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更新:2023-01-17 10:37      字数:4778
  晕嗌儆财悖 ?br />
  王绍恒突然发作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粗野地骂道:
  “硬你娘的屌!你他妈的少教训我!不是你,老子不会到这儿做牲口,不是你,老子不会走到这一步!明说了吧,地面上究竟有没有人接应,我他妈的都怀疑!”
  “对!这狗操的坑了咱们!”
  “别和他罗嗦了,先捆起来再说!”
  “捆!”
  “捆!”
  王绍恒和他身边的七八个人将孟新泽扭住了。他们不顾孟新泽一只胳膊已经受伤,不顾孟新泽痛苦的呻吟,硬将他按倒在潮湿的地上。
  孟新泽被这侮辱激怒了,本能地挣扎起来,身子乱动,腿乱踢,嘴里还喊着:
  “弟兄们,别……别上他们的当!我们当中有……有人告密!”
  有人用脚狠狠踢他脑袋,有人用手捂他的嘴,他怎么挣也挣不脱那些牢牢压住他的手和脚。他大口喘着气,被迫放弃了重获自由的努力。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和这帮人交涉。
  “放了老孟吧!这事也不能怪他,他也没逃出去么!”
  “是呀,何化岩他们混蛋,与老孟没关系!”
  然而,交涉者的声音太微弱,太微弱了!他们已很难形成一种威慑的力量。
  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他突然明白了人的阴险可怕!人,实际上都是狼!在某种程度上,比狼还要凶,还要狠,还要毒!人为了自己活下去,不惜把自己的同类全剁成肉泥!他是上了他们的当了,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他们做什么牺牲。
  撤到东平巷以后,他就想到了这场悲惨事件的收场问题。他确乎想过挺身而出,为弟兄们承担起这沉重的责任。他不怕死,早就准备着轰轰烈烈死上一回。为救弟兄们而死,死得值!
  现在,他觉着自己受了侮辱,他后悔了,他不愿为面前这帮想置他于死地的混蛋担什么责任了!他想”倘或日本人问他的话,他一定把这帮混蛋全扯进去——包括王绍恒!这帮混蛋没有资格,没有理由活在这个剽悍的世界上。
  巷道里越来越乱,那帮急于向地面上日本人讨好的家伙显然已控制了局势,有人跳到他曾经站过的煤车皮上发表讲话,要求弟兄们把那些杀死过矿警和日本人的弟兄指认出来。关在工具房里的五个日本人和十几个矿警被那些家伙放了。他听到一个刚刚被松了绑的矿警头目在叫:
  “弟兄们,不要怕,只要你们走出矿井,向地面的皇军投降,兄弟我包你们无事!兄弟我叫孙仲甫……”
  突然响了一枪。
  那个刚刚跳到煤车皮上的孙仲甫被击毙。
  “谁开的枪?”
  “抓住,抓住他!”
  “哎哟,不……不是我!”
  “砰!”
  又是一枪。
  充塞着肮脏生命的巷道里鼓噪着生命的喧叫,那些喧叫的生命在绝望与恐怖中冲撞着,倾轧着……
  巷道里更加混乱。
  没人敢往那煤车皮上站了。
  孟新泽一阵欣喜,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并非所有人都想向日本人投降,真正的男子汉,不愿屈服的生命还顽强地存在着!
  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聚在孟新泽身边的那帮卑鄙的家伙已发现了潜在的危机,他们拉起孟新泽,把他往原来关押矿警和日本人的工具房门口推。
  工具房门前突然挤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耗子老祁和田德胜,老祁提着把煤镐,田德胜手里抓着杆枪。
  田德胜拦住了王绍恒:
  “把姓孟的这王八交给我!”
  王绍恒说:
  “先关起来,先关起来!”
  田德胜又犯了邪,抬起手,恶狠狠打了王绍恒一个耳光,破口骂道:
  “王绍恒,你他妈的充什么圣人蛋!在这地方能轮得到你说话么?现在,弟兄们推举老子去和日本人谈判,老子要把姓孟的押到井口去!”
  王绍恒愣了,畏畏缩缩往后退,他有些惶惑,他不明白,究竟是谁推举了田德胜作谈判代表?这刻儿,一切都乱糟糟的,谁能代表得了谁?
