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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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 更新:2023-01-31 17:14 字数:4932
的问话,有的举起照相机啪啪地照,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感受。乱糟糟的场面中柳梅惊醒过来,她恐骇不已,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一名记者竟然将龙柳梅的手移开,好拍几张她的面部特写。龙柳梅悲愤地哭出声来,将手上的白布巾扯上盖住脸。护士一边斥责,一边用手拨开记者,将柳梅推进了病房。
高志翔直到快天亮才手抓着一个酒瓶,跌跌撞撞地一头栽进屋里,无力地软瘫在床上。鬼子走后,他无颜面对柳梅,趁现场混乱悄悄离开了。先是敲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的门,将腰间还在流血的伤口包扎了一下,而后他转来转去转进了一家营业中的酒吧,一边流泪一边敲着脑袋喝闷酒。那恐怖的场面一遍遍在脑海中再现,他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之中。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的怯懦!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令自己悔恨终生的事。他实在对不起自己的未婚妻呀! 自己简直不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人! 可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为自己辩护:你的选择没有错! 你委曲求全生存下来,完全是为了给我们的革命事业、给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多作贡献! 你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地死去,不甘心让蓬勃的青春之火被一阵邪风突然吹灭! 在无法复制的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所谓的尊严和贞节都应当给她让路! 然而……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他呢? 第二天组织上就知道了这件事。关于如何处理,组织内部形成了两种意见。一种认为他的行为给共产党员的形象抹了黑,必须撤销职务,清除出党。另一种则认为应当把委曲求全的怯懦行为与出卖组织、背叛革命的懦夫叛徒区别开来,毕竟他并没有直接损害革命利益,不应该给予组织处理。最后还是后一种意见占了上风,组织没有给他什么处分。然而高志翔自觉无力抵御众人如芒如刺的目光,自觉不会再得到组织的信任,内心挣扎惶惑之下,于一天晚上突然消失了。此前他也想过带她一块远走高飞,但他既怕她不能原谅自己,也怕自己不能再接受她。他戴着鸭舌帽大口罩几次来到医院,有一次甚至走到了柳梅病房门口,却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医院病房门口又聚集了更多的记者和凑热闹的人,嚷嚷着要进去采访,护士挡不住,被挤到了一边,门被“砰”的一声挤开了。人们一窝蜂地挤到了病床前。
龙柳梅猛地一下掀掉盖在身上的白被单,露出了洁白的胴体。除会阴部分扎了绷带之外,上身只穿了一件小背心。她泪流满面,悲愤地喊道:“你们看吧! 拍吧!看够了拍够了,就赶快滚出去!”
众人而面相觑,谁都不好意思举起相机或开口问什么,一个个灰溜溜地退出门去了。
柳梅蒙着脑袋哭了整整两天两夜。哭够了,想通了,心也渐渐平静了。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受了那么多磨难,可最终还是未能躲避恶魔的摧残,这不是命又是什么?!她也不再怨恨高志翔了,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受害者,他只是没有也无法保护她而已,该恨的只能是那些万恶的日本鬼子! 她不希望他来,却又希望他来看看她。她会告诉他,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了爱,可也没有恨,她能够原谅他。
