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温暖寒冬      更新:2023-01-17 10:36      字数:4769
  江薇的眼睛也潮湿了,她把一张纸巾放到林萍手里,说: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林萍一动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擦眼泪一边漠然道:“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不想承认也不行,这是命,我就是躲到天边也总会有一天被人认出来。你明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江薇答道:“阿杰要改变你的处境。”
  “改变?”林萍摇摇头,“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阿杰的意思,付多少代价也要做。”
  “为我这样一个人,值吗?”
  “当然值。”江薇说,“你是阿杰的朋友,你在她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
  林萍凄然一笑,这一笑倾尽了酸甜苦辣,倾尽了无奈、满足和万念俱灰,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可以体会。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她讲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阿杰,真够朋友。”
  从这句话开始,林萍逐渐地恢复了常态,脸上有了血色,眼睛有了光泽。她将倒在床上的钱物重新装进挎包里还给江薇,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太不礼貌了。”
  江薇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警觉地说:“阿杰接到你的信后一直惦记着你,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如果你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就太对不起阿杰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林萍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那么惨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了机会,我怎么会死呢?我可以向你发誓。”
  “真的?”
  “真的。”林萍回答得很坚决、很平静。
  江微总算松了一口气。
  林萍问:“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江薇笑着说,“到了你这儿,当然得吃你的。”她刻意说得很轻松,想尽量缓解此刻并不轻松的气氛。
  “好吧,我请客。”林萍也轻松地说,“穷人请富人,就算我对你的道歉,真没想到你是老板呢。”
  真轻松也罢,假轻松也罢,毕竟有了仿佛轻松的气氛。
  江薇说:“你可别信名片,阿杰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只是替她管理公司,本质上我还是一个雇员。”
  林萍到卫生间洗漱之后,坐在床边化妆,问道:“阿杰不是一直在海口打字吗?怎么一下子跑到意大利了?真不敢相信。”
  江薇把夏英杰如何参加文稿竞价、如何去了罗马简要讲了一遍,又着重介绍了更英杰的近况。
  “天哪,变化这么大?”林萍惊讶地感叹着,说,“我真傻,以前我还教她怎么做人呢,想想多可笑。”
  “我也没想到。”江薇说,“阿杰可不是简单的人,有头脑,又找了一个不简单的男人,那就更不简单了。”
  林萍问:“宋一坤为什么没出去?”
  “不知道。”江薇说,“坤哥才是高人呢,看不透。”
  “你出国前在海口干什么?”
  江薇说:“我和阿杰是北大的同学,我一直在海口当记者,眼看没有多大发展,就跟阿杰出国了。”
  林萍脸一红,说:‘’我还真以为你是司机呢。”
  江薇说:“那也没错,我真是司机。”
  江薇注意到,林萍已经能像熟人一样和她交谈了,这使她的心又放宽了一些,她想:这样下去很快就能进人正题。
  林萍化过妆,重新选了一身衣服,拿上手袋做好了出门的准备。江薇看了一眼床头上的电话,说:“应薇先给阿杰打个电话,听到你的声音她就放心了。”
  林萍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江薇拨通了夏英杰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于是,她拨通叶红军的号码,汇报这里的情况。
  叶红军在电话里告诉她:夏英杰昨天晚上回国了,与林萍的事情没有关系。林萍的事情照计划进行,需要多少钱通知一下,马上汇出。
  江薇放下电话笑着对林萍说:“看,多大的面子,需要多少钱给多少钱。阿杰回国肯定是想坤哥,耐不住了。”
  林萍感慨地说:“阿杰真幸福。”
  两个下楼去吃饭。
  她们步行走了几分钟,进了一家英式餐馆,餐厅里空空荡荡,生意十分冷淡,林萍选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向侍者要了牛奶、咖啡和点心,她也能讲一些简单的英语了。
  江薇说:“看样子,你经常来这儿吃饭,吃得惯吗?”
