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3-01-31 17:14      字数:4925
  编被抓了,不过随后就被保释出来,去了香港。他要我转告后来的人一句话。”“什么话? ”“他说,报馆一群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龙海山心情沉重,一筹莫展,不知该去何处筹集手术费。唉,不管怎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是他说话不算数,而是那帮家伙太卑鄙! 他尽了力,实在没有办法了。如果不行,就只好换家小诊所去看。
  可是想不到护士长告知说那位小姐已经出院了,医院已为她开设了家庭病床。原来那女子的父亲是上海有名的纺织大王。“他们在医院等了你好久,一直不见你过来,就留下电话先走了,他们拿走了你的证件,让你来后立即与他们联系。”护士长把一张纸条递给龙海山,同时又把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他:“喏,这里两千块钱,说是退给你的押金。”
  龙海山接过纸条和信封,老实地说:“押金没交这么多呀。”
  护士长善意地笑道:“还有人家的谢意嘛。”
  龙海山犹豫了一下,把信封还给了护士:“请帮我还给他们吧。”说罢转身就走。
  护士长追了几步,拦住了他:“哎,先生,你等等,这是人家给你的呀! 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不要白不要。”
  龙海山想想有道理,便点头笑了笑:“说得也是。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
  “谢我干吗呀? 你这叫好心人有好报! ”走出医院,他将纸条撕碎顺手丢了。事情结束了。他可不想以恩人自居去找人家麻烦。
  玉兰恢复健康以后顺利地从江西来到了上海。此刻她身背行李,手牵响泉,凭着手中写有地址姓名的便条,一路询问,在一条绿阴夹道的静谧小街上找到了周梦诗的大伯家,一栋白墙红顶的花园别墅。
  在反复核对了门牌号码之后,玉兰高兴地叮嘱响泉道:“就是这家。等下你要记住叫周爷爷、周奶奶好。”
  响泉懂事地点点头。玉兰不知道按门铃,用手轻轻敲击着前院的黑铁门。也许是敲门声太小,过了好一阵里面才有反应。
  “准呀? ”里面有人出来了,打开了门上的一个小窗口,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闪动。“你找谁? ”
  玉兰问道:“请问这里是周先生家吗? ”
  门内人回答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他们全家已迁去了香港。房子已经卖给我们了。”说完,便将小窗关上了。
  啊?!玉兰犹如猛地掉进了冰窟,浑身作冷打颤,顿感六神无主。儿子也被她突然变化的情绪吓坏了,摇着她的手大声叫妈妈。可她根本没听见,茫然地看看周围,一切的一坍都是那么陌生,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情绪潮水般袭上心头。她牵起小响泉的小手,拖着灌满了铅似的双腿慢慢离去,边走边喃喃自语:“这下该怎么办哪!怎么这么倒霉呀?! ”
  这正是:城关追国宝相逢狭路;外滩打擂台吐气扬眉。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富商征联为钓金龟婿;特务告密忽成阶下囚。
  第十九回  富商征联为钓金龟婿  特务告密忽成阶下囚
  ( 一)
  虽说此时龙海山和玉兰母子先后走进了同一个城市,但他们是在大都市上海,不是在小县城,意外相逢的几率实在是太低。
  在一处围墙墙根下,极度疲劳的玉兰母子哭着哭着靠在一起趴在旅行包上睡着了。
  小响泉忽然醒了,揉揉眼睛,四下张望。他看到马路斜对过有一家面包店,老板正在大声招徕顾客。响泉觉得肚子好饿,他拽拽妈妈的衣袖,怯生生地叫:“妈妈,我饿! 妈妈,我饿! ”
  然而玉兰睡得太沉了,没听见他的叫唤。见妈妈没理他,他便自己站起来越过马路去面包店看。面包的香味,顾客的咀嚼使小响泉不停地咽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上的蛋糕和面包,趁老板转身给顾客找钱的空当,他突然伸手抓了个面包,遮掩着躲到旁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女老板发现少了面包,抓了个鸡毛掸子走出柜台,发现小响泉正狼吞虎咽,便冲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两下,然后又一把抓住响泉的手,边打边骂:“小赤佬! 叫侬偷面包! 打断依的手! 叫侬偷! ”小响泉想挣挣不脱,只好紧闭着眼睛强忍疼痛,也不求饶。
