荷生,那庙门外柳荫拴一匹马,系青海骢,不是大营,那里有此好马?”正在出神,车已到家。想他妈病势危笃,吕仙阁的签又不甚好,也把路上所有想头,一齐撂开了。这且按下。
却说痴珠由菖凉驿起程,十九日午后已到西安,随便卸装旅店,就雇定长车。因河南土匪出没无常,与车夫约定,取道山西,四十八日到京。一面吩咐跟人检点行李,一面写了几封川信,交给广汉家丁回去销差。
此时已是黄昏,痴珠也不换衣服,坐车向红布街王漱玉家来,不想漱玉夫妇双双的外家去了。痴珠只得把他家里作一柬帖,并诗二首留别,怅然而返。诗云:
卅年聚散总关情,销尽离魂是此行。
去日苦多来日少,春风凄绝子规声。
客囊犹似去年贫,湖海浮沉剩一身。
东阁何时重话旧?可怜肠断再来人!
那王家管事家人刘福,为着痴珠是漱玉极爱敬的朋友,三更天自己跑来请安,送过酒莱,再三挽留。痴珠姑且答应,其实天一亮,便装车上路去了。
痴珠自幼本系娇养,弱冠在第,文章丰采,倾动一时。兼之内国无忧,仅来常有,以此轻裘肥马,暮楚朝秦,名宿倾心,美人解佩。十年以后,目击时艰,肠回嫠纬,宾朋零落,耆旧销沉。此番经年跋涉,内窘于赡家之无术,外穷于售世之不宜。南望仓皇,连天烽火;西行踯躅,匝地荆榛。披月趱程,业驰驱之已瘁;望云陟屺,方启处之不退。忧能伤人,劳以致疾。二十一夜赶到潼关,便神思懒怠,不思饮食。次日五更起来,觉得头晕眼花,口中干燥,好不难受。勉强挣扎,出关流河。晓风扑面,陡然四支发抖,牙关战得磕磕的响,叫秃头将两床棉被压在身上,全然没用。直到韩阳镇打尖,服下建曲,吹下痧药,略觉安静。
是晚到了蒲关,想欲求医,因忆起一个故旧来。此人姓钱名同秀,字子守,本南边人,善医,随宦此地,办起盐务,字号“裕丰”。痴珠令人持柬相邀,候至三更不到,痴珠只得付之一笑。睡至五更,头目比日间清爽,而两脚酸痛,不可屈伸。此本痴珠旧疾,近来好了,此时重又大发。一路倒难为秃头扶上扶下,又要收抬铺盖,又要料理饮食,又要管理银钱,日夜辛勤,极其劳瘁。痴珠委实过意不去。行至霍州,值有同乡左藕肪孝廉,掌教此地,代觅一仆,名唤穆升,稍分秃头辛苦。孝廉因力劝痴珠就医太原,且将他的家信取出给痴珠瞧,说是二月后贼势渐平,故乡时事,可以无忧。痴珠觉得略略放心,数日之间就也到了太原。
先是在旅店住了一日,嘈杂不堪。遂租了汾堤上汾神庙西院一所客房养病。当下收拾行李,坐车到了寓所,倒也干干净净一所房屋。上房四间屋子,中间是客厅,东屋两间是卧室,西屋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