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3-01-17 10:36      字数:4784
  的气流冲走。赶到炉膛的门关上,骆垣的衣服已被大火剥光,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看到的骆垣已被大火完全吞噬。不一会儿,骆垣便成为一杯白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任之良想起一位哲人的话,刚一生下来的婴儿,紧握拳头,似乎想把整个世界抓在手上。而死去的人们,手都是张开的,一副完全放开的样子,似乎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因为这个世界是谁也抓不走的。
  任之良后悔没有看看骆垣的手,是握紧的还是放松的,因为他一生下来就想索取,而这样的欲望一天也没有停止过,他的手应该到死也是握着的。可惜,骆垣已经化作一缕青烟,任之良不可能再看到他的手,来证实他的猜想或者证实这位哲人的哲言是否带有普遍性。
  他这样想着,骆垣已化作一撮白灰,从赤热的炉子里取出来,装入骨灰盒里。送葬的人们开始撤离,任之良想,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最终都要走到这里来,进入那个炉子,在熏熏烈火中把自己的骨肉还给大地,同时也把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爱和恨、贪婪和梦想等等彻底烧毁。
  这就是人类个体的结局?是的,答案是十分明确的。人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因此创造了宗教,认为每一个死去的人还有来世;人们不愿意把自己埋进土地或化为灰烬,创造了灵魂,认为每一个死去的人,不是上天堂,就得下地狱。这就是人的伟大之所在,尽管是自欺欺人,但欺得有理。因为狗不会自欺欺狗,鸟也不会自欺欺鸟。
  骆垣的骨灰被安放在骨灰陈列室,任之良招呼最后一批宾客撤离。上了车,发现冯晓仁和马半仙坐在一块儿,马半仙给他打个招呼,两人往里挤一挤,示意他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任之良和冯晓仁都无从知道马半仙曾经和骆垣有过一段关于冯晓仁大限已到的预言,如果冯晓仁知道有过这样一个预言,并且这个预言在被预言者的冤家的身上应验了,现在就和这个预言家坐在一条板凳上,不知有何感想。冯晓仁有一张不容易闭住的嘴,在任何时候都有表现自己的强烈愿望。他说骆垣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真是太可惜了。”马半仙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的事儿还没个头绪,他倒好,就这么轻松地走了,我去找谁评这个理呀!”
  冯晓仁没完没了地鼓噪着,任之良有点烦。他向四周望望,车里的人都把不满的目光投向这里。任之良想打断冯晓仁的话,但又想不起合适的话,嘴动了动,也就随他了。马半仙望着冯晓仁,心想,亏了再没人知道他和骆垣的谈话,不然,他就会贻笑大方的。想到这里,他会心地一笑,说道:“谁有谁的命,老天爷造人,先造你的死,再造你的生,用一句官话说,这就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听说你有两下子,”冯晓仁说,“你给我看看,我今年的运势如何?”
  马半仙左右看看,轻声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这有什么?”冯晓仁大大咧咧地说,“来,说说,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朝四周扫了一眼,对大家大声说,“大家看看噢,这个人可是一位神仙,谁想算命,快过来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马半仙的身上,有些年轻人早已忘了送葬这档子事,开始起哄。马半仙一阵脸红,不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低了头一言不发。冯晓仁一阵窃喜,心想,这才是第一个回合,往后的麻烦还大着呢!