  人类自己制造出来而又制约着人类自己的一切秩序,在这里都不起作用了。权威已不复存在了,野蛮的生存竞争的法则最大限度地支配着这帮绝望的人们。每个人都有权力宣称他代表别人。而每个人实际上都只代表他自己。
  在这种时候,每条生命的主人只能对他自己的生命负责。
  王绍恒是最聪明的,他不再去和田德胜争执,悄悄退缩到人群中,耳朵又支了起来,鼻子又嗅了起来。他要判明那些危险的气息,迅速躲开去。从田德胜凶光毕露的脸膛上,他想到了侥幸逃生后的漫长日子。他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能落得一个张麻子的下场。
  扭着孟新泽的几个家伙都在和田德胜争:
  “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代表我们?”
  “对,谁推举了你?”
  “反正我们没推举你!”
  “揍!揍这王八蛋!”
  田德胜将小褂一扒,露出了厚实胸脯上的凸暴暴的肌肉,大吼着:
  “揍!来呀!爷爷倒要瞧瞧,谁他妈的敢揍爷爷,不孝顺的东西!”
  恶毒地一笑,手一挥:
  “老祁,老周,你们都给我上,缴了这几个小子的械,把他们也送给日本人去!”
  田德胜话音未落,一场混战旋又开始了,双方扭到一起,拳打脚踢,乱成了一锅粥,叫骂声,哭喊声和肉与肉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在混战之中,田德胜、老祁一帮人将孟新泽抢到了手。他们撇开手下那帮依然在混战的弟兄,拖着孟新泽沿着东平巷向外走了几十米,而后,钻进了通往二四二O煤窝的上山巷子。
  孟新泽这才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不无感激地道:
  “老祁,老田,今日可多亏了你们……”
  田德胜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屌话了!快!找个地方猫起来,别让那帮王八蛋发现了!”
  老祁也说:
  “对,快,猫起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露面了!日本人不杀你,那帮杂种也得杀了你!”
  “走!咱们快走!”
  他们爬上山,穿过二四二O煤窝,来到了老祁和田德胜曾摸过的老洞前。
  田德胜道:
  “老孟,你就躲在里面不要出来,我和老祁还是出去,日本人不会把我们都杀了的,他们要的是煤,不是尸体。只要我们再到二四二。窝子下窑,我们就来找你,给你送吃的,不论是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五天,你都得挺住,千万不要自己出来!”
  孟新泽搂住田德胜哭了:
  “老田,好兄弟!我对不起弟兄们!你……你一枪打死我吧!”
  田德胜狠狠打了孟新泽一个耳光:
  “姓孟的,别他妈的这么没出息!你狗日的是条汉子!不因为你是条让老子佩服的汉子,老子才不救你哩!”
  老祁也说:
  “对,就是死,咱们也得死得硬硬生生!你要真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就是个孬种,我姓祁的也要咒你!”
  孟新泽道:
  “可我躲在这里,这四百多号弟兄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老祁道:
  “这你不要管!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没看到那帮混蛋已经打算向日本人投降了么!!他们的狗命才用不着咱们操心哩!”
  “真的哩,这年头谁能顾得了谁?”
  田德胜也说。
  孟新泽不禁想起了工具房门口的一幕,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被老祁和田德胜说服了。
  老祁和田德胜双双告退,临走时,二人又把身上的小褂脱了下来,交给了孟新泽。老祁手中的煤镐也留下了。
  老祁又说:
  “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小褂也能吃!”
  孟新泽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猛然明白了他面临着一个比死更困难的问题,那就是活下去!
