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3-01-31 17:14      字数:4867
  支队加加拢拢不过七八十条枪,其中有的还是土枪,剩下就是些大刀梭镖。强攻显然不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等红军主力回来,可时间上又等不及。
  犹豫之际,罗汉、观音送来了老土匪头子叶成暴病而亡的重要情况。叶成曾留下遗嘱要儿子把他埋在将军山,供在将军庙。他还亲自写下将军联供后人张挂,没想到下联还没想好就一命呜呼了。叶麻子打算风风光光办这场丧事,只是将军联无下联,他急得不行,于是悬重赏紧急征下联。
  龙山海一听便高兴得直喊机会来了。待罗汉将撕来的布告展开,大家发现下联还真不好对。孤、独、单、匹、一,五个字都是单的同义词,难怪叶麻子悬赏二百块大洋,上联是:孤山独庙单枪匹马一骁将。
  龙山海嘴角一翘,心中有数了,决定抓住机会直捣匪巢。几个人拟订了分头行动的方案。
  他找了件长衫穿上,打扮成书生模样和王木匠两人赤手空拳地上了将军山。经过层层检查,来到厅堂见到了匪首叶初春。他自我介绍是回老家探亲的大学生,在县城见到司令的悬赏告示,特来应对。叶初春让他说出所对下联。龙山海要求备好笔墨,待匪兵摆好笔墨,铺开宣纸,龙山海提笔一挥而就:夹江两岸双炮对虎二英雄。
  “二英雄就是指叶司令和老叶司令。”叶初春听完龙山海的简要解释后高兴得大叫:“给赏! 快给赏! 嗯,请二位留住一晚,参加明天的先父葬礼。”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清秀文雅的书生竟是前来取他性命的红军政委。
  第二天,叶麻子带着大队人马身着孝服浩浩荡荡地来到山寨将军庙。庙内香烟缭绕,经声嗡嗡,众多光头和尚在做法事。不少群众抬着各式祭品陆续来到。龙山海走到叶麻子眼前,指指旁边的匪兵提醒道:“叶司令,身背枪弹向先司令跪拜,是大大的不敬啊! ”住持法师也点头赞同:“是啊,如此超度怕是影响令尊超生哪!阿弥陀佛。”
  叶麻子看看身后士兵身着孝服,戴着孝帽,却又背枪的样子,确实不妥,便下令部下都把枪摘了,放到门外,留两个人看住。自己也率先把盒子枪取下,交给身边的勤务兵,然后去灵柩前泣拜烧香。匪兵们为表孝敬,都装模作样地干嚎起来。庙里庙外一帮请来的哭丧妇此刻也一齐大声嚎哭。趁此机会,装扮成送礼吊丧群众的厉冰等游击队员一拥而上,利索地把守枪的匪兵干掉,把那一大堆枪支弹药全部收走了。
  庙内,跪拜大礼结束。叶麻子起身正准备扶柩送葬,忽听到几声怒喝:“不许动! 我们是红军! 统统举起手来。”
  匪兵们吓得腿一软,重又跪在了地上,哆嗦着举起手,抬眼一瞧,四周好多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叶麻子不甘束手待毙,悄悄从腿脚处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欲作反抗。
  一小头目多了个心眼,没让盒子枪离身,这时也拔出枪来,然而没等他们行动,厉冰等人的枪已经响了,反抗者倒地而毙。群众和游击队员一齐冲进来,拿绳索把众多匪兵们一一捆起。
  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还没开打就结束了。县支队的名声大震,龙山海更是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尤为有趣的是他们刚参加完那场葬礼回来,紧接着就被邀请去参加一场婚礼。是罗汉、观音喜结良缘,请他们赏脸去吃喜酒。正商量送什么贺礼,新人说了,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龙政委亲手写副对子,这比什么贺礼都金贵。
  于是龙山海有感而发,铺开红纸,书下一联:叹往昔阴差阳错,人鬼焉能成夫妻;幸今朝名正言顺,自由方可结伉俪。
  新郎新娘如获至宝,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还告诉大家,现在乡亲们当中都传开了,说是红军游击队里有个对联政委,如何如何了得,作出来的联哪,含有迷魂药,白狗子也好,土匪头子也好,一见到对联政委的对联,一个个就傻了呆了,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一番话加上夸张的动作,令龙山海等乐不可支。只有彭东山笑得有些勉强,感到自己颇受冷落。对龙山海靠一副对联侥幸取胜不以为然。他想着打几场硬仗来证明自己的指挥能力,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一天。观察哨送来紧急报告,因山洪暴发,山脚的公路被冲垮了一截,有好几辆汽车卡在那儿动弹不得。于是龙山海领着几十名游击队员扛着锹、镐、箩筐、扁担等各种工具,疾步赶往出事地点。一队员忽然看见几个背着大包袱的劫匪从车上下来,大叫有土匪打劫。
