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3-02-04 17:22      字数:4720
  他跟我的关系使他受到了大使的申斥,这使他深感恼火,他又转过来对我大发雷霆。
  由于宗教与政治的彻底分离使荷兰得到了好处,所以我的男友有一些特殊的权利,他可以用这些权利来帮助我。由于我离开了教会,在我去苏黎士旅行之前,②俄罗斯的权力部门拒绝给我发放护照。他说,他可以通过一个朋友的关系给我办一个确认身份的证书,那个朋友是荷兰一个小村子的小教堂里的牧师。我为他这一奇怪的安排深深打动了,因为这个安排是严格按照我的愿望来执行的。那是在美丽的五月,一个普通的星期日,我们得分别了——我害怕分别,就像害怕死亡似的。幸运的是,我母亲跟我在一起,她根本不懂荷兰人的渎神的布道词,也不懂布道结束后那些表示确认的用语——这些用语几乎像是结婚誓言:“别害怕,因为我选择了你,我要用你的昵称来叫你,你是我的。”事实上,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因为他发现俄语中的“里奥拉”(或者“里奥里雅”)很难发音。
  我年轻时的恋爱故事有一个惊人的转折点。那时候我对自己只是一知半解,十年后我把它写成了小说《露忒》。③但是,那个故事有点暧昧不清,因为它缺乏必要的叙事前提:即对虔诚背景的认识。我的上帝之爱和世俗之爱是一致的,而那种一致性是潜在的。那个我所崇敬的爱人真的突然之间像上帝似的消失了,没有给我留下一丝遗迹。但是这样的对比是不能成立的;这其中的深意使《露忒》的基本情节染上了一种“浪漫主义的”色彩,而不是一个年轻女孩成长发育过程中那些反常的被压抑的情感。不过,正是由于我的不成熟,这场不完满的爱情经历留下了无法比拟的、独一无二的魅力。因此,这段恋情的突然结束使我感到的是自由和快乐,这跟我小时候在上帝消失时所感到的悲伤和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两次失落在形式和方式上是非常相似的。我跟我的第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他是完全真实的,他的意愿和智慧曾经帮助我找到了自由,即内在的自由,通过这种内在的自由,我最终学会了使生活完美的诀窍。
  如果说这些事件在发生的过程中就已经显示出了不合常规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早在我的有点不正常的童年时代就种下了根,那么可以说,在我的成长发育期它们表现得更加明显,因为我的身体的发育跟不上精神和头脑的发展。我的身体不得不对性欲冲动做出屈从的反应,而我的精神却不能接受或平衡冲动。为此,我甚至发病了(吐血),不得不离开苏黎士,前往南方。④后来,我觉得那跟某些动物的行为相类似,比如一条狗一直留在主人的坟墓旁,直到它感到了饥饿。尽管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胃口。拥有一颗忠实的心灵可能会导致身体方面的不良后果,我们在清楚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是不会为它感到难过的。
  我不仅在身心分离时感到莫名的高兴,而且还把自己在身体方面的压抑看成某种异样的东西,它跟我的不断上升的快乐是没有关系的。是的,几乎每个人都有某种程度的自负。我在爱情诗中表达过这种自负。在那首题为《临终请求》⑤的诗中,我还赞颂过疾病:
  当我最终躺在棺材里
  ——一颗火星慢慢消隐,
  我的爱人再次抚摸我的头发,
  然后我将隐入阴影。
  我的尘世之躯
  将必然归于尘土。
  请在我的唇上撒下最后一吻,
  你是惟一爱过我的人。
  别想着我真的安息
  在木头棺材里,
  因为我把全部的生命都给了你——
  我将永远属于你。
  这首诗把尘世之爱象征为(确切地说是预示为)深入得多的全面结合,它也显示了我的爱在本质上是超越惯例的。尽管我必须声明:只有在跟中产阶级的婚姻及其有关的一切进行比较时,我的爱才是超越惯例的。对于中产阶级的婚姻来说,我仍然太不成熟、太不循规蹈矩,那是我童年时期体验上帝的结果。因为在那样的背景下,我的爱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指向庸常,而是指向某种几乎具有宗教意义的象征性意象。