  女老板几下就把小响泉的手掌心打出了血,却仍不停地打。一名过路的中年男子看不过眼,赶快上前挡住老板的手,劝阻道:“老板娘,小孩子不好这样打的。”老板娘理直气壮:“伊偷面包哎! 三只手哎! 乡下人,打断伊一只手,叫伊再去偷!”说着又要打。
  中年人再次伸手挡住,打抱不平地说:“哎哎,依这人啷呐哪? 伊小人哎! ”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小人叉勿是侬的小人! 侬多管闲事做啥? ”中年人掏出一张钞票丢上柜台:“拿去拿去! 算我买了这只面包! ”老板娘接过钱转身走回店里,欲找钱给中年人。“不要找了,再拿两只! ”中年人接过面包,塞到响泉未受伤的那只手上,问他的大人在哪里。
  这时玉兰突然惊醒,见身边没了儿子,焦急地大声叫唤起来。看到儿子在街对面,慌忙跑了过来。见到儿子脖子上、手上被打出了道道血印,心疼得直掉眼泪。
  好心的中年人拉起响泉的手对玉兰道:“这旁边有个诊所,去上点药吧。”
  玉兰感激地点点头,刚走了几步,蓦地记起自己的行李,急忙回望街对面,发现刚才小憩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于是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哎呀,我的提包,我的提包不见了! ”
  来上海要找的人没找到不说,行李又被坏人偷了。真是雪上加霜啊! 旅行包里藏着她的全部家当和希望,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下。
  幸好那中年人心肠好,得知他们的遭遇之后,非常同情,劝慰她不要过分伤心,“如果你愿意,就先去我家帮帮佣吧,先落下脚来,慢慢再找孩子他爸。”对于这种雪中送炭式的帮助,玉兰自然无法拒绝。她含着热泪再三表示感谢。中年人却说他也应该感谢她,因为他行动不便的老妈从此有人照顾了,他在外上班也可以少点牵挂了。
  到诊所给小响泉脖子上手上的血痕搽了点药水,他便抱起了小响泉,“走,小朋友,跟叔叔回家去。”响泉也喜欢上了这个和蔼可亲的好心叔叔,高高兴兴地让他抱着走了。这个中年人名叫蒋正文,后来就成了玉兰的丈夫。
  ( 二)
  龙海山也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了。本来他觉得记者这个职业蛮适合自己,而凭自己的写作实力随便去哪家报馆谋个差事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他把世事想得太简单了。
  他走了几家报馆,自报家门后,总编的答复几乎是如出一辙:“哦,你就是龙声? 你的才华我们非常欣赏,可惜你名气太大,上头已把你列入了不得录用的黑名单。唉,为了报馆的生存,我们不敢违命,请谅解。”
  龙海山嘴上表示理解,心里却充满了失望。改名换姓? 蒙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看来他和记者这个职业只能说拜拜了。
  可是,做什么好呢? 那天他去码头当临时搬运工。扛起沉重的大麻袋走上颤颤悠悠的栈桥,头晕目眩,险载进海里。没想到一关过了还又来一关,下来后他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喂! 你哪里跑出来的! 麻袋有那么好扛的? 你懂不懂规矩呀? ”
  龙海山莫名其妙:“什么规矩? 我是不懂啊。”
  大汉道:“不懂我们告诉你:这里是七爷的地盘,来这里扛活都要先交保护费。”
  龙海山不屑地说:“这是什么规矩呀? 我又不要你们保护什么。”
  大汉甲手指着他:“你小子还嘴硬,欠揍是不是! ”大汉乙则蛮横地要他学韩信,“从老子胯下爬过去! ”
  龙海山心想,算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不做了! 于是扭头就走。不料那两人却不肯放过他,说是进了这地头,不扛活也得交钱。见龙海山不予理睬,便动手抓住龙海山衣领往后拖。龙海山忍无可忍,出其不意反手来了个虎口掏心。大汉甲“哎哟”一声松开了手,按住腹部。大汉乙见状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挥拳就打。龙海山机敏地闪身抓住大汉乙的拳头,借力使了个顺水推舟,大汉乙刹不住脚,摔趴在地上。大汉甲死命叫喊起来:“快来人啦! 有人造反啦! ”附近好几个打手听到喊叫赶紧抄起家伙跑过来帮忙。