  “习惯了,我怕到人多的地方。”林萍问,“你见到杨小宁了?”
  “见到了。”江薇承认。
  林萍说:“你不薇去,去了也没用,白花钱。姓杨的根本不是人。”
  江薇说:“我在他父亲的墓碑前抽了他一嘴巴,好歹出了一口气。”
  林萍苦笑着说:“想不到阿杰这么能耐,手都伸到了巴黎,还伸到了曼彻斯特,连徐汉林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用上了。”
  “你认识徐汉林?”江薇问。
  “汉林餐馆大名远扬,谁不知道?”林萍说,“他们那些人在黑白两道都有路子,他们也经常利用蛇头和当地警察把亲戚朋友偷渡进来、买居留。如果没有徐汉林这样的人帮忙,你们不可能找到我,他肯定是从蛇头那里打听的消息。人家有钱有势,我什么都没有,不卖自己靠什么?”
  “以后就好了。”江薇说,“阿杰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谈谈吗?”
  “我这种人还能干什么呢?”林萍说,“我和夜总会的合同再有八个月就到期了,也就是把债务还清了。以后我想续签两年,先挣点钱再说。”
  江薇不理解地问:“那是违法的合同,你还要续签?”
  林萍说,“你太不了解黑社会了,他们可以做违法的事,但
  决不会让你找到一份违法的合同。再说,从泰国卖到英国,是我自己卖自己,是自愿的。”
  “为什么?”江薇更加疑惑了。
  “因为我想活,而在曼谷只有死。”林萍说,“在曼彻斯特我只是个不注册的妓女,而在曼谷我还不如一头牲口,是我求着蛇头卖我的。这些,你永远不会理解的。”
  江薇不想再谈这些,怕林萍伤心,换了个话题问:“你的居留还有多久?”
  “刚签的,一年。”林萍回答。
  江薇说:“你有英国居留就能进入意大利,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的任务就是与夜总会方面谈判你得到自由的条件,当然,包括他们给你办居留的代价。”
  林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意大利?”
  江薇怔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去意大利,我认为这是最明智的选择,重要的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林萍意识到自己话有失言,但她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你们都是文化人,搞的是文化公司,我去了能干什么呢?”
  “不是我迷信,”江薇说,“只要跟阿杰在一起,总会有出路。”
  林萍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就行。”
  江薇说:“你要做的就是尽快促成我和夜总会方面的谈判。
  出于安全的考虑,谈判时徐汉林也到场,也许还有其他侨领。你和夜总会本质上是债务关系,只要条件谈定,我想很快就能解决的。”
  林萍把剩下的半杯牛奶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唇说:“我看得出,你是喜欢办事干脆的人,你的工作肯定也很忙。我看这样吧,我现在马上和老板联系,你在旅馆等着,一有消息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我必须在上班之前给你们联系好,上班时间是不许谈私事的。”
  “你认为有困难吗?”江薇问。
  “不困难。”林萍说,“他们需要我干的事情我都干了,已经没有特殊价值了。现在就剩下八个月的合同,给钱就能解除,但是多少钱我不敢说。”
  “那就决定了。”江薇说着,从挎包里拿出记事本扯下一张纸,写上地址、电话,并口述了一遍说,“我住在梅切列茨涅大街八十五号雷蒙旅馆,我等你的电话。”
  林萍说:“我知道那家旅馆。”
  江薇又问了林萍的电话号码,并且记了下来。
  两人象征性地吃了一顿早餐,走出餐馆,两个人站在路边拦截出租车。林萍显得格外平静,既没有自卑,也没有感激,好像生活在最平凡的世界里一个最平凡的女人。见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了,她伸出手向司机示意,之后忽然问江薇:“我给阿杰的信怎么让她起疑心了?”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江薇说,“阿杰告诉我,你没有外语基础,不可能在英国而且是日本人开的商场里做售货员。”
  林萍点点头,自嘲地一笑,说:“傻瓜走到天边也是傻瓜,怎么装洋也得露出几根傻尾巴。”
  出租车开过来停下,江薇坐进去,从车窗对站着的林萍说:
  “把心放宽一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记住,我在旅馆里等你的电话。”