医院开始催她交医疗费了。她感到心酸又茫然。她哪有钱交费呢? 可是你不交,又该找谁来交呢? 她只好托护士帮忙去把高志翔送的那根金项链当掉。然而护士回来告诉她当铺不收这根项链,因为这根项链是镀金的,值不了几个钱。因为没有交费,药也不换了,开水也没人打了,她只好忍痛下床去开水间。缓缓走在过廊上,她感觉到有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她投射。她一转头,身影马上闪避了。她在开水间还拾到一张报纸。报纸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她的几张大幅照片,包括她挂着泪痕,眼帘低垂的脸部特写,她侧卧在病床上捂脸哭泣以及出事地点的环境,满是血迹的石条凳等等。照片旁边还刊载了几篇文章,其中第一篇文章的标题是一副醒目的对联:女学生惨遭凌辱,日兵造孽;男同伴黯然遁身,石凳玷污。
她悲愤地几把撕烂了报纸,绝望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 二)
龙海山的伤好得很快,已经可以起身扶着墙壁走几步了。然而因为右胳膊暂时弯不过来,所以玉兰还是坚持用勺子喂他给吃。而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待遇,边吃着红苕稀饭,边听玉兰背诵前几天学的关于中秋节的对子:日射晚霞金世界;月临天字玉乾坤。
吃完了,也背完了,龙海山夸赞她记性真不赖,是个聪明的好学生。玉兰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说:“龙大哥莫要尽拣好的说桫,还要多教教人家才是。”
龙海山满口应承下来。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便问她:“咱们这屋子外面是不是有条泉水? ”
“没有啊。”
“那我怎么半夜里老听到有泉水的响声? ”
玉兰告诉他泉水远在两里之外,因那泉水流得特别响,所以就叫响水泉,而这大山也因此得名响泉岭。“响水泉不但水流得响,而且水还特别清纯,洗过的衣服都有一股幽幽的清香,不知你闻出来没有? ”
“嘿嘿! ”龙海山老实地回答,“没有仔细闻。”
“说起响水泉,我倒记起了这山里山外流传的找不到下联的半个对子,倒顺都能读的。你能不能对出来? ”玉兰期待地望着他。
龙海山道:“你说吧。我试试看。”
玉兰道出上联:“响水泉中泉水响。”
龙海山很快便想出了下联,他诙谐地放大了嗓门叫回刚走开的她:“哎! 玉兰,你那倒顺都能读的半个对子被我找到伴儿了。”
玉兰闻声高兴地跑了过来:“真的啊? 不愧是个对联才子哦! 你快说给我听听!”
龙海山笑道:“哈哈! 告诉你吧,在我老家那儿有一座山,叫鸣石山,据说石头也会唱歌哩。这下联嘛,你想想看,应该知道了吧? ”
“鸣石山? ”玉兰偏着头想了一想,猜测道,“鸣石山上山石鸣? ”
龙海山逗趣地说:“这算是你对的,还是算我对的? ”
玉兰道:“当然算你哕! 你这么聪明的秀才脑袋,我可不敢抢功哪。唉,说旬心里话,我真羡慕有文化的人! 我小时候也好想读书,可只读了两年私塾,就读不成了。”
“是不是打仗的缘故? ”
玉兰摇摇头说:“不是,那会儿仗还没打到这边来。是我娘被万恶的笑面虎害死了。”
“笑面虎? ”玉兰说,“是啊,他是村里的头号恶霸。以前我们全家都住在前村。那时我娘长得很标致,笑面虎起了歹心,要污辱我娘,我娘不从,他就唆使一帮狗腿子把我娘活活折磨死了。他们还想斩草除根,幸亏好心的邻居把我偷偷带进了山里,找到了正在狩猎的我爹。”
龙海山气愤地问道:“那该死的狗恶霸呢? 还在村里吗? ”
玉兰叹声道:“红军在的时候,他吓得屁滚尿流,带着家眷跑到城里去了。可是前两年他们又回来了,说自己是还乡团,要加倍讨还村民们欠他的债。比以前更厉害了。哎! ”
龙海山攥了攥拳头,发誓道:“等我伤好了,一定亲手把他干掉! ”
玉兰急忙劝阻道:“哎呀,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呀! 眼下他是块大石头,咱们是小鸡蛋。
鸡蛋怎么能碰过石头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红军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他真正的末日了! ”龙海山欲言又止,躺倒在床上。
过了几天,龙海山自觉身体状况不错,便在玉兰的搀扶下来到了夜闻其声的响水泉边。