  龙海山一看势头不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扭头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了码头区。码头工人提心吊胆拼死拼活赚的一点血汗钱竟还要拿去孝敬地头蛇,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 龙海山东寻西觅,硬是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没有收入,而开支却少不了。住房要钱,吃饭要钱,加上他又改不了乐善好施的习惯,那天回住处时他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妓女缠住,说是只要一包烟就行,他劝她不要丢了人格,给了她一百块钱叫她好好过日子。这样几个月下来,他就面临生存危机了。
  对联,还是对联,又一次让他在命运的紧要关头柳暗花明。
  那天他在街边看见了一家小铺子。铺里铺外都挂满了写在不同颜色的纸上的对联书法。其门联便道出了该店铺的经营项目:联对风鹤;笔走龙蛇。
  龙海山走近前去,颇有兴致地一副副读起来,发现有的是节日联,有的是中堂对,大部分陈旧晦涩,质量不高。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和店主聊起了他的生意。当他得知名家好对价高卖得快时,就打算和店主合作一把。正巧店主也知道前些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的擂台联画一事,知晓他的身份后立即刮目相看,同意由龙海山撰对书写,店里负责装裱、销售和接活,双方五五分成。
  说干就十。店主在桌上铺开宣纸,备好了笔墨。龙海山有感而发,将几副联书上的名对一挥而就:龙搁浅水遭鱼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人情常须分好歹;世事更应辨忠奸。
  想想拾人牙慧不过瘾,又蘸墨润笔,书下一副励志联:月月年年誓雪中华奇耻;时时刻刻勿忘民族深仇。
  店主看看非常满意,便到外面收掉了几副旧对子,将新写的几副对子挂到了最显跟的位置。当然这雪耻联他就没敢往外挂,怕惹麻烦。
  刚弄完不久,第一单生意就找上门了。两名穿长衫者抬着个大花篮走来店里,要求给他们贺喜的花篮配副好联。两人说出了他们的特殊要求:“实不相瞒,我们是给上海滩头号大汉奸混蛋奚市长祝寿去的。迫于权势,我们不得不应付一下,可心里边恨不得他马上就死掉。”
  “所以我们来求一副既有骂他的意思,又不能太露的寿联。我们马上就要。”
  店主听了有些为难:“哎呀,这叫我们怎么写呀? ”
  来人道:“不难就不来求你了。给,这是一百块钱。”来人将几张钞票递给店主。
  店主走到龙海山身边,小声道:“龙先生,生意来了。可得打响头一炮哇! ”
  龙海山抿嘴一笑,协助店主裁好红纸在桌上铺开,挥笔书就一联,待墨干后贴上花篮送走了。
  寿宴酒店的宴会厅里外布置得焕然一新,喜气洋洋。大门前的喜牌上写着恭贺奚市长五十华诞等字样。西装革履、满面红光的奚市长携其夫人在门口迎候前来祝寿赴宴者。来宾几乎都送来了喜幛和礼品,其中还有几名日本官员。
  那两名穿长衫者抬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大花篮,花篮上悬挂着龙海山书写的那副引人注目的贺联。市长夫人眼睛一亮,连忙迎前几步,高兴不已:“畦! 好漂亮!多谢多谢!来,就放在这台阶前,让大家都来欣赏欣赏。”
  送花篮者客气地谢绝了进宴会厅的邀请,道了几声恭喜便嘻嘻笑着告辞走了。奚市长走近花篮赏花和赏联,不无得意地念道:“稀有盖世德政;常存罕见才华。嘿! 哪里哪里! 过奖过奖! 客气了! ”
  想不到世人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他笑得合不拢嘴,陪到会的日本官员走进宴会厅去了。
  花篮和贺联吸引了围观群众和过往行人的注意。人们欣赏之后纷纷交头接耳,结果原先生气的也不生气了,反而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一老者对大伙儿点破了其中的绝妙处:“这其实是一副双关的谐音对。这稀有就是指他姓奚的,盖世就是该死,罕见就是汉奸。你们瞧,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洋洋得意呢! ”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赞叹:“妙对妙对! 真是太妙了! ”
  宴会结束的时候,汉奸市长及其夫人看见仍有很多人围着那花篮在说说笑笑,颇觉蹊跷,便走近前去查看。围观群众见他们过来便一哄而散,边走还边用不同口音反复诵念着那副贺联:“奚有该死德政;常存汉奸才华。”
  市长夫妇琢磨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