  井上?哦,井上没暴动。想想呗,探照灯亮着,岗楼、哨卡上的机枪支着,井上手无寸铁的弟兄哪个敢动?!游击队又没有来,硬着头皮往外冲,那不是白送死么!井上两个战俘营都没人动,这事我知道。
  天亮以后,日本人开动绞车,将一块贴着告示的牌子挂在罐笼里,放到了大井下口,敦促暴动的战俘们投降。告示上说:只要战俘们保证井下矿警和日本人的生命安全,并交出暴动的领导人,日本皇军宽大为怀,既往不咎。井下大多数人早已准备投降,一看到这告示,马上动作起来,要把那些积极参加暴动的骨干分子抓起来。结果,又一场惨祸发生了:一个不愿意向日本人投降的硬汉子,把井下的炸药房给点爆了……
  第六章
  炸药房是意外而又突然地出现在老祁面前的,安在炸药房门框上的那扇涂着黑漆的沉重铁门,支开了一道大约半米宽的缝,铁门上方的拱形青石巷顶上悬着一盏昏黄的电灯。门口没有人。老祁一步一拐跑到门口的时候,没顾着多想,就一头钻了进去。开初,他并不知道是炸药房,也没想到要把炸药房里积存的炸药全部引爆。
  事情的发生完全是偶然的。
  当时,他只顾着逃命。大巷里有人追他,起先是两个提着煤镐的家伙,后来,又多了两个端枪的矿警。这四个家伙也许是看到了挂在罐笼上的日本人的告示,想把他捆起来,送给日本人。
  其实,一回到东平巷,他就明白了自己面临的危险,在没看到日本人的告示之前,东平巷里那些卑鄙无耻的家伙已经开始四处搜捕他了,他们认定:这次暴动是孟新泽和他领导的。一个好心的朋友劝他也像孟新泽那样躲起来。他没躲,他只把破柳条帽的帽檐拉低,把手中的电石灯灯火拧小,还试图蒙混上井。
  最初的混乱时刻,那些想抓他的人,还没法子下手,井下四百多口子弟兄中,认识他的人没有多少。后来,那些恢复了统治权威的矿警、日本人要弟兄们按原来的煤窝子,在巷道里分段集合,准备上井。他发现不对劲了,才沿着东平巷向主巷道逃跑。不料,在东平巷和主巷道的交叉口被发现了,他被迫钻到了那条通往炸药房的矮巷子里,这才意外地发现了炸药房,发现了炸药房无人看守。
  跨进炸药房大门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身子一歪,差点儿栽倒,定下神,用手上的电石灯一照,才发现那是一具日本兵的尸体。那具尸体周围散落着不少的炸药块——显然,在暴动发生的时候,有些弟兄打死了这个炸药房看守,可能还拿走了一些炸药。
  炸药房里很黑,悬在巷顶上的那盏电灯只把光线照到炸药房的二道门门口。二道门也是厚铁板做的,铁板上还密密麻麻铆着许多钢钉。
  他进了二道门以后,想起了那盏昏黄的灯。他觉着那盏灯的存在对他是不利的,他想把那盏灯灭掉,.四下瞅了一下,在门口的一堆沙子上发现了一柄军用小铁铣。他抓过铣,举起来,把灯打碎了。
  这时,那几个追他的家伙冲了过来。
  他拼出全身的力气,扛动了头道铁门,“咣当”一声,将铁门关上了,继尔,又从里面拴上了钢销子。
  销子刚插死,枪托、煤镐击打铁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咣咣当当”的击打声中,还夹杂着一些恶毒的咒骂:
  “姓祁的,开门!快开门!”
  “狗日的,再不开门老子就用炸药炸了!”
  “让日本人用机枪来扫,把这杂种打成肉泥!”
  “看,地下有炸药,就用这炸药炸!”
  是门外那帮卑鄙的家伙提醒了他,他一下子想到了炸药的用途!那帮家伙可以用炸药来炸门,他不是也可以用炸药来干一些他想干的事么?!
  他哈哈大笑了,对着咣咣作响的大门吼:
  “狗操的,你们炸吧!老子就等着你们炸哩!你们不炸老子也要炸哩!”
  吼过之后,他不再答理他们,径自跨进了第二道铁门,不慌不忙地提着灯进了炸药房。他想弄清楚,这炸药房里究竟有多少炸药?他能不能把这座地狱炸个粉碎,一举送上西天?!
  引爆这些炸药的念头是在这一瞬间产生的。
  他像个将军一样,在炸药房里巡视’。
  巡视的结果,他很满意,房内的炸药整整齐齐码了三面墙,足有二百箱,导火线也不少,一盘压一盘,堆得有一人高。
  他把电石灯往炸药箱上一放,用肩头把盘在一起的导火线扛倒了,而后,扯开其中的一盘,插到了炸药箱的缝隙间,接下来,又扯开了第二盘,第三盘,第四盘。他还打开了一箱炸药,将箱内用油纸包着的炸药块全倒了出来,每段导火线的顶端插了一块炸药。干这一切的时候,他很欢愉,仿佛早年在自家的田地里干农活似的,几乎没感到死的恐惧。
  死的恐惧对老祁来说已不是个陌生的东西了,战场上的事不去说,光在这阎王堂,他就经历了三次。一次是二四0煤窝的冒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