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3-01-17 10:36      字数:4871
  他曾收到过林思凡的一份电子邮件,那份邮件在详细述说她四处漂泊的同时,表述了她对婚姻的看法,有其显而易见的主观倾向。尤其是对婚姻制度的死亡和性别的消失一说,打上了她的主观愿望,也就是说,她是希望人类的婚姻制度死亡的,尽管她知道这个死亡与她生存的这个时代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实现的,由此看来,这个活泼的思想着的姑娘的内心充满了多么大的矛盾和痛苦,而这个痛苦的根源又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真想给她发封电子邮件,跟她谈谈爱呀、婚姻呀什么的,这样也许给她些许精神慰藉,缓解她内心的痛苦。他不能再漠视这样一个问题:林思凡爱他,爱得那样刻骨铭心。过去,他不否认她对自己有好感,但她是不是真的爱他,他不敢肯定。在他的母亲面前,在朋友面前她那信口开河的玩笑中,到底有多少反映了她的内心世界,多少是逢场作戏,他自己也说不准。林思凡离开这里的这段时间里,他才猛然意识到,林思凡深爱着自己,自己也对她有着一股暖暖的爱意。正如林思凡说的,这不是谁的错,要说是谁的错,那就是造物主的错,是它造就了男人和女人(或者说雄性和雌性),给予了两性相爱的权利和自由。现在的问题是,她是自由身,而他却不能接受她的爱,与她生活在一起。
  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爱和婚姻是两回事。是的,他想,是两回事。但她如果爱的是他,却和另一位男人生活在一起,对她的情感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她就根本不会和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这对她的生活又意味着什么?
  想起发生在身边的和遥远的太平洋地区的自然灾害,再想想林思凡的邮件,任之良觉得,强大的自然,毁灭的是人类的肉体,而人类的文化则毁灭的是自己的心灵。
  林思凡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又在满世界奔波,不知她是瘦了还是胖了,是高兴还是忧伤。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她压根儿就不想回来。她毕竟不是候鸟,到了迁徙的季节就自然会往回飞。任之良深深地牵挂着她,希望他的牵挂能给旅途中的她洗去一身疲惫和心灵的忧郁。但她能否感知任之良的这份牵挂,这份关爱和希望呢?
  想到这里,他着手打一份电子邮件,希望在适当的时候发给她。
  他打完电子邮件,感到轻松了许多。怪不得林思凡隔段时间要给他来一封信或者发一份电子邮件,这对旅途中的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呀!
  任之良正这样想着,徐树军叫他,他看看挂钟,快到下班时间了,他索性带上门,去到局长办公室。
  八十三
  徐树军示意他坐下,他看一眼表,说:“快下班了,有急事?”
  徐树军面带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说话?”
  “我是说,快下班了,别耽误了你吃饭。”
  徐树军也看看表,说:“咱们谁也别回家了,中午我请客。想吃什么,说!”
  “还是先说事吧,说完了再看。”
  “也没有什么大事,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高见。”
  “哎哟,你这么抬举我呀?”
  “我说的是正事,也是真心话,”徐树军笑容有所收敛,他欠欠身,长出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好了,我还是退吧,给你们年轻人挪位子。”
  “这是何苦呢,干得好好的。”
  “你说句心里话,我干着还有什么意思?过去我想,自己虽说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硬朗,用句套话,还能为党工作几年。后来我想通了,何苦呢,俗话说得好,小活个聪明,老活个德性,老了就按老了的活法活吧。这把年纪了,回家抱抱孙子,养养花,活动活动腿脚,盼着多活几年,就什么都有了,何必让人说我恋栈!”徐树军说得非常平静,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这么说的。
  任之良不知说什么好,按徐树军的性格,他是不愿意提前退的。但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又不像是客套话。看来他是不得不退了,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有人逼他“挪位子”,他是出于无奈呀!
  “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你苦没有少吃,我批评得也多,得罪了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徐树军说得真诚而略带感伤。
  任之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说哪里话呀,要说包涵,也得说望你多多包涵。我工作没有做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过意不去。你要真的退了,也就无法弥补了,只能留下这个遗憾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的水平、能力比我强,有你的配合,我这个局长当得很轻松。以后由谁来当这个家,不用你,那就另有一说,若还用你,你该怎么配合还得怎么配合。你知道,这事由不得我们呀!”
  任之良听出了徐树军的弦外之音。他知道徐树军早就想让他进领导班子,为此事徐树军向有关“人物”吹过风、说过话、跑过腿。现在听得出来,这一切努力已付之东流,这个主任还能不能干得了,也未可知。
  任之良听了,没有过多地想这些问题,这既在他的预料之中,也不是他刻意追求的东西。只是苦了徐树军,为自己操了这么多的心,真难为他了。想到这里,他说:“谢谢你了,有你这番苦心,我也就知足了。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非要在官场上混个什么样子不可的那种人。不管谁当这个局长,要我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干,过去怎么干,以后还怎么干。我干工作,不是为了谁谁谁,是为了对得起我领的那份工资。如果不让我在这个岗位上干,叫我干什么,我努力干好就是了。”
  “我相信你说的是心里话,只是太亏了,也太不公平了。”
  任之良含笑说:“没有什么亏不亏的,更谈不上公平不公平。真的!”他仍旧笑笑,“我也套用一句俗语,感谢你的知遇之恩。但我真的无所谓,这样多好,有空了看看书,上上网,清心寡欲,还可能颐养天年。我真的不想陷到那个泥潭里,我不是那种人,没有那份闲心。”
  徐树军沉思半天,说:“这样也好,清静。”
  任之良望着他,半天才说:“听你的话音,你是决定要退了?”
