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白寒 更新:2023-02-04 17:32 字数:5498
声唱起了那支歌:
无论是帝王,还是小吏
都逃不过我的法力。
整个水荡传遍了那支歌的回声,到处是那老妇的声音,其他的一切声音
都沉寂了:树叶的簌簌声、水声,芦苇在风中的响动,统统消失了。
月亮升到了水荡的上空,已尔特克觉得那月光惨白得像钢的寒光。他感
到很饿,背脊上起了鸡皮疙瘩。
“你别打颤,别害怕,小伙子,”老妇说,“你为我效过劳,我知恩必
报。你知道,你背过水荡的是谁吗?”
“不知道……”巴尔特克嘟哝道,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对老妇人问话的奇
怪的回答。
“暗,我的好小伙子,有什么好说的,我是死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死神。而你呢?”
“我,是医生。”
“啊!我们走到一起来了!很好的搭配。你听着!我很容易报答你的效
劳。当你去看一个重病号时,你就会见到我。如果我站在病人卧榻的脚那头,
你就想法给那病人治。因为不管你怎么治,他都会康复。如果我站在他的头
那边,你可千万别去治,因为不管你怎么治,我反正要把他带走。我们就这
样说定,同意吗?”
“同意。”巴尔特克说。
“一旦你违反协议,一定要去医治那些属于我的病人,哪怕你把病人从
我手中抢了过去,那你自己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同意吗?”
“同意。”巴尔特克说,“为什么不?”
突然他的背上又是一阵透心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伙子,你怎么摇晃得像棵风中的白杨?”死神问,“你背不动我?
啊,沼地已经结束了,再见!”
巴尔特克来不及回头,她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骨头吱吱响,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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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特克浑身战抖。但他不是个胆小的人,所以还是壮着胆子朝前走,
心想,“怎么?我遇到了什么坏事啦?哪儿的话!世上还没有一个医生能跟
死神订协议呢。瞧着怎么给我撒银币吧!现在我和我的老妈妈就要过好日子
了。”
是的,巴尔特克回到自己的村子里,附近三乡四邻的病人排着队找他看
病,大车、轻便马车、轿式马车、四轮大马车,一齐都被派来接他去看病。
他成了个超级医生。每次他一走进病人家,立刻就说病人有救没救。他
从来没有错过。只要他说某人会恢复健康,就从来没有治不好的。
往这样的医生钱箱里撒金币也就毫不足怪的了。于是,他过起了非常富
裕的日子。他和他的老妈妈。
他们用松木盖起了宽敞的房子,屋顶还带望板。房子周围修起了绿荫遮
日的花园,漂亮的菜园和果园。修了牛栏、马厩、谷仓、猪圈。一切好东西
应有尽有。老妈妈时常禁不住问他:
“我的儿子,你是怎么治病的?完全是瞎胡来。同样的药你又治寒,又
治烧,我觉得,你那医道太不行,你不懂治病,只会耍滑头。这样搞长不了。
好日子就要完结!”
巴尔特克却笑了起来。
“你别担心,妈妈!我飞快地当上了医生,飞快地发了财,你该高兴才
是。”
“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太快了。你性子太急躁,儿子。见了困难你就
逃避,而不是去跟困难较量。我对你不放心哩。”
“你别害怕,妈妈,我既有钱,又有名气!”
不错,巴尔特克在家乡一带确实很有名气。因此,一个五月的傍晚,他
家门前出现一辆豪华的轿式马车时,他毫不感到惊讶。总督派来的人走下马
车,请医生立刻到总督府去。因为总督的小姐突然病倒了。
“总督的女儿?”巴尔特克的母亲看到儿子在轿车旁忙着什么的时候
问,“就是那位不会织布,不会裁衣的小姐?就是那位任何纺织娘织的最漂
亮的布,任何女戮缝裁的最漂亮的衣裙都不合她的心意的小姐?唉,糟啦!”