  龙山海下令追击。劫匪慌忙丢下赃物狼狈逃窜。大家分头去把被劫匪丢散的东西拣回集中.以便还给乘客。一块亮闪闪的怀表让龙山海觉得有些眼熟,打开一看,上盖里面刻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副对联。“啊! 是爸爸的怀表! 莫非,莫非他在车上?”他一阵紧张和激动,揣着怀表,拔腿就往客车跑。车里车外一片混乱。乘客们有的急欲找回自己的失物,有的上前热情握手致谢。龙山海灵机一动,高举起怀表大声叫问。“阿海! ”随着一声尖声的呼喊,一名戴顶鸭舌帽、着身青色长褂、个子瘦小的男青年从人群后冲了过来。男青年取下鸭舌帽,原来是剪了男仔头的柳梅。龙山海惊喜万分,大叫了一声:“阿梅! ”便紧紧抱住了柳梅,他一边拍着柳梅的背,一边激动得语无伦次:“怎么是你呀! 我真是太高兴了太意外了! 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你! 你看,真是女大十八变,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又扮成了个后生仔,我真认不出你了! ”
  柳梅笑着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端详了他一阵,又哽咽起来:“我也认不出你了,又黑又瘦,唉,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
  兄妹此时意外重逢,要说的话真是太多太多,就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大伙儿体谅他们,不让他们去泥石那边,让他们抓紧时间多叙一叙。柳梅提到遭难的父亲,提到尼庵的绝境,自然又是泣不成声。龙山海则似万箭穿心,浑身抖颤,泪流满面地呆坐在那儿。
  柳梅逐渐平静了下来。她觉得老天爷安排自己在这里与阿海相见,一定是有目的的。她说不动阿山,一定要好好说服阿海。看他现在的样子,状况肯定不太好,拉他和自己一块走,应该是有可能的。但刚才听见战士喊他龙政委,她又预感到他会和阿山一样的固执。她忽然觉得曾经十分亲近的两个哥哥离自己已经十分遥远了。曾经以为了解,却原来是那么的不了解。不!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他带走! 而山海呢?此时听着妹妹的哭诉和恳求,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父亲的遗嘱,过去的梦想,兄妹的亲情,都在叩问他的心灵。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去……不! 不可能的! 可他应该怎样减少阿梅的失望和痛苦呢? 他捧住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叹气。
  经过游击队员和乘客们的共同努力,被山洪冲垮的路段基本修复了。乘客们陆续返回了车厢,司机也已检修好车辆,准备上路了。受阿山委托的两位医院大夫来和阿海见了面,龙山海和他们握手致谢。大夫恳挚地说应该感谢他们这些救星。
  龙山海黯然地送柳梅上车,走到车门前停下了,目送同样黯然的她走进车厢。柳梅转过身来,幽怨的眼神让他不忍正视。忽然她叫他上去,说还有句话要对他说。他随她走到她的座位边,正要问她,只见她猛地抱住他,将他使劲按倒在座位上,一边大叫司机快开车。
  “阿梅! 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我不能跟你走! ”他用力扳开柳梅的手,恳求地说:“阿梅,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不仅仅是你哥哥,我还是一名共产党员,是一名红军游击队的指挥员,怎么能为了个人的志趣而去当革命的逃兵呢? ”
  柳梅突然想起阿山的话,顿时烦躁起来,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逃兵! 又是逃兵! 你们都怕当逃兵,为什么不怕当龙家的逃兵! 你们辜负了父亲! 背叛了父亲!你们哥俩都长着一个同样的花岗岩脑袋!花岗岩脑袋! ”她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山海心里难受,颤抖着声音辩解道:“我并没有辜负父亲背叛父亲! 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而高翔! 这不就是爸爸对我们的期望吗? 共产党人追求的正是人类大同的最高理想。”忽然他发现客车已经开动,连忙呼唤司机停车。然而柳梅又不让司机停下。司机左右为难,还是将车缓缓停下了。龙山海轻轻握起柳梅的手,动情地说:“说心里话,我是好想读书的,也恨不得和你一起去燕大。可眼下没有安心读书的环境和条件啊! 我想,等革命胜利以后,我一定会重新走进学堂去的。”