  。c。…29…
  骆垣死了,徐树军提前退休了,局里空出两个领导岗位,不知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它们,不知多少人为争得这两个岗位寝食难安,四处奔波,勾心斗角。
  徐树军退休之前,向有关方面推荐过任之良,他是真心想把他推上领导岗位的,一来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能人,一个有水平和道德高尚的人。他完全具备这个条件。二来他们两人关系不错,如果任之良进了领导班子,他退休之后,还可以得到某种照顾,比如用一下车,报销一点医药费,订一两份报纸杂志什么的,比较方便。
  几个副局长坐卧不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科长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拉关系找门子,忙得不亦乐乎。科员们也没有闲下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把某位副局长转正,这样就可以腾出一个副局长的职数,和骆垣腾出来的一个,共有两个副局长的职位供科长们争夺。如果其中两位科长争得副局长,就可以腾出两个科级职数来,副科长们就可以争这两个科长了。如果其中两位副科长争得科长,又可以腾出两个副科长的位子来,科员们就可以来争这两个职位了。如果从外面派局长或副局长,本局各层就只有一个位子供下一个层级的干部争夺。如果两个都从外面派,本局各个层级的干部就无升迁的希望。因此,一个部门的领导层出现空缺,将牵扯到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切身利益,引起整个机关的连动。
  任之良又一次成为这个漩涡的中心。副局长们盼望着从科长中产生副局长,外面派局长的可能性就相对小一些,自己转正的可能性就大一些。他们在科长中物色人选,选来选去,还是觉得任之良条件好,在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时间也长了,口碑又好,容易被大家接受,更重要的是,有充足的理由向上级推荐。另外,人很诚实,没有歪心眼子,这样的人,与正职好处。避免日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于是,他们时不时地找找任之良,对他或直言相劝,或旁敲侧击,任之良明白,无非叫他走走路子,争取争取。
  九十二
  科长们也都明白,任之良在科级干部中是出类拔萃的,任之良上不去,自己总觉得是个障碍,能将其推上去,自己也好搭个车,弄不上个副局长,弄个助理调研员也行呀!科员们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上个科长,自己就有希望,既然任之良最有希望,就把力气往他身上使。
  任之良不是没有动过心,他确实动过。职务的高低直接体现着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它不仅与你的经济利益有直接的关系,还与你的社会地位成正比。既然那些阿猫阿狗都能在你面前摆架子,公然藐视你,自己也何不乘这个机会上一个台阶?可他反过来一想,觉得太不值得,他明白,他在机关上干了这么多年,没有烧过香,没有拜过佛,在这种时候拜佛求神,不知要费多大的劲,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也没有这个功夫。还是听天由命,任其自然吧!
  局里处于这样一种状况,也就没有多少事可做。他想起了林思凡,渴望和她聊聊。他打开电脑,不见林思凡的踪影。林思凡浪迹天涯,又不便给她留言。他有点失望。他觉得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他望着电脑发了一阵愣,打了一份电子邮件,给她发过去。他想,这互联网真好,只要知道对方的邮箱,不论你在哪里,总能将要发的东西发出去,也不管她在哪里,哪怕真的在天涯海角,只要有电脑,并且联在网上,就能看到别人发给你的邮件。
  做完这些,他感到一阵轻松。这些天来积压在心头的不快,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看看表,已经过点了。他不想回家去,回到家里等待他的将是妻子的埋怨,说不准又是一场口舌之战。他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慢腾腾地下了楼,稍稍犹豫了一下,步行到对面街上的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碗牛肉面,悠闲地吃起来。
  盯着徐树军和骆垣腾出来的那两个位子的,不仅仅是本局的善男信女。只要是生活在机关上,且能有那条件的人们,都在觊觎这两个位子,就像鬣狗闻到了腐尸,一窝蜂地围上来了。对于一具腐尸,所有围过来的鬣狗可能都能分享一口,而这两个位子,只能被某两个人独占,不可能被分享,非此即彼,就看鹿死谁手了。
  骆垣的死,对王一丹来说是无足轻重的,而骆垣留下来的那个位置,对她才有吸引力。在王一丹的心目中,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可以随便占有他。而官位虽多,却被人占据着,没那么容易让他挪开。在王一丹的眼里,骆垣的那个位置是由她的身体换来的,骆垣死了,理应由她来继承,不能再被别人随便占据。
  她在下班前给甄恪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上过去。甄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勉强答应她。她感到甄恪明显地在疏远她,因为她渐渐年老色衰,而他“移情别恋”又易如反掌,她知道,不知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性拿自己的身体在寻找最佳交换对象呢。她得抓紧时间,尽快地占据骆垣留下来的这个位置。
  回到家,她饭也没有做,就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精心地包装自己。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与跟她同年龄的女性相比,她显得比谁都老。她实在有着太多的追求,太多的奢望,太多的贪婪和征服欲,她费尽了心思,出卖自己的器官,为自己的丈夫谋取了一个又一个位置,她正幻想着丈夫辉煌灿烂的明天的时候,丈夫却英年早逝。她生活在人群中,却好像离群索居,孤独寂寥,好像她生活的目标就是出卖自身,为权贵们提供服务,换取金钱和地位。其他人在她眼里,犹如天外来客,离自己是那么遥远。
  王一丹想着心事,全心全意地描画着失去光泽的“芳容”。这时,儿子大头放学回来了。自从他得了那种病,父亲又死了,母亲成天想着自己的事,仿佛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放下书包,隔着卫生间的门,没好气地问王一丹:“做饭了没有?”