“不管是不是她,我都得去,既然是总督来请,就不能不去。再见,妈
妈!”
巴尔特克告别了母亲,跳上了豪华的轿式马车。
马蹄嗒嗒,车声辚辚,轿式马车向总督府急驰而去。
已是黄昏时候,五月的夜莺在丁香花和山植丛婉转鸣唱。快马加鞭,轿
式马车不久便停在了总督府的院子里。仆人们跑出来,打开了轿车的门,把
巴尔特克医生引到了生病的总督女儿的房中。
巴尔特克进入一间华丽的小姐闺房。雕花卧榻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姑
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谁能相信,就是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巴曾经大骂过
年迈的纺织娘?谁又能相信,那双纤弱无力的手曾经生气地捏紧过拳头?
巴尔特克对这个面色惨白的姑娘产生了怜悯之心,他走近床边,打了个
寒颤。死神就站在雕花的床头。
这时,仪表堂堂的总督,总督夫人,许多亲戚都来到他身边,询问小姐
的病情。
“请让我单独和病人待在一起!”巴尔特克说,“我马上就看病。”
小姐的双亲踮着脚尖走出房门,亲戚们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好奇地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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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名的医生。
巴尔特克烦躁地对死神说:
“唉,我亲爱的白骨夫人!让我一回吧,我想把这姑娘治好。”
死神耸了耸肩膀。
“你在说胡话吧,小伙子!你怎能对我这样说!你忘了我们的协议?还
算数不?”
“宽容一次吧,白骨夫人……”
“唉,巴尔特克,我的巴尔特克!休想!这次我为啥要让步?为啥?为
了这个一文不值的姑娘?你怎么啦?她给你施了妖术?”
“谁知道呢?!白骨夫人,善心的夫人,就让我一回吧,我的好夫人!
请你站到脚那头。我来治这个姑娘。”
“你要是遵守协议,才会治病。你性子急,可理智少。你脑袋里空空的,
你太浮躁。”
“请你站到脚那头去。”
“我不去。”
“请你去!”
“你大概是疯了!我要是那样做,落入我手心的就不是这姑娘,而是你
自己。”
“请你让我们两个都活着,白骨夫人!”
“你又跟我拐弯抹角耍滑头。可我不会让步。不会!”
“白骨夫人!”
“不!”
“哎!”巴尔特克叫道,“既然你对我这样,我对你也不客气!”
他用一双强壮的手把雕花床调了个头!
死神没来得及发现,就站到了脚那头。
“哼,哼!”死神点了点头。“你发了脾气,急躁的小伙子!要知道跟
我说过的话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我们约定过的事定会发生。马上就会见效,
而且永远不会变。别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她张开瘦削的双臂,白头巾在手臂上展开了,变成两个白翅膀,死神从
总督府的窗口飞了出去。
巴尔特克望了望总督小姐。她的小脸蛋上恢复了红晕,嘴边露出了调皮
的微笑。她睁开了像喜鹊眼睛一样水灵的黑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拍着小
手,尖声尖气地嚷道:
“我好多啦!你们在哪儿,博古霞!卡赫娜!热普卡!给我端晚饭!小
白面包必须是新烤出来的,牛奶必须是不凉也不太烫,也不能是温乎的。博
古霞!热普卜!卡霞!快来,要不我要揪你们的耳朵啦!快!”忽然她发现
了巴尔特克:“您是谁?”
“医生。”
“我不需要医生!我好了!您马上从这儿滚出去!费用我爸爸会付给您!”
她把小脑袋扭过去,不看巴尔特克。
巴尔特克的心发紧。不是遗憾,不是痛苦,也不是惊讶。他只觉得她用
健康有力的嗓音吼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地主管家曾经抽在他身上的鞭子。
他朝姑娘最后瞥了一眼,走了出去。
门上他遇见跑来的吓得魂不附体的女仆。她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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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尖嗓门儿又叫起来了:
“卡赫娜!博古霞!快!否则我要撕了你们!”