  “放心吧。”林萍微笑着向她挥手道别。
  汽车一阵风似地走远了,江薇回头望去已看不见林萍的身影,心里蓦然升起一缕惆怅。凭心说,见面的情景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友好,但实质性的事态进展也不如她想象的那样艰难,两者的反差使她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而仔细分析,又找不出可以成立的理由。
  回到旅馆,江薇不能离开电话,又无事可做,便拿出一本书来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想的全是书本以外的东西。
  或许是受了林萍的影响,她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得灰暗起来,她从林萍的处境联想到自己,隐隐约约地萌发了一种危机感。
  离开海口三个多月了,出国的兴奋已经平息,她与苏卫国的万路达文化公司合作也开始有起色了,即将推出三本书,除了夏英杰的小说《遥远的救世主》之外,另外两本分别是意大利足球和华侨文学专集。这两本书能否盈利?盈利多少?很难预料。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照此下去要想维持公司的生存是不可能的,现在是坐吃山空。她不能不问自己,我的位置在哪里?
  在这种坐吃山空的情况下,夏英杰还要给方子云出版四本诗集,还要解救林萍,现有的资金还能支撑多久?这种朋友之间的帮忙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而最让江薇费解的是:无论宋一坤还是夏英杰,他们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江薇漫无边际地想着,思考那些看不透的人、看不透的事,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中午,林萍没有来电话。
  下午三点,江薇已经饿得难受了,还没有电话。
  随着时间的延续,江薇的不安心理一点点地增加,她已经往林萍的居所打过七次电话了,都没有人接,林萍在哪里?在干什么?江薇作着各种推测,而无论怎样推测林萍都没有理由不来电话。突然,一个曾经闪现过的预感再一次跃入了她的脑海,她猛地问自己:“林萍会不会寻短见?”
  江薇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理由有两个:一是林萍起过誓,她不会去死。二是正如林萍所说,如果她要寻死的话,早在色拉和曼谷就自杀了,不会等到今天,更不会在即将获得解救的时候。
  那么,为什么不来电话呢?
  江薇越猜测心里越不安,于是决定再去维兰特街十六号,如果林萍不在,就直奔女神夜总会,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她。
  她急匆匆出了旅馆,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维兰特街。她的。c就像一片树叶,时而被风吹上天空,时而被风吹落深渊,怎么飘都没个着落。一路上她不住地在心里暗暗地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汽车刚拐进维兰特街,江薇一眼就望见十六号公寓楼下的人行道上围了一大群人,人群中有警察、医生和肩扛摄像机的记者。路边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警察在奋力驱散人群疏通道路,围观的中心不时间起灯光,显然是在拍照。
  “出事了。”这是江薇的第一个反应,她的心骤然抽紧了。等出租车停下后,她顾不上付车费,发疯一样冲下去,冲进围观的人群。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场面,会使她本能地想到九楼,想到林萍跳楼而下。她用英语大声喊叫着“躲开,躲开”,不顾一切地挤进去。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血,满地是血,林萍仰面躺在被血染红的石板地上,从嘴里、头上流出的血已经变黑了,凝固了。她的脸上清晰地留着两道泪痕,眼睛睁着,似乎在向人间企盼着什么,风吹动着她散落一地的长发,她像一块被摔碎的玉石,凄惨而美丽。
  江薇像挨了一记问棍,天地黑成了一团。
  (待续)
  第十三章
  四月七日晚九点,夏英杰乘坐的国际航班飞抵海口机场。走下飞机的时候,她望着夜色中美丽壮观的机场建筑心情沉重地对
  自己说:到家了。
  这是她出国后的第一次回国,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她事?