  第2章 欲望使青春再生体验爱情(2)
  有些事情的进展虽然不会遵循普通的规程,但它们依然会以集中的形式表现出某些普通的特征。因为在恋爱中,你的伴侣,虽然未必考虑我们在这儿所讨论的那些神圣因素,但他的形象依然会被某种几乎是神秘的东西所夸大。因此,他或她变成了一切美妙事物的象征。完美的爱情预示着我们会把自己完全地交给对方——从纯洁的、无法抵御的狂喜到激情的频繁交流。不过,我们也期望在这“失去自我”的阶段之后,渐渐地会出现“意识到自我”的阶段;这不仅是为了要处理人生的其他需要,而且是要弄清楚我们为对方所承担的职责和责任。尽管激情可能会在理智的冷光下受到批评或赞许,但这并不是说那些已经陷入激情的人不再对别人怀有感激之情。他们对激情是有疑问的,而且他们体验过那种感激之情,因为我们对那种体验的衡量标准是多种多样的,因为它允许我们去打破那些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是最必须、最不证自明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先于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的。在我们内心深处,它掌控着既使我们相信又使我们爱的人依然保持着高贵的形象;纵然他后来变成了我们的仇敌,我们也依然那么认为。
  因此,哪怕是在相当一般的爱情已然耗尽的情况下,双方都应该超然于婚姻之外——尽管忠贞和背叛之间的界线是模糊的,这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使我们很难超越。最明显的突破可能伴随着对别人的最现实的需要,把诗人推向诗歌的是现实。诗歌自身不会对现实世界中的事物有更进一步的需要。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诗性的成分要多于理性的成分;在最深的意义上,我们在创作诗歌时的身份比我们现实的身份更有价值。
  我们相互间的爱情是一件救生衣,它有助于彼此双方去学习游泳。不过,我们总是以为对方是大海,他能同时承担两个人。因此,对方会在我们的眼中变得无比珍贵,就像是一个最终的家园;但这会引起误导和混乱。我们的感觉会变得敏锐起来,从而感到在整个宇宙之中相互之间是离散的、不同的。在这种状态下,我们得相互帮助,这样我们才能承受这种状态,而且才能相互支持。我们必须通过在身体上达到完满来证明我们的基本性格。不过,由于此间的证据无可辩驳;所以我们对这一基本性格的认识是积极的、实质性的,它依然是我们的纯粹的需要;因为它不可能克服个人之间的那种极端的分离状态。
  因此,两颗在精神上相互爱慕的灵魂可能会成为那种古怪的错觉的牺牲品,他们误以为自己在漂流,摆脱了身体的牵制,在他们自己所处的世界上面的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融为一体。不过,也正是出于这同一个原因,相反的情况也会发生:跟这种精神上的表现相反,我们的身体可能会通过攫取某样东西而达到完全的满足。一旦满足,身体对这样东西就不会再有兴趣。那就是为何我们要倾向于在爱欲和性欲之间做出区别的原因,前者吸引我们,而后者诱惑我们。我们还要区分性和爱,前者是相当普通的,后者会使我们感到深深的震动,而且我们会把爱看成某种几乎是神秘的体验。在每一种情形中,这都取决于它是否能在我们纯洁的身体中找到表达的方式。那些平庸的东西一直是隐匿的,而我们会在诸如呼吸顺畅等基本的快乐中找到满足感——或者取决于我们这些小人物是否会去赞美那种神秘性,这种神秘性存在于我们和万物的原始的关系之中。
  如果说性欲是一件完美的礼物,其间没有任何内心的矛盾,那么上帝只把这样的一件礼物送给了动物。人会在爱与不爱之间感到紧张,而动物只会感知到那种性欲发作的生理规律。动物性欲的表达是热烈、自由、自然而然的。只有我们人类才会有不贞的观念。