气喘吁吁的总督跟在姑娘们身后奔跑,撞到了已尔特克身上,一把抓住
他的肩膀,高兴地叫道:
“我的女儿好了,恢复了健康!讲话又像往日那样,这淘气包!谢谢您,
医生!”
于是他从腰带上解下装有叮叮当当的金币的钱袋,往巴尔特克的手上
塞。
可是巴尔特克今天却觉得那黄金跟闪光的洋铁片一样。他推开了总督大
人的手。
“谢谢,总督大人,”他说,“给令爱治病这笔账得另算。”
“多少?要多少?”总督不耐烦地问。
“明天我们再算。现在我急着回家。”
“那就明天算吧,再见,医生。”
“别了,总督大人。”
总督把手放在嘴边,朝整座府邸大声吼叫道:
“来人啦!备车!送医生回家!”
巴尔特克来到总督府的院子里,这里马在嘶鸣,马蹄急不可耐地刨着地
上的土。十二匹全是最漂亮的白马,一起套在宽敞的轿式马车上。
医生,叫你认识总督大人!
他送的礼物真不轻,
轿式马车赤金铸成,
漂亮的白马爱煞人!
你可知道总督的恩情,
虽说你巴尔特克只是个医生!
可是,这分厚礼似乎没有使医生高兴。他默默无言地倒在轿车柔软的坐
垫上,向车夫打了个手势,让赶快送他回家。
轿式马车奔驰在乡村的大路上,而巴尔特克一直在思索。他想,时至今
日,他获得成功全是由于滑头,取巧。
可是,这支柱太脆弱,这不,它已经开裂了。姑娘的狡猾远远超过了他,
虽说是在病中软弱无力,还是战胜了他。
“这淘气包!……”巴尔特克想起总督的活,苦涩地笑了笑。“我从来
不善于掌握我自己,”他叹了口气,仰望着黑暗笼罩的世界。
轿式马车一路驶过树木和开花的灌木丛。树木丛中传出夜莺高调门儿的
婉转歌唱,宛如鸟的警号。那曲调突然中止,一如没有说完的问话。
“不该这样生活,”巴尔特克想,“不该这样。我错了,唉,没办法。
豁出去啦!”
十二匹白马在水荡附近低洼的大路上轻快地奔驰。水荡银光闪烁,因为
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轻雾飘散在湿漉漉的青草上,沼地里响起咯咯的蛙鸣。
突然,从柳树后面传来尖声尖气的歌声,跟蚊虫的嗡嗡声一般无二。
林子里什么在叫,
林子里什么在敲,
一只蚊子从槲树上掉下了,
跌断了自己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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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的出殡真热闹,
听有的苍蝇都哀号,
都在高唱安魂曲:
我们的蚊子丧命了!
“嗡……”水荡上蚊子嗡嗡叫,像在伴奏。
“啊呀!”巴尔特克嘟哝道,“白骨夫人就在这附近。”
他刚说出这句话,十二匹马便开始用蹄子刨湿淋淋的土地,而且竖起了
耳朵,嘶叫着。
“请等一等,”巴尔特克对赶车人说。
他走下轿式马车,朝黑暗的沼泽地张望。
柳树后面有个白东西晃了一下,像一块白布。
“是她,”巴尔特克想,“得去见见她。”
他离开了轿式马车,朝沼泽地走去。
一群蚊子在他头顶上盘旋,嗡嗡叫着:
“你去吗?你去吗?”
巴尔特克朝头顶上的那群蚊子挥动着拳头。
“我去。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我不去见死神,她就会来找我。”
他走近那棵柳树。死神从树后钻出来,说:
“你没有把我们的协议不当回事,做得对。你跟我来。”
巴尔特克跟着她去了。他俩在水荡里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大洞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