  柳梅明白了自己不可能改变什么,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止住了抽泣,哑声问道:“什么时候革命会胜利呢? ”
  “还说不准,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吧,反正一定会有胜利的那一天的。那时候你可能就是我的老师了。可不能嫌我这个老学生脑瓜子笨哦! ”
  柳梅苦笑了一下,将信将疑地说:“你们现在有几个人啊? 能打得赢兵强马壮的政府吗? 还有大大小小的军阀。而且你还说连黄埔军校都变质了,都不帮你们了。”
  山海道:“我们会有自己的黄埔军校的。阿梅,我送你一副对子,哦,”他站起来放大嗓门对大家说:“也送给我们车上的各位旅客,请大家听好,记在心里——溪流入海能起派;星火借风可燎原。”
  车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柳梅看着阿海,勉强笑了笑,说:“好了,我们就此告别了! 你下车吧! ”
  “你不生气了吧? ”
  柳梅摇摇头:“不生气了,我能理解你,理解你们哥俩。你们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更何况我们现在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也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山海感动不已,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好妹妹,谢谢你的理解! 我真高兴你能这么说! 这下我就放心了! ”
  柳梅脸上笑着,心里却仍在流泪。这哥俩,连告别方式都是一样的。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 四)
  龙海山被分配到国军某师工兵连担任见习连长。在军校学了一大堆兵法战术,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很想干出一番成绩来。上任第二天他就开始严格抓训练,抓作风,把个原本懒散疲沓的工兵连整顿得像模像样,演练时受到了师长的好评,因而转正时他被派到了有名的稀松连——工兵二连。有了前面的成功经验,信心自然更足。上训练课时,他连讲带练,毫不马虎。这天训练课的课目是匍匐前进。龙海山照例先给大家做示范。他从一士兵手中接过一把步枪,动作麻利地卧倒,利用肘、腿、脚的配合,匍匐前进了一段,而后调头爬回原位,起立。接着安排分班练习。队列中忽然有人捂着嘴打呵欠,而后竞像受到传染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呵欠。
  “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没睡醒? 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打呵欠的人赶紧忍住。然而没等多久,又有人开始打喷嚏,而后又像传染似的引来了一大堆喷嚏。
  龙海山恼火地吼了一声:“不准打喷嚏! 他妈的什么队伍! ”
  队列中有的使劲捂嘴,有的张嘴僵住,有的则耸鼻子挤眼,丑态百出,令龙海山自己也实在憋不住了,赶紧转过身去捂住嘴巴。士兵们见长官也笑了,更是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半夜里龙海山起床出来查岗,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到士兵寝室,竟发现大部分床位都是空的,不禁大吃一惊。哨兵抬手指指不远处亮着灯光的宗祠告诉他,大家都去夜读去了。
  他好生疑惑:“夜读? 夜读什么? ”
  他摸黑走到那大门紧闭的宗祠门前,发现祠门上贴着一副以祖宗口气拟的残破对联:与祖宗呼吸相通,乃是香烟一脉;叹儿孙诗书未读,亦曾灯火三更。
  龙海山明白了,这是一家以夜读为名开在祠堂的烟馆,此联应是村里敢怒而不敢言的人偷贴的。难怪那些人训练时无精打采,呵欠打个没完没了。他大声喊开门,里面却无人应答。他来火了,使劲用脚踢门。门终于开了,烟馆老板责问道:“喂,你是哪个? 想干么事? ”
  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叉着腰拦在了他的前面。龙海山拍拍腰间的盒子枪:“不认识我,应该认识它吧? ”
  老板这才转过神来.连忙把打手拉开,讨好地说:“哦! 是长官来了,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该死! 该死! ”
  他到里面巡视了一圈,发现不少小房问都已空空如也,明白夜读者都已从后门溜了。想起当年县城的惨剧和父亲的教诲,他再难入睡,下决心砸烂这个祸害。第二天一早他便带领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