  在所有个人决定之外,只有两个来自动物世界的本能因素会进入人类世界:生产与母性。(一般而言,关于爱情,我们所能说的很少,除非它打破了我们对按部就班的日常生活的看法;这一事实是我们无能的结果,即我们没有能力理解任何东西——除非把它放在理性或感性的欲望之中——不过,理性和感性是完全封闭的概念的容器,我们可以用它从经验之井里汲取大量的水。)因此,我们允许自己去成为母亲。女人的身体固然有种种问题,但也有某种根深蒂固的健康因子,这种因子加固了生命的延续——在她的内心,她渴望男人,渴望把那个男人重新变成男孩;甚至于在这种冲动本身还没有变成有意识的愿望的时候,她也会负起延续生命的责任。如果一个女人不能体验做母亲的滋味,那她就得不到人生最有价值的部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记得,在我晚年的时候,有一回,我跟一个人长时间地就类似的问题展开辩论,当我坦承:“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敢把一个孩子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他听了我这话,感到震惊不已。我确信,我这种态度不是青春期的产物,而是来自一个更早的人生时期,在那个时期,我甚至没有理性地考虑过这些问题。我对上帝的了解比对鹳的了解更多。孩子们都来自上帝,他们一旦死了,就重新回到上帝身边——除了通过上帝,他们的人生还有别的可能吗?现在,我真的不想再说,上帝的消失固然非常严重,但不会削弱、更不会扼杀我内心对母性的看法。不,我的意思不是指任何有关于我个人的特殊情况。不过,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那就是“出生”的完整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孩子是来自虚无还是来自全部。除了他们自己个人的希望和欲望,大多数人会在常人所抱的期望的帮助下,克服犹豫不决的心态。如果人们沉迷于乐观主义的观念中,即认为孩子们最终都将实现他们的希望和梦想,这些希望和梦想是我们自己所从来没有达到过的;那么没有人会表示反对。但是,这不是日常道德上的考虑,因为道德上的考虑会使创造新生活的问题变得非常深重;这是我们的处境本身,它会把我们从个人王国转移到创作状态之中。在创作状态中,我们个人的决定会被接受并得到提高,在我们人生的这一最具有创造性的时刻。如果我们所有的行为都真地不可避免地屈从于类似的转变,而且在这种转变过程中,我们要在那口述给我们听的文本上签署自己的名字,那么在我们所说的创造行为中(所有领域中的),这两个王国很明显是结合在一起的。因为不管父母亲对孩子的责任分得多么认真严肃,那种责任都会被即将到来的事物的力量所淹没——通过我们自己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两方面的隐秘本性,也通过某些遥远的事件;那种力量将摆脱所有其他的势力,于无形之中奔向我们。如果在所有真正的信徒之中,母亲需要最强烈的信仰,那么下面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上帝肯定会保持坚定的品格,在她所生养的孩子的头顶之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叫做玛丽亚的女人仅仅是约瑟夫的妻子,而其他什么都不是;也没有一个女人不需要承受那完美无缺的关于生活的概念,那个概念在终极意义上是个谜,而她只是被上帝选中的容器。
  摆脱所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仅仅是受到爱欲的激励,为了他们自己的快乐同时也为了传宗接代,两个人结合在了一起。两人之间另有一层更深的关系,那种关系相当罕见,而且不像那些我们立刻就能明白的事物那样容易描述。也许我们会通过把它跟我们在上面所讨论过的情况进行类比,从而斗胆去描述那种关系。让我们来想像一对夫妇,他们会看到他们那至高的爱情只是、也只可能是生育孩子的工具。让我们再来想像一下,这种欲望是如何被从生理层面提升到更高的精神层面的。最切近个人的领域跟最遥远、最虚无的领域是连在一起的。那种使他们俩都面目一新的极乐并不指向他们自身,而是指向他们共同向往的一个目标;那个目标会把他们从存在的深处提升到他们自己的视野之中,或者说提升到他们自己的幻象之中。他们所重点考虑的不是他们周围的世界,而是他们站立其上的那块共同的土地——它使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观念。
  这种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