  徐树军微微欠欠身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只有如此,我才可能活得安稳些。”
  任之良说:“我理解!”
  “好了,已经过点了,你说,想吃点什么?我们高高兴兴去吃饭!”
  “还是回家去吃吧!”
  “就咱哥俩,找个清静的地方随便吃点,好好地喝上几杯,痛痛快快地聊它一个下午,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你说怎么样呀!”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他俩进了附近一家小餐馆,要了一间包厢,二人相对而坐。刚一坐稳,老板就进来了。这是一位中年妇女,高挑个儿,圆脸,很秀气的样子。她微笑着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便问他们吃点什么?徐树军问任之良:“来碗青粉汤如何,这是你家乡的小吃,挺好的。”
  “随便吧,你知道,我这人不挑食,好伺候。”
  “那好吧,”徐树军对老板说,“来两碗青粉汤,炒四个小菜,打一斤青稞酒!”
  老板笑容可掬,站在徐树军的身旁,说:“每次来都要这个,也不来点新鲜的?”
  显然,她和徐树军熟悉。徐树军说:“你这有什么新鲜的呀,还不就老一套!你没听说么,喝来喝去还是清茶好喝,吃来吃去还是家常饭好吃,玩来玩去还是自己的老婆好玩。”
  老板在徐树军的身上蹭蹭,看上去大方而又自然,笑得也更加灿烂,是男人看一眼就心动的那种。她望着任之良说:“这话我爱听,不过,这后一句就未心是真心了,你们男人,总觉得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小兄弟,你说我说得对吗?”
  任之良说:“老板还挺懂得男人心思的,不知研究过多少男人了呀!”
  “那么说,你是同意我的看法了?”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是个男人,全都这样呀。”
  八十四
  “哦,我看未必。”
  “好吧,小兄弟,我这是给二位逗逗乐子。我去上菜,你们慢慢聊吧。”
  老板出去后,任之良小声问:“你当真要退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也是,落得一身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话是那么说呀,等你到了我这年龄,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是什么滋味,失落?人生走到了尽头?还是世界末日?任之良一时无语。他想,人到了这个年龄果真如此?是那么留恋已经得到的东西,包括权力、地位和经济利益?他没有这种感觉,不知是他没有到这个年龄还是另有原因,他也不知道。他想,这恐怕不是年龄问题,反过来一想,这不是年龄问题,那又是什么问题呢?这是不是也是人类的本性呢?他又一想,马上否定了“本性”一说。
  “又在想什么呢?”徐树军见他呆头呆脑的,笑嘻嘻地问道。
  任之良也笑笑,说:“我说你也太那个了,真的。如果我能退,我都想退了。”
  “别说笑话了,你风华正茂呢,时下有点不顺,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还是慢慢熬吧!”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酒来了,咱们喝酒!”
  他们说话之间,服务员端来四个小菜,随后老板拿着一壶酒,笑眯眯地进来了。她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只酒杯,就要斟酒。徐树军说:“还是拿大杯吧!”
  老板叫那服务员换上两只茶碗,斟了满满的两碗,酒是烧开的,碗里冒着热气,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徐树军嗅了嗅,端起碗抿了一口,对任之良说:“嗯,尝尝。”又对老板说,“你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几杯。”说着,他转身从身后的柜台上拿过一个茶碗,从老板手中接过酒壶,斟了一碗,放在她的对面,示意老板坐下。
  老板说着生意场上的客套话,坐在任之良一边,端起酒碗说:“既然二位看得起我,我先敬二位一碗。”说着扬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向空中一扬,“二位可得给我这个面子哟!”
  “老板好酒量啊!”任之良赞叹道。
  “痛快!”徐树军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用酒碗示意任之良“嗯!”
  任之良这才端起碗来,在他俩面前划过,一口气喝下了那碗酒。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笑过之后,徐树军问任之良。然后说,“这是纯正的青稞酒,没有经过任何勾兑,喝起来冲劲大,但它不收拾人,不像有些酒,喝起来只撂瓶子不撂人,不知不觉就喝过头了,让你好几天缓不过劲来。”
  “徐局长说得对,别看现在那酒,包装倒很漂亮,喝起来倒不如这散酒地道。就像如今有些当官的,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其实一肚子的坏水。”老板附和道。
  “所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也。”任之良也来了一句。
  他们就这样边吃边喝边聊,不觉已经喝了一壶,个个脸红耳热,说话也带了几分醉意。徐树军说:“哎呀,这酒呀,真是好东西,喝上几口呀,就像神仙似的,什么烦恼都能抛之脑后。来,喝!”
  “是呀,你们男人呀,喝上几杯就飘飘欲仙了,干什么事儿呀,贼胆也大了。不是有句广告词吗,叫什么来着,哦,叫‘酒壮英雄色胆’你说是不是呀?”老板问任之良。
  任之良跟她开玩笑:“我记得那广告词里没有那个‘色’字呀,我看,倒是老板有几分色迷迷的了,可别让我们犯错误呀!”
  “哎哟,我的小兄弟,这事儿也犯错误呀,那不得天天犯错误呀!你说是吗,徐哥!”
  “嗯,还是老板说得有道理,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吗,有什么犯不犯错误的。”徐树军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局长醉了,醉了。”任之良指着徐树军说,“怕的是在老板面前失了局长的身份。”
  老板马上接过话题:“小兄弟呀,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怕徐哥说多了,有失面子。我告诉你,脱了这身皮,谁都一样,实在看不出谁是局长,谁是老板,你到澡堂里看看,大家都一样,都是不长毛的猴子。哈哈哈!”
  “精辟!”任之良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想,酒这东西不仅能使人忘却烦恼,还使人显出本性。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