清纯的泉水欢快地流淌。“哗啦,哗啦……”来到近前却没有特别大的水声。它像绸缎,又像镜子,敞开纯洁的胸怀,将蓝天白云和山形树影一并搂进了怀里。泉水里,长着各种花纹的漂亮的小鱼自由自在地游动。看着小鱼,龙海山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到哪里去。”
“人家说,它们是大山母亲的眼泪,随着这清清的泉水,流到大江大河里去,流到大海里去。”玉兰富有诗意的回答让龙海山联想起了一条找不到下联的片玉:“涓涓溪流,深深浅浅,澎澎湃湃汇江海。”
美好的风景给两人带来了美好的心情。玉兰快乐地小声哼起了好听的山歌。“你在唱什么歌呀? 大点声音唱好不好? ”玉兰脸一红,羞涩地说:“不好意思唱。”因为这是一首情歌。要对着天天耳鬓厮磨的龙大哥唱这首歌,她的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而龙海山没闹明白她羞涩的原因,说:“这有啥不好意思。义没别人。其实你的嗓子不错呢,是这山泉水滋润的缘故吧? 要是生在大城市,肯定是个红歌星。”“红歌星是什么? ”“就是天天唱歌给大家听,大家也喜欢昕她唱歌的人嘛。”玉兰道:“我可不想当红歌星,我要唱就唱给一个人听。”
龙海山道:“那好哇,现在这里正好只有一个听众,你就快唱吧。”
玉兰情意绵绵地瞥了他一眼,唱了起来:石沟沟里的泉水水哟,醇醇的甜在口里。
树丫丫上的红果果哟,脆脆的香在心里。
口里的甜,心里的香,都是哥哥给的。
流干了小溪里蓝蓝的天,流不走哥哥你的影子。
天边边上的月牙牙哟,悠悠的飘在云里。
脸腮腮上的泪花花哟,串串的成在梦里。
云里的月,梦里的泪,都是哥哥捎的。
剜掉了老树下深深的蔸,剜不掉哥哥你的影子。
龙海山使劲鼓了几下掌,赞赏道:“唱得真好! 比红歌星还要红歌星! 我简直要陶醉啦! ”
玉兰娇羞地问:“你真的喜欢听吗? ”
“当然是真的喜欢! ”
“那你愿不愿意……听一辈子? ”话一出口,玉兰便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幸好后半句声音小,他没听清楚,问她:“你说什么? ”她连忙掩饰地说:“没说什么。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 三)
洞房是拾掇好了,但婚暂时还不能结。因为结婚是件大事,没有组织的批准可不行。
赫书记已捎话说会尽快赶过来当他们的主婚人。自从他们深入虎穴除掉了毕专员那个祸害之后,敌人的嚣张气焰收敛了点,不敢随便进山找他们的麻烦了。这样他们的日子就稍微自在了些,今天是中秋节,队员们准备打牙祭了。这边太阳还没落山呢,那边月亮就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圆圆的脸庞。
一锅难找见几粒米的野菜饭煮好了,冒着腾腾热气。厉冰边给大家发着野山梨和熟鸡蛋,边告诉大家东西来之不易:“为了让我们过好这个中秋节,老梁他们村的乡亲们勒紧裤带,从自己牙缝里抠出来这些东西,并且想尽办法,冒着生命危险冲过了敌人的封锁线,有一位乡亲还被敌人打伤了。”
狗仔由衷感叹道:“这些乡亲对咱们真好哇! ”
龙山海点点头说:“是啊,原先在队伍上就流传着一副对联:石压野草根偏硬;水抬浮萍脚自空。为什么野草根硬,浮萍脚空? 狗仔你说说看。”
狗仔道:“因为野草把根扎进了土地,而浮萍离开了土地。”
“对头嘛! 这个土地,就是养育我们的父老乡亲。”王木匠端详着手中的鸡蛋,舍不得吃,说,“看到了这鸡蛋,我想起了我老家的一首叫《穷人苦》的山歌。”
队员知道他山歌会唱不少,便要求他唱几首来听听。王木匠并不推辞,轻轻唱了起来:穷人实在苦哇,衣破没布补哇。
忍饥格又挨饿,还要受欺侮哇。
个个瘦得皮包骨嘞,一肚苦水吐不出。
老娘得了病噢,困在床上哼噢,有钱格请郎中哎,真个是急死人口罗。
打个鸡蛋定娘心哎,胜过那个吃人参。
伤感的乡曲勾起了人们各自的心事和回忆,熟悉调子的队员一块轻轻哼唱着。队员还要王木匠接着唱,他却巧妙地将接力棒递给了厉冰。
厉冰笑道:“好吧,今晚是中秋节,我们就算是开个中秋赛歌会,每个人都得出出声,好不好? 我就唱一首《日头落山》吧。”
她清清嗓子,轻声吟唱起来:日头落山心莫慌哎,夜里没日有月光哎,月光没了有星子,星子没了天大光,天大光哎。
不怕雨来不怕风哎,不怕天寒又地冻哎,待到梅花报春汛,满山杜鹃映山红,映山红哎。
歌声刚落,队员们热烈地鼓起了掌。正唱着乐着,在坡下放哨的水根领着赫先乐和老郑等几个人来到了崖洞前。大家一阵欢呼,迎上前去和赫书记热烈地握手。龙山海则和赫书记来了个拥抱,动情地说:“一晃就是两年多了,真想念你呀! ”
赫先乐呵呵笑道:“我也想念你们哪! 对了,没耽搁你们的好事吧? ”他指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