  “我有事要出去,没时间做饭,你拿点钱,上街去吃吧!”王一丹边干手里的活,边对大头说。大头在放零用钱的地方找了几块钱塞进屁股后面的裤兜里,重重地摔上门出去。
  王一丹转头看一眼,心里狠狠地说:“这小王八,真还跟老娘使横。”
  她忽然想起大头的病,又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这杂种,年纪轻轻的,竟然得了脏病,去看医生,又怕别人说三道四,只好买点药,偷偷地给他吃,吃了又不见好转,这他妈的咋办?
  这种病王一丹也得过。骆垣得过没有,她不得而知。自从大头出生以后,越长越不见骆垣的影子,骆垣就疏远了她,不知从何时起,她与骆垣的夫妻关系也就名存实亡了。
  人们把由性关系传播的疾病叫性病,到目前为止,不论是从大众传播媒介还是从专业著作中,都没有看到其他动物通过交配传播疾病的说法。不知道这是人类的优点还是缺陷?
  王一丹当然想不了这么多。她也不愿这么想,在她的眼里,女人的那个器官就是一个工具,既然是工具就得使用,就得发挥作用,不然就失去了它的价值。这就像权力一样,不为自己的物质生活谋点什么,要它干啥?
  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动物中也存在,雌性也会发挥自己的性优势与群落的首领套近乎,以此获取较高的社会地位和比群落其他成员优越的待遇。只是到当前,人类的大部分成员都以此为耻,而王一丹之流仍然当作时尚,乐此不疲。
  她包装好自己,提上她永不离身的女包,出了门打了个的,径直朝甄恪的住处赶去。
  甄恪住在市区一角一家大公司的家属楼上。王一丹轻车熟路,在那栋楼下下了车,左右看看没人,就上了楼。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放在锁孔里捣鼓了半天也没有打开。她正在纳闷,甄恪从里面开了门,顺便瞅了一眼门外,把王一丹让进去,轻轻地关上了门。王一丹落座后,满脸的不高兴。她平静了一下心情,问甄恪:“你把门锁给换了?”
  甄恪说:“是这样的,前不久,我把钥匙丢了,这不就把锁给换了。”
  王一丹瞪一眼甄恪,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骗人都不会?”
  甄恪有点不快,他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说的是大实话呀!”
  “是吗?”王一丹揶揄道,“怎么不找我呀,我不是有钥匙吗,何必要换锁呢!”
  “当时时间紧,又有那么多的人跟着,我怎么找你呀!”甄恪的语气里也已经有明显的不满。
  “不对吧,是有别的原因吧!”
  “信不信由你,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甄恪丢下这句话,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满脸的不高兴。
  两人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王一丹盯着甄恪,平静地说:“这个门上的钥匙,除了你我,